洛希仰头看着傅诚深，嘴角紧绷，没说话。
大概是她此刻神色太冷淡的缘故，看上去很有点冰山美人的意思，薄情如傅诚深这样的男人也难得小小的反思了下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然后，一反常态地多说了两句。
“我一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如你所见，这栋房子里的佣人并不多，即便有，也只是白天过来。既然你一定要住在这里，那晚上若有事，就交给你来做吧。”
就她依然不说话，顿了下，又补充道：“也没有太多的事，最多，就像你前两天做的那样，给我准备好睡前牛奶就行了。”
洛希回忆了下，她的确没怎么见过别墅里的佣人，也可能是她出门的早，佣人还没过来，她就走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佣人们的确是不在这里过夜的。
也就是说，傅诚深并不是在羞辱她，而是真的需要一个晚上照顾他的人。
想了想，她小声开口：“只是……帮傅先生准备睡前的牛奶吗？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我暂时还没想到。或许偶尔需要你帮我准备宵夜。当然，佣金随你开。”
听起来是个轻松地差事。况且，她现在很需要钱。
再没有犹豫了，洛希立即点头答应：“我做。”
“佣金多少？”
“一个月两千块，可，可以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不管是准备牛奶还是准备宵夜，都是极简单的事。她白住在这里，连房租都没付，即便他一分钱都不付，只要他开口支使，她也会去做的。
所以这两千块的佣金，她要得心里不安。
见傅诚深眉头微皱，急忙改口：“一千，也行的。”
LA给她的实习工资是两千，她回来的路上上网查过了，周末的时候她可以接点画图的外包活，这样一个月下来也能有一千多的额外收入，再加上傅诚深的这一千，请护工的钱就算基本搞定了。
傅诚深盯着她看了半天，幽幽开口：“昨晚你来跟我借钱，缺的，就是这一千块？”
这么点钱对他来说，连零用钱都谈不上。别的不说，光他今天给陈芸买的那点东西，就近百万了。
他以为她费尽心机地来跟他借钱，怎么也得借个十万八万的，哪里想到过，她竟然只想借一千块钱？
一千块钱，就算掉到地上，他都懒得弯腰去捡。
他竟然因为这么点小钱，白白担了个“糟糕透了”的恶名。
冤，太冤了。
“两千，就按两千算。不许还价。”说完，他转头就走。
洛希难得把他送到房间门口，白皙小脸上红晕未褪，走廊的橘色灯光从她头顶照下来，睫毛纤细柔软，投影在她脂粉未施的脸上。
他离得近，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还有她仰头和他告别时，眼里细细碎碎的光。
傅诚深微微一怔，郑重和她道别：“晚安。”
洛希关了房门，又反复确认反锁好了，这才坐在床边，一边吹头发，一边细想傅诚深的话。
刚才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只当他是因为她说他“糟糕”，大晚上来找她茬的。可绕了一个圈子说完话，她怎么越想，越觉得他是特意来给她送钱的？
倒杯牛奶就月入两千，这样的工作若是发布出去，只怕来应聘的人能打破头。
回来之前还因为钱的事情烦恼了一路，谁知道洗了个澡的工夫，问题就解决了。自从住进别墅以后，洛希头一次睡得这么快，这么香。
然而，今晚傅诚深却没睡好。
他睡得也早，只是刚睡着没一会儿，就做起了梦。
梦见自己坐在飞驰的汽车里，光线很暗，车厢里弥漫着甜腻的味道。他身体热起来，有了冲动，想发泄。
有个女人跳到车里头，看不清模样，声音柔柔怯怯的，很悦耳。
他把女人压在座椅上亲吻，她浑身抖个不停，一直在小声的呜咽。哭声让他心乱起来，又不得不停下来低头去看她。
正巧，车窗外路灯一晃而过，照亮了她半张脸。他看清了她眼里细细碎碎、似曾相识的光，以及眼角旁淌下的泪水。
心情没来由地平静了几分，他吻她的动作越发轻柔起来，一直耐着性子哄她，跟她许诺，说他会对她负责。
她听了他的话，果然安静了下来，蛇一样的胳膊攀上他脖子，缠绕着他，柔柔唤他：“诚深，我还以为你把我扔下不管了。”
路灯再次闪过，他看清楚了身下女人的模样，是陈芸。
他愣了下，一时不想继续。陈芸娇嗔着喊起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明明是娇滴滴的声音，却让他无端觉得烦躁。
正要起身时，陈芸收紧了胳膊，一下子掐紧他的脖子，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娇笑的眉眼越来越诡异狰狞，最后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一边掐他，一边声嘶力竭地质问：“你不是说要娶我吗？不是要娶我吗？娶啊！你倒是娶我啊！”
傅诚深猛地坐起来，后背全是冷汗。
他扭头去看床头的表，刚六点钟，外面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稀稀落落的星子挂在天边，星光黯淡。
他靠着床头坐了一会儿，平复了呼吸，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走廊里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负责做早餐和打算的佣人7点半以后才来，这么早就起床的人，是洛希吗？
没多想，他打开了门。
洛希没防备傅诚深卧房的门会突然打开，吓了一跳：“傅先生，早。”
傅诚深的目光打量着她身上外出的衣服，“这么早？”
洛希偷偷看他脸色，除了眼眶下有淡淡的青色，像是晚上没有睡好以外，并不能瞧出他心情如何，便只好放弃了揣测，实话实说：“我工作的地方离这里有点远。”
这时候出门，刚好能赶上早班车，人不是很多，她可以在车上补觉。
傅诚深却只被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所吸引。
越看，越觉得像。像他在梦里见到的那双眼。
“傅先生？”
“嗯？”他收回视线，侧身让她离开，“没事。”
洛希走了几步，停下：“傅先生，要不要我帮你准备早餐？”
拿人手短。既然她收了他的佣金，那，佣人不在的时候，她是应该照顾他的起居生活吧？简单地做个早饭，再去搭乘第二班公交车，也是可以的。
她不想让他有她白白占了便宜的感觉。
“嗯，好。”
“傅先生早餐习惯吃什么？面包和煎蛋可以吗？”
“随便。”
就聊了这么两句，傅诚深彻底没了睡意。他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就看见洛希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她打蛋的动作很漂亮，一只手握着鸡蛋在灶沿上一磕，再轻轻一捏，鸡蛋落进煎锅里，发出美妙的滋滋声。
往常他下楼的时候，佣人已经把早饭做好端上餐桌了，他还从没见过谁做饭的样子，无法评价洛希的动作算不算得上娴熟，他就是单纯地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生动，很美好。
有烟火气。
像极了新婚的妻子在为所爱的人操劳忙碌。
新婚妻子……
傅诚深无意识地勾唇笑了下。他差点忘了，这个女人可不就是他的新婚妻子？
这还是第一次，他意识到他和洛希之间的确切关系。
“傅先生，早餐做好了。”
洛希喊他时，他才回过神，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
早餐很简单，烤面包片，煎蛋，以及一杯温度刚刚好的牛奶。傅诚深看着餐桌上那唯一一个盘子，皱眉问她：“你不吃？”
“我……”
她每天走得早，怕动静太大打扰到他，所以都是在外面买个包子，边等公交边吃的。再说，他只同意了她暂住在这里，可从来没同意过，她可以随便吃这里的食物。
做人，还是要有点骨气的。尽管她的骨气已经所剩无多，但一个包子钱，她还付得起。
“……我找的工作管一日三餐，就不在这里吃了。”
傅诚深似乎是想要说话，恰好这时候，他手机响了。
洛希离得近，看见来电显示“陈芸”，心想这算怎么回事？她明明已经和陈芸撕破了脸，这会儿却在这里岁月静好地给陈芸的男朋友做早餐？
这么一想，自己还真够贱的。
“傅先生慢用，我先走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出门。
傅诚深看着屏幕亮了好一会儿，才按下了接通键。
陈芸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来：“诚深，你今天有空吗？我想邀请你来我家吃个便饭。”
傅诚深一下子就想起梦里，他被陈云死死勒住的窒息感，想也不想就拒绝：“今天没空，忙。”
“那，明天呢？或者后天？也不是很着急，只是想你有空的时候，来见见我的家人。”
傅诚深沉默着没说话。
陈芸的声音里便带了几分怯意：“诚深，你说会娶我，是真的吗？难道，你反悔了？”
“没有。”
“那，你总要见见我家人吧，结婚是大事，我总不能瞒着家人就和你结婚吧？”
是这个理，他挑不出来她话里的毛病。
“好，那就今晚吧，我让助理调整行程。”
洛希刚刚挤上公交车。因为做早餐耽搁了点时间，车上的人已经多起来，她没找到座位，只能一路站着。
陈芸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过来。
“我在我家翻到了你的相册，里面全是你和洛慧娟的合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她女儿。”
洛希握紧了手机：“相册，还给我。”
“你想要吗？那你自己来拿吧。今晚就过来，不然，我明天一早就把相册扔到垃圾堆里。”
“好，今晚，我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