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雾气还未散去，远处迷蒙一片。丁希睿舒展身体，开始练剑，林明轩在门廊下照着书册练太极功，马儿见怪不怪，悠然吃着干草，连眼睛都没抬几下。半夏和南星起床，跟随练习。
吃完饭去医馆，遇上一队官府人马，似乎是齐州来的。李行简带路，凌俊生等衙役在旁护卫，丁希睿觉得好奇，让南星跟过去打听。没过多久，南星小跑着进门，“咕咚咕咚”喝了一碗水后，开了口：“少爷，少夫人，我听了几句，说是兰县西部那一大片的山，要做茶园和果园。”
“怪不得……”这下就说得通了，怪不得会有那么多人来买铺子。种植、采收，还有加工、包装、出售，都需要人力，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丁希睿想到了那十几个被抓进监牢的少年。
下午，鲁木匠上门送来了四轮车，南星欣喜，推去西坊大杂院，丁希睿和半夏紧随其后。中毒的小元身体更差了，原本就瘦弱，丁希睿见到他时，他已经是皮包骨头。
照顾他的金大嫂整日叹息，他的父亲樊阿多暗中垂泪。孩子变成这样了，药石无用，挣再多的钱也没办法。
“小元，出门晒晒太阳。”南星把他抱到四轮车上，用床单捆着他的上半身，把他固定在椅背上。小元歪着脑袋，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眼角似乎有笑意。
阳光温暖，南星推着车到了附近的街道，丁希睿坐下与金大嫂聊天。大杂院三十多口人，青壮年大约十人，带着年岁较大的孩子，每日去集市揽工，做些背背扛扛的体力活儿。十来个小孩子在泥墙根玩耍，七八个年老的人佝偻着背，坐在阳光下搓麻绳，妇人洗衣做饭做针线，时不时看一眼孩子，问问老人要不要水，忙个不停……
“大嫂，你们原先住在哪里？没地可种吗？”
那妇人手中捻着线，看了看周围，有些不自然，“有地种，谁会来这地方憋屈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丁希睿靠近一步接着问。
“哎，我们几家原本住西边山脚下，有几十亩地，守着一个大山，但是……前边那知县在任的时候，税很多，连用个锄头都要收我们的钱，我们砍自己家种的竹子，得了钱，一大半都被收走了……后来，牛莫名其妙死了，地犁不了，稻秧插不上，去我们那儿的老爷家借牛，人家不借，要买我们的地。”金大嫂勾起了伤心事，眼睛红红的。
“第二年大旱，打下的粮食少得可怜，连租子都不够交，索性弃了地，和其他人一起一路讨饭，逃到城里。”
“县里没再分地？”
“哎！我们这些人能入谁的眼啊，城里的富人嫌我们脏，村里又回不去了。都说李知县好，人家……日理万机的，顾不上我们吧。”大嫂摇了摇头，“阿多家的媳妇就是那年落下的病，到这院子里没几年就死了，可怜小元一个娃娃……”
半夏悄悄抹泪，丁希睿叹息，沉默良久，“大嫂，你们搬来这边也有七八年了吧。”
“差不多了，日子时好时坏，我们就住在这犄角旮旯地方，只要不出大事，官府也管不着。”
“嗯……”丁希睿点点头，瞥见一个妇人在摇纺线车。
“大嫂，你们做衣服的布都是自己织的吗？”
“是啊，不过，也是这两年几家凑钱做了纺线车和织布机，过了年才能添件新衣穿。”金大嫂说着，看了看丁希睿，又看看自己，右手悄悄盖住了膝盖上的一块补丁。
丁希睿攥了攥自己的手，她穿的也是棉布所制衣物，但布匹染色均匀，裁剪合体，袖口和裙摆处还绣着花，是半夏做的。
“大嫂，你们想不想开个织布作坊？”
金大嫂愣了愣，摇了摇头，“我也想啊，开个织布工坊要好些钱好些人，还要有地方，我们哪里有那个本事？我听说，人家都用脚踏纺车和那什么……踏板织机，比我们这省力好多，织出来的布又快又好。我前次去市集打听，次一点棉布的价格并不高，算一算，可能比我们自己动手做还便宜。”
“大嫂，你刚刚说，你想开织布工坊对吗？”丁希睿抓住了这一句。
“哎，我说说而已……根本不可能嘛。”金大嫂继续摇头。
“兰县如今人越来越多，好多人都在买店铺，大嫂，你如果能找几个能干的人一起做，我愿意出钱。”
“夫人……”金大嫂睁大了眼睛，“这太难了，我最多只能当个女工。”大嫂的脸红了。
丁希睿环顾四周，看着一院子老的老，小的小，知道刚才的提议有些冲动了。经营纺织工坊，要钱，要技术，要人力，要管理经营，不是起个兴趣就能成的。
“抱歉，大嫂，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夫人，谢谢你的这份心，我们这些人，能吃饱饭，孩子能长大，啥也不想了。”金大嫂望向墙根处的孩子。
“大嫂，你们以前有没有种过茶叶？或者果树？”
“茶叶没种过，山坡上有一棵老茶树，春天就爬上去摘茶叶，拿到城里换钱。不过，茶树被县里的人看住了，说是公产，不让我们碰，果树倒是会种一些，我家公公种的柑橘就很好，卖得上好价钱。”
丁希睿来了兴致：“大嫂，你们想不想回去种地？”
“这……我自然是想的，可是夫人，我们无地可种。”
“大嫂，拜托你先问问院里几家人的想法，我去打听打听，也许会有好消息。”
金大嫂苦笑了一下：“夫人，你不会是想帮我们找庄里的老爷，让我们租人家的地种吧，五六成租子，真交不起。”
“不不不，总之，我先去打听。”丁希睿拍了拍她的手。
南信带着小元散步归来，几人告辞离开。丁希睿快步走去衙门，想打听进一步的消息。不过，衙门无人，都去山里了。焦急等待了数日，丁希睿拉着林明轩终于见到了李行简，一番寒暄之后，二人确认了茶园和果园的消息。那片山较为低矮，原本就有人上去种些蔬果，齐州来的人说土质不错，距离兰县到永和县的官道也不远，各种条件都满足，事情已经定了，就等着拨银。
“李大人，茶园和果园归官家所有，还是……”林明轩问。
“永和已经有专门进献朝廷的茶园，只是每年所产不多，所以，未来茶园和果园会有一部分专供官家，另一部分，本官打算招揽能人种植、经营。”李行简放下手中的茶，站起身来：“怎么？林大夫有合适的人推荐？”
“大人……”林明轩抱拳行礼：“在下惭愧，只是前些日子认识了西坊大杂院里的人，想着两处园子开辟起来需要人手，便厚脸皮来到大人跟前了。”
“嗯。”李行简捻着胡子点头微笑，“人手自然是需要的，若他们老实肯干，自然能找到合适的伙计。”
“多谢大人。”
“大人……”丁希睿开了口：“‘白之茶’孟氏大嫂经营茶铺多年，应该认识不少经验老道的能人。另外，民妇听说，西坊大杂院住着一位金大叔，以前是种柑橘的好手。”
“嗯，”李行简赶忙指了指旁边的师爷，“记下来。”
“是。”
“还有……”丁希睿有些犹豫。
“丁大夫请直说。”
丁希睿欠欠身：“大人，雇人一事，民妇有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