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谢怀兰
“我呀，愁的东西多了，可都是些小事，不打紧的。”
“你呀，总是这样，我是管不了你了。那你坐会吧，我绣花去了。”谢怀兰拍拍衣裳，走开了。
“哎，怀兰阿姨，咱们再聊会儿嘛。”谢之遥摆着凳子坐在绣架旁。
“聊什么？”
谢怀兰头也不抬，依旧是一针一线在布上绣着，有一种专注、安静的力量。
“谢总，喝茶。”
“哎，谢谢李清。”
谢之遥随手接过，抿了一口放在一旁。
他见谢怀兰真不说话了，顺手捡起地上的树叶，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阿远离家出走了，偷摸着和夏夏一起去的上海。”
“阿远有……”谢怀兰眉头一皱，手停下了，心里盘算了一下他的年纪，惊讶道：“他才16吧，不读书待在老家就算了，去上海干嘛？打工啊？这事儿阿婶和四平知道吗？”
“夏夏说，他想去上海见见世面，追求音乐梦想。这事我还没给阿奶说，让她知道了还不得着急上火的，到时候再给气出病来。”谢之遥苦笑道。
“那伱打算怎么办？”谢怀兰花也不绣了，把针插在花样上，转身询问。
谢之遥想起李灵龙说的那些话，便说：“有夏夏在，我倒是不担心安全问题。”
“估摸着还有几天就能回大理了，就是怎么督促他去上学，让我愁得不行。”
“他离家出走，我想应该就是因为这事儿。”谢之遥说起来也十分头疼。
“你阿爸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瞒着呗，他反正马上就回来了。一个是清明快到了，要回来扫墓。”
“另一个是灵龙说他做花卉生意腰不好，正好也有表演天赋，让他回来支援我们的宣传工作，拍拍视频。”谢之遥一脸无奈。
“哈哈，那确实，他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谢怀兰想起他一回来就鸡飞狗跳的事迹，忍俊不禁。
“真是看不懂现在的孩子啊，有学不上，争着去打工。”
“我们那会儿啊，读书是多光荣、多稀罕的一件事。真要有这个机会，全村人恨不得一起供养，就盼着出个大学生。”
“所以我一直很佩服你阿妈。”
谢怀兰一边刺绣，一边感叹道。
谢之遥手里摆弄着树叶，想起小时候阿妈为了供自己读书，常年在昆明讨生活，以至于积劳成疾病逝。
“我阿妈走的时候，好像也就我这个年纪。”
谢怀兰手一滞，不假思索，点头感叹道：“差不多，你阿妈走的时候，也不过才33岁。”
谢之远的年纪要算一下，李银环的生卒年，她却牢牢记在心里。
她扭头看着谢之遥，笑得很慈祥：“一转眼，我们阿遥都32了，怎么也不说讨个媳妇啊？”
谢怀兰和谢之遥的母亲李银环是闺蜜，她在年轻时有过惊鸿一撇的爱情，之后便再没有选择尝试，也没有自己的孩子。
在李银环外出打工和去世过后，她在谢之遥的生命中，实际上都扮演着母亲这一角色。
“嬢嬢！”谢之遥哭笑不得，怎么到处都有人催婚啊。
“工作那几年是忙嘛，后来回来创业，你又说前景不明朗，不想耽误人家姑娘。现在肩上的担子也放下了，事业也有了长足的进步，总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吧？”
“我，我这不是没遇上合适的嘛。”谢之遥低头嘀咕道。
“我可听说了，小院里有三朵金花，人品样貌都不差。”
“灵龙和红豆聊得火热，没少到我这晃悠，挑选花样寄回家，可黏糊呢。”
“那剩下的呢？就一个中意的都没有？”
谢怀兰手里活不停，瞟了一眼谢之遥。
“害，嬢嬢你都想什么呢，那都是朋友。”
谢之遥手里转着树叶，忍不住笑，打趣道：“您以为我是李灵龙那流氓兔呢，窝边草都吃。”
谢怀兰手里针停了，没好气地说：“那也比你强得多，人家灵龙都知道看见好的就先扒拉住了，现在成双成对的，云喵里的小年轻谁不羡慕啊。”
“再说了，人家帅小伙和漂亮姑娘，郎情妾意，恩恩爱爱，多般配啊，哪里容得了你个‘丑八怪’来反对。”
“我……我怎么丑八怪了？”谢之遥被谢怀兰的话噎住了，“嬢嬢，您不爱我了，您偏心！”
谢怀兰一脸笑意：“我偏心怎么了？我呀，就喜欢红豆这姑娘，这村里的婶婶嬢嬢们谁不喜欢她啊？她说话办事妥帖，心善，眉眼也俏，温温柔柔跟幅画似的。”
“要说这灵龙也是眼光好啊，我要是有儿子，也要让他把她娶回家！”
“略略略。”谢之遥翻着白眼，一脸搞怪。
谢怀兰嗔怪地拍了他脑袋一下，又问：“哎，我听阿婶说，你和黄欣欣有在接触？”
“阿奶怎么还到处说啊！”谢之遥抱怨道。
看她作势要打，他才回答道：“是有这么回事，小黄人挺好的，也聊得来，有共同语言，就是年龄太小了，我俩差着不少岁数呢，成不了。”
黄欣欣大学毕业就来云喵，已经快两年了，估计年龄也就25岁左右。
“你就挑吧！”
谢怀兰说完又不争气地看了谢之遥一眼：“老天爷饭都喂嘴边了，也不张口，就等着饿死吧！”
“我才不怕呢，我有的是人要，再不济还有小琴呢嘛。”谢之遥一脸得意地开玩笑。
“好啊，我马上就给阿婶打电话，让她去提亲，保证明天就能把小琴娶进门。”谢怀兰笑吟吟地看着他。
“可不敢，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哈哈……”
“快一点吧，嬢嬢今年都61了，你要是再慢一点，我都怕抱不动孩子咯。”谢怀兰一边笑，一边刺绣，聊着家长里短，氛围是如此温馨治愈。
“您啊，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可有得等呢。”
“哈哈哈，就你嘴甜。”
谢之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怀兰阿姨，阿遥前些年做乡村振兴，资金紧张您也知道，不过最近灵龙接手了产业，算是把这些年投进去的钱给收回来，甚至还赚了不少。”
“我在想……您不是心脏不太好嘛，阿奶年纪也大了。云喵虽然好，但是地方小医疗资源太差了。我想在大理离医院近的地方，给您们买套房子，您看好不好？”
谢晓春的父亲就是突发脑溢血，又送治不及时，才早早去世的。
所以谢晓夏赚钱最朴素的愿望，就是为阿妈买一座离医院近的房子。
“你问问阿婶吧，我就不去了。”
“大理我是去过的。”
谢怀兰头也不抬，还是那样一针一线地勾勒。
挑线时，她眼波流转，好像看到了自己18岁那年的那天。
“大理，我见过它的从前，阳光，确是比云喵的灿烂些。”
那天，阳光灿烂，风也正好。
她着盛装，也像现在这样，坐在树下绣花。
她的爱人，就坐在对面，在阳光底下，就着画稿，为她作画。
“可是我见过就行，它不属于我，我便也不去留念。”
那纸上的色彩，她确信，沾染的，是她一生中最绚丽的芳华。
所以后来，当他们错过，她也没那么遗憾，一生绽放那一次就够了。
“前些日子也见过它的现在，宽敞的大道，湍急的车流，晚上闪烁不熄的霓虹灯。”
“它色彩斑斓，四季单调，无非是寒来暑往，迎朝送晚。”
“我也不想未来，困在千篇一律的方格子里，困在满大街的斑马线里。”
“我喜欢云喵村，喜欢这个小地方。”
“它四季或许不鲜明，但是时节更替总有人提醒，天冷要穿衣，雨落需打伞。”
“春天可以采山茶花，夏天能躲在屋檐下看雨，秋天摘果，冬天在院里晒着阳光喝茶。”
“每个小巷子，都有不同的故事。有些是我的，我见过的，也有和我无关的……但都有生机，有烟火气。那斑驳的每一块青石板，都有故人的气息。”
“你说，我还能往哪里去？”
朴素的话语里，却含着对故乡无限的眷恋。
谢之遥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个世界总有人在城市里等红绿灯，也有人在小村里盼红肥绿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