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凯文面色疑惑，他有些诧异对方与自己交换的回答居然会以故事的形式而呈现。
“嗯。”女孩点了点头，看着凯文，问道，“你知道莉莉丝吗？”
闻言，凯文先是愣了一刻，随后有些惊讶地接过话：“你是在问神话，还是在问……传说？”
作为地球人，作为于现文明发展萌芽之期便在大地上行走的先行者，凯文对这些宗教文化信仰都颇有了解。
他知道希腊神话中的那位渴望飞上天际逃离克里特岛，却被炙热的烈焰融化羽翼上的蜡，最终从高空落下，坠落于海面上的伊卡洛斯。
他也知道北欧神话中那预示着诸神黄昏到来，企图将世界树根部啃食殆尽的黑龙尼德霍格。
他还知道《圣经》中那集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于一体的救主耶和华。
而女孩口中的“莉莉丝”，凯文并不觉得这浩瀚辽阔耳的银河不会出现相撞的名字，但既然对方会刻意问自己，那就说明了其至少是以自己的角度出发。
结合女孩口中先前对太阳系那颗终焉之茧情况的概括，这也为他的内心带来了另一层疑惑，对方似乎对地球的事颇有了解？
见凯文清楚说出，女孩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正如你刚才问我到底是神话还是其他出处，莉莉丝恰好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存在，很难想象不是吗？一个女人居然会在苏美尔文化，希腊神话，恶魔学，犹太传统，《圣经》……以及杂七杂八的记录中同时留下痕迹。”
“你想要表达什么？”凯文的眉头微微蹙起。
女孩却抬手示意他安静：“我说了，我要讲一个故事，当然，我丑话说在前头，至于最终这个故事到底表达了什么，这要看你自己的理解。”
“打个比方吧，传说中包含人们的想象，而很多想象都是存在实际的根据，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会。”女孩注视着凯文，娓娓道。
对方的这个提示，让凯文回想起了什么。
现文明公元5世纪末的大不列颠群岛，他与苏在前往泰晤士河底的907号避难所与远在神州的华开展计划进展会议前，曾在避难所的附近救下过一位即将丧命于崩坏兽手下的少年。
后来，在自己一意孤行提前对附近的村子进行圣痕计划的实验时，那位少年却存活了下来，还成为了一名天然圣痕的觉醒者。
就如人生跌宕起伏的小说主角一般，那位少年不出意外的话，便是那名镇一方，留名于世的亚瑟王，而在传说中，那位美貌无比的湖中仙女可能就是以苏为原型，而另一位大魔法师——梅林，说不定与自己有些关系……
而那因实验觉醒的圣痕，或许就是传言中湖中仙女赐予给亚瑟王的王者之剑……
见凯文微微垂下眸子，一副陷入回忆的模样，女孩继续说道：“我要说的是《圣经》中被刻意淡化的故事，你……应该知道伊甸园的故事吧？”
从回忆中脱离，凯文点了点头：“传说，造人是上帝最后一项神圣的工作，那时的天空尚未降下雨水，地上却有雾气升腾，滋润大地，于是上帝便采用泥土造人，将生命的气息吹进泥胚，以此创造人类。”
“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男人和女人，男人被命名为亚当，是最初的人类，而女人则是上帝用亚当的一根肋骨创造的，命名为夏娃，并成为了亚当的妻子。之后，上帝为他们创造了一个乐园，位于东方的伊甸——伊甸园。”
“但这和莉莉丝有什么关系？”凯文问道，因为在诸多的《圣经》版本中，莉莉丝这个颇具争议的角色，几乎都没有被提及过，就连她是否存在，都是众说纷纭。
“‘耶和华神在东方的伊甸立了一个园子，把所造的人安置在那里’，你说的的确是《圣经》中的记载。”听着凯文的讲述，女孩好像在复述着原文，似乎对其中的内容很是清楚。
她微微摇头，否定道：“《圣经》中所撰写的文字似乎都在引导人们认为夏娃是上帝创造的第一位女性，可即便再如何误导，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凯文问。
“莉莉丝存在的事实。”女孩竖起右手食指，“因为莉莉丝才是上帝创造的第一个女人，也如同亚当一样被其用泥胚创造而成。”
闻言，凯文陷入了沉思，他轻声低喃着，对方的话似乎让他茅塞顿开，“神创造了男人和女人，可神却用亚当的一根肋骨创造了夏娃……”
“很矛盾，不是么？”女孩反问道。
“说不上矛盾，只是感觉……有些诡异……”凯文深吸一口气，问道，“若事实如你所说，为什么《圣经》中要抹去莉莉丝的存在？”
“很简单，因为她的存在对神不利。”女孩眉眼沉静，像是在阐述什么，“旷野的走兽，要和豺狼相遇；野山羊，要与伴偶对叫，夜间的怪物，必在那里栖身……”
“莉莉丝反对上帝创造自己时赋予的柔弱，这无疑是对上帝的忤逆，上帝惩罚了她，可上帝不知道的是……”女孩的声音停顿了片刻，紧接的语气似乎充满了深意，“求告主名，必将得救，莉莉丝不知从何处知晓了上帝的真名，她窃取了上帝的力量，并凭此逃离了伊甸园。”
“而主的信徒们容不得全知全能的主被如此戏弄，便在记载中将莉莉丝的痕迹抹去，并冠上邪恶之名。”
说完，女孩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静静看着凯文，等待着他的反应。
“所以……”凯文揉了揉眉心，问道，“这就是故事中被掩盖的事实？”
“当然不是。”女孩捏着下巴，否定道，“我说的不过是被掩盖的表象，毕竟……若上帝真的全知全能，又岂会容得轻易自己的造物向自己反抗？”
“因为这一切都是上帝布置好的圈套，莉莉丝并不是主观意义上的逃离，而是在念出上帝之名后被其力量‘赶出’了伊甸园。上帝的力量剥夺了她的一切，并将她送往了那片血的海洋，火的地狱。”一字一句地说着，女孩的眼中明明是很是平静，却让凯文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情绪。
是悲伤？还是……愤怒？
“可上帝为什么要这样做？”凯文问道。
女孩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上帝自认为全知全能，却创造不出另一个自己，所以只能根据自己的样貌创造人类，而人类却是复杂与缺陷的集合体，他们渴望幸福，却满是苦恼，所以……”
“这是上帝的一场实验？”凯文接过话。
女孩没有回答，而是轻声道：“至此，我要说的故事已经结束，而这一切究竟有何意义，需要你自己从中攫取……”
…………
星槎海中枢的宣夜大道。
“我很好奇，老师，你将这一切尽数告知于他，会不会为时过早？”看着身旁闭眼沉默的白发女人，金发男孩挑眉道，“你真指望那个男人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托着下巴，他又轻笑着问道：“还有最后那个故事，这你可从来都没与我讲过啊？”
女人缓缓睁开眼眸，静谧的紫色眸子瞥了眼男孩。
“既然如此，那让我来猜猜……”靠着椅背，男孩毫不在意地将脚搭在桌上，声音闲散且慵懒，“那个本不存在的莉莉丝，就是老师你吧？”
扫视着围栏外迅速交错疾驰的星槎，女人却没有回答。
“嗯哼……话说回来，明明这一路来我们重蹈覆辙了这么多次，甚至有一次快要到达尽头了，为什么那位‘上帝’依旧没有现身？”男孩微微勾起嘴角，眼神却变得严肃起来，“还是说，祂根本就不存在？”
“不，祂确实存在。”女人终于开口，“毕竟没有祂，就没有如今的‘莉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