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榜下捉婿惹烦恼
赴金明池的路上，道两旁时常有红裙萝的姑娘向李灵龙丢来手绢、绣球。
明明是五十余人的队伍，却被他用一己之力，抢走了全城姑娘的关注。
“郎君，看我！”“你不要脸，官人看我看我。”……
同行的进士不觉喜庆，只是觉得喧闹，怒言道：“这些姑娘都没事做吗？成何体统！”
“你要是有那张‘花容月貌’的脸，也能让那些姑娘如此疯狂。”同行的人笑道。
“哈哈哈。”
有人将之当作打趣，有的人将之当作嘲讽，心思各异。
杜长风一脸喜气洋洋，与有共焉。
他将脑袋凑过来，突然说道：“欧阳兄，这些都是庸脂俗粉，我得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李灵龙又躲过一位姑娘抛过来的手绢，漫不经心地问道。
“如果我所料不错，伱可能要被赐婚啦！”杜长风乐呵呵的。
“嗯？你怎么知道的。”李灵龙来了精神，他还以为杜长风说的是官家打算赐婚的事。
“真的！？是哪家娘子？”在前面牵马的德叔惊喜回头。
德叔问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自家少爷和赵盼儿还有婚约。
在他心目中，少爷已经金榜题名，如何是一个贱籍归良的商妇高攀得起的？
李灵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要不是念着德叔是欧阳家的老仆，服侍欧阳旭多年，毫无理由地外放、苛责，必定会被人诟病、影响风评，他早就将此人安排了。
他抖动缰绳，将其从德叔手里抽回来，策马前行，问道：“还请杜兄解惑。”
德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话鲁莽，让少爷不高兴了。
他蠕动了几下嘴唇，默不作声地跟着后面。
“方才你进殿面见官家，圣人身边的内侍前来询问你是否婚配。我想你既没有家室，又未有婚约，便坦然相告。”
“只是不知道，圣人属意的是哪家小娘子？欧阳兄，你说这是不是得好好感谢我。”杜长风的脸上挂满笑意，自觉帮好兄弟成就了良缘。
“太好了！”德叔脸上的喜悦几乎要压制不住，他忙不迭地问道：“那我们要准备些什么？旨意什么时候下来？”
李灵龙横了德叔一眼，呵斥道：“闭嘴！”
德叔被这凌厉又冷漠的目光吓了一跳，自觉噤声。
虽然心怀不满，但还是乖乖退后。
“欧阳兄你又无婚约，能蒙圣人赐婚分明是好事一件啊？怎么对这个赐婚不太乐意的样子呢。”杜长风表情疑惑。
李灵龙云淡风轻的笑道：“我已有婚约，贱内虽然面容上稍有逊色，但是性格温良贤惠，配我，尚可。”
“欧阳兄富贵不忘糟糠之妻，在下佩服！”杜长风比起大拇指，一脸赞赏。
只是不知道，当他真的见到赵盼儿后，又是何等表情了。
“难怪官家本打算赐婚与我，却又临时变卦，原来根子是在这儿。”李灵龙若有所思地说道。
“官家赐婚？怪我怪我，这下好了，要是因此得罪圣人怎么办？”杜长风面露苦恼，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李灵龙摇摇头，说道：“这事怎么能怪你？”
分明是欧阳旭心怀不轨，刻意隐瞒婚约。
……
此时，金明池外。
道旁排满了富商和高官的择婿车，就连一些乔木下，都站满了凑热闹的百姓。
他们聊着今科进士们的容貌和家世，时不时发出阵阵哄笑，对着道路尽头翘首以盼。
其中最惹人眼的，是一群身居尚武之气的壮仆。
他们将一辆华丽的马车围在中央，安静地等待。
远处的龚校书郎放下门帘，啧啧称奇。
“没想到连高观察都来了，看来今年的榜下捉婿，怕是要热闹咯！”
“爹爹，这高观察是何人，为什么他来了就会热闹起来啊？”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好奇地问道。
“你平时不关注朝堂，所以不知道。”龚校书郎一派说书人的模样，将缘由娓娓道来：“这高观察本名高鹄，身兼步军副都指挥使之职，姐姐又是宫中的高贤妃，算是勋爵中的名门。”
“高观察只有一女，可谓是备受宠爱。再加上她生得也算国色天香，平日里东京城内多少衙内、英才觊觎，单媒人上门提亲，都快将高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殿前司、侍卫亲军步军司、侍卫亲军马军司合称三衙，国朝禁军都归其统率。
三衙的长官为都指挥使，下设副都指挥使、都虞候各一人，又因特殊原因，当今对指挥使不作常设，所以高鹄作为步军副都指挥使，已经是身居高位了。
“既然高姑娘条件这么好，高观察为什么还要来榜下捉婿呢？”姑娘面色疑惑。
“高妃无所出，高鹄又没有……”
且不说车内的龚校书郎如何八卦。
这边的高观察稳稳坐在马上闭目养神，任由四周的好事者窥看。
旁边的江氏眼前一亮，突然说道：“老爷！他们来了。”
高观察捏住缰绳的手一顿，蓦然睁开双眼，如鹰隼般的眸子锐利地向远方看去。
他可不是靠姐姐上位的庸才，而是真正从行伍间杀上来的将军！
只见远处，先是有阵阵喜庆的声音传来。
两三秒后，一条长龙般的队伍才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队伍里黄幡杂沓，前有金吾司执两节开路，后有百姓簇拥着几十名衣着光鲜的进士，吹吹打打的向这边走来。
进士队伍里，领头的是一名骑着白色御马的翩翩少年。
正是今科状元沈嘉彦。
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这场面下，他方正的面容倒也显出几分潇洒。
但是高观察却径直略过了他，以家姐的口吻，这欧阳旭是个人间少见的俊俏郎君，刚才那人显然差了不止半点。
高观察继续扫视，终于将目光定格在了一位男子身上。
“老爷……”这时江氏正想为自家老爷辨认。
高观察摆摆手，说道：“不用，我已经找到了。”
虽然因距离原因，容貌稍显模糊，但单凭那人的气质，就像仙鹤立于雏鸟群一般光彩夺目。
哪里还需要旁人介绍？
待队伍渐渐走进，高观察看清面貌后，脸上更是带着满意的笑容。
他两手揣进袖子，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慧儿眼光一向是不差的。瞧他出众的模样，风姿洒落，于我年轻时也不差分毫啊！”
“探花郎虽然面貌俊俏，但和老爷年轻时相比还是稍逊一筹。”
江氏表面上连连应诺，心里却不以为然，就你那个鹰视狼顾的模样，还好意思和人家探花郎相提并论？
幸好咱们姑娘肖母，不然可就完了！
“嗯，此等样貌也尚可，合该当我高家的东床快婿。”高观察满意地点点头。
“走！请姑爷去！”
他把马鞭一扬，甩了个鞭花，策马向前跑去。
“请姑爷咯！”
壮仆们也一脸喜色，喧闹着跟了上去。
两边的择婿车相继出动，好一番热闹的场景。
李灵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了。
一位衣着考究的管家还算矜持，率先问道：“敢问官人何等功名？可有家室婚约？”
话音未落，一个胖富商挤上前来，说道：“我不问功名，只要官人娶我女儿，我便奉上一千贯作为见面礼，嫁妆另算！”
“一千贯！！！”“这么多？”有人惊呼。
“张员外是做马匹生意的，日进斗金，暴利非常，区区千贯算得上什么？”
“哈哈哈，对欧阳探花来说官家的赐钱都不会少与此，还用得着你送？”一个白须富商带着侍从将人群挤开，如此说道。
“什么！此人还是探花？”
“真是才华和样貌俱佳啊！”
白须富商上前拱手说道：“在下是香料行会的行首罗晋，若欧阳探花愿意娶我家孙女，鄙人愿意奉上钱三千贯，一套宅院，另有若干美侍相送。”
“美侍？怕不是侍妾吧？”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
“哪有爷爷给孙女婿送女人的。”
有人打趣道：“红袖添香的事，怎么能说得这么俗气呢？”
“哈哈哈。”……
沈嘉彦面带羡慕地看向那边。
他虽然早有意中人，但是李灵龙这般受欢迎的场面，还是让他万分羡慕。
他在心中哀叹：亲友都言状元如何风光，可我分明才是今科状元！却无半点风光可言！
有的人面对这种场面是羡慕，可有的人却不这样觉得。
面对眼前既像相亲，又像竞价的场面，李灵龙牵着马匹只觉十分头痛。
虽然在种种书籍上，都记载着宋朝人关于榜下捉婿的疯狂，但是这给钱、给房、给人、还给小妾的作风，还是让李灵龙哭笑不得。
他不得不感叹道：在宋朝，只要一朝登科，真是什么都能配齐了啊！
就在李灵龙打算找个机会驱散大家的时候，正主高观察终于上场了。
“走开，都走开！让我也来看看，哈哈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沈嘉彦面色一喜，父亲说得没错，高家果然会趁机择婿。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连忙迎上前去。
只要能通过联姻搭上高家这艘大船，那沈家的前途和自己的仕途就都有望了！
“高伯父……”
沈嘉彦拱手弯腰，仍掩盖不住自己的意气风发。想必高家也不会拒绝一位状元……
高观察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根本没做停留。
两人擦肩而过。
沈嘉彦一脸错愕，高家不是要榜下择婿吗？我就是状元啊！
高观察带着自家的壮仆一路横冲直撞，硬生生地从重重叠叠的外围挤了进去。
“谁啊！真是没素质。”有人抱怨道。
旁边的人连忙拉住他，说道：“那可是高观察，你不要命啦！”
“什么？就是那个外戚？”那人惊讶失声，然后鬼鬼祟祟地溜走了。
“都散了，都散了。”“都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壮仆一拥而入，将李灵龙和其他人分隔开来。
李灵龙也乐得有人帮忙解围，打发一人可比打发一群人简单多了。
那些择婿人虽然心有微词，但慑于高观察的权势，俱都敢怒不敢言。
在远处吐槽几句后，又像盯上腐肉的秃鹫缠上其他进士。
只是给出的承诺，再不如方才丰厚了。
高家的壮仆在驱散完闲杂人等后，又将圈子扩大，留出一块空地供两人交谈。
高观察骑着马，越众而出。
李灵龙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由面相看，此人应该是高观察无疑了。
“你就是欧阳旭吧？”高观察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李灵龙，心里更是满意，满脸笑容。
“正是在下，不知高观察有何贵干？”李灵龙拉着缰绳淡淡道。
“你既然认得我，那今天这事就好办了。”
高观察手扶在马鞍上，面色和蔼：“吾有一女名慧，待字闺中，生的不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也是世间难得的美人，你可愿意娶她？”
高观察看他后面的老仆都面色欢喜，就知道这事成了！
站在外围的沈嘉彦怒火中烧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心里憋屈异常。
分明我才是状元！！！
……
“在下已有婚约，此事怕是不行。”李灵龙温言解释道。
本着能不结仇就不结仇的道理，李灵龙对他还是挺客气的。
这门亲事多好啊，为什么要拒绝呢？德叔面色焦急，恨不得捂上少爷的嘴，替他作答。
高观察开始还乐呵呵的，闻言错愕道：“嗯？你说什么？已有婚约？……”
这怎么和宫内传来的消息不一样啊？
江氏也一脸诧异，而后又是惋惜，姑娘是那样喜欢这位欧阳探花，要是知道这事，还不知道该怎么伤心呢！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高观察失去了兴趣。
就算此人再怎么优秀，也只能就此罢了。
不然外戚仗势毁人婚约、夺臣妻室，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言臣谏官会骂死他的！
眼看亲事要黄，德叔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说道：“高观察，请留步！”
“你是谁？”高观察面色不渝。
“此人是在下的家仆，御下不严，冒犯高观察，还望海涵。”
高观察淡淡道：“这次就算了，既是家仆就该严加管教。”
既然结不成翁婿，那就是下属了，区区一个探花还入不得他的眼。
“多谢高观察。”
李灵龙轻斥道：“德叔，退下！”
德叔萎缩了一下，咬牙说道：“高观察，其实我家少爷并无婚约！”
李灵龙用看着死人的眼光看着他。
“没有婚约又怎么样，我家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就非得嫁给你欧阳家不成？要是不愿就直说，如此戏弄我，你们想好后果了吗？”高观察面色平淡。
围着的高家壮仆摩拳擦掌，渐渐合拢。
德叔脸色惨白。
他没想到自己不仅没有挽回亲事，反而遭到了高观察的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