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青确实是来送礼的。
原本他只打算私下把东西给狄青就行了，可想着自从研究院开张至今都是自己在折腾。
这可不行啊。
倒不是自己养不起，只是众人拾柴才能火焰更高。
黄青的目的，可不仅仅是创办个企业研发部。而是想要把科学研究成体系的烙印在大宋的血脉中。
想至此，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当众来场炫富，是时候让大宋君臣们见识见识科学技术的威力啦。
黄青踏入福宁殿，上前给仁宗和将门勋贵行礼。
面对仁宗探究的目光，黄青笑而不语，挥挥手让侍卫把东西都抬上来。
“嚯！”
“哎呦……”
英国公张显、宁远侯顾偃开以及几位将门勋贵，一见侍卫抬进来的礼物，眼珠子就快挪不开了，嘴中发出阵阵感叹。
就连仁宗都站起身，围着礼物转了一圈，试探道：“此是……明光铠？”
这是一套锃亮铠甲。甲身由一整块的锃亮钢板构成，泛着冷冽光芒，几乎可以照出人影。
顺着腰身向前，线条分明，勾勒出清晰的肋条、胸肌。两肩是吞天虎口，腰间有云纹战裙。
黄青嘚瑟道：“非是明光铠，叔祖父和各位叔伯不妨再仔细看看。”
英国公张显不客气的凑近一瞧，发现此甲像是明光铠，但感觉比明光铠的防护面更全，更像是一件铁皮战衣！
屈指在甲上轻轻一弹，登时金鸣龙吟不绝于耳。
张显皱眉道：“小七啊，此确实不是明光铠，倒像是骑兵重甲。可听声音却没重甲厚实，这不会就是个样子货吧？”
顾偃开直接拿起铠甲，在手上颠了颠，也发现这甲太薄了，大概只有十多斤重，比底层军官穿的鳞甲还要轻。
漂亮确实漂亮，只可惜……
他放下铠甲，摇头不语。
“样子货？”黄青笑了笑，拔出侍卫腰中配剑。
“砰！砰！砰！”
三记大力斩击。
“七郎，你这是作甚？”
狄青急忙上前阻止，心疼的抚摸着被斩击的盔甲。
虽然是样子货，但耐不住它漂亮啊！
可不能这么糟蹋东西……
“咦？”
狄青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只见被斩击的部位，竟然只有浅浅的三道白痕！
这……
他急忙夺过黄青手中的佩剑，发现确实是殿前司制式配剑，剑刃因大力斩击，已有了豁口。
其他人看到不对劲，也纷纷凑上前来查看。
“嘶……怎会如此坚固？”
张显摸了摸剑刃，又抚摸着被斩击的铠甲，露出不可思议。
黄青嘚瑟道：“这盔甲是我研究院新研发出的锰钢打造的，别看它又轻又薄，但是别说刀剑，就算是拿大锤砸，最多也就出个潜坑。”
“研究院？”
“锰钢？”
众勋贵惊诧莫名。
黄青见众人兴趣被提起，急忙开始科普起科学研发的重要性。
冶铁炼钢一直是黄青比较重视的领域。
最初他改进了生熟铁炼制，使产铁成本大大降低；后又普及了高炉及苏钢技术，令碳钢的产量和质量得到极大的提升。
再通过遍布全国的物流渠道，收集各种金属元素，最终配比出了几种比较常见的合金。
而铠甲，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锰钢板甲。
锰钢的脾气十分古怪：如果在钢中加入2.5—3.5%的锰，那么所制得的低锰钢简直脆得象玻璃一样，用力一敲就碎。
然而，如果锰钢合金中的锰含量超过13%，那么制成的高锰钢，却会变得既坚硬，又富有韧性。
最重要的是，高锰钢加热到淡橙色时，就变得十分柔软，很易进行各种加工，是锻造兵器和铠甲的最好选择。
后山基地的钢铁作坊已经初步摸索出高锰钢的制程方法，现在正在统一标准，改善工艺。
而他提出的一次性冲压成形板甲的构想，也在工匠积极改进水轮机中，慢慢有了雏形。
将来，按黄青想法，是要把这种板甲普及到全军的。
但现在狄青的这套铠甲，还是工匠们手工制作。
“你…你是说，这种板甲，其产量数倍于鳞甲，成本却低于鳞甲百倍？”
英国公张显的声音都颤抖了。
常年在军中的他深知，目前大宋军队主流的铠甲虽说是鳞甲，但由于经费的问题，有的连鳞甲都穿不上，只有高级的将领才配得起明光铠。
有人可能理解错误，认为明光铠就是华夏的板甲，其实不然。
明光凯其实也是鳞甲的一种，只不过鳞铁的面积大一点而已，看上去像是铁板，但其还是镶在皮衬或者棉衬之上的，只能起到局部防御的作用，与真正板甲的整体防御是不一样的。
而现在的游牧民族，因为宋军的着甲率，已慢慢普及钝器，也就是狼牙棒、金瓜锤之类，靠冲击撞击力伤人的武器，鳞甲的防御就变的极为有限。
要不然，宋金对抗之时，宋代笔记《可书》中也不会出现：“金国有凿子箭，我国有锁子甲。金国有敲棒，我国有天灵盖。”的戏虐之言。
狼牙棒砸下来，区区鳞甲根本就防不了！
但要是宋军可以装备防冲击力更强的锰钢板甲……
张显心中变得激动，想象着北方蛮子嗷嗷叫的拍马跑过来，然后大棒槌砸在宋军身上“咚咚”作响，宋军晃了晃脑袋，拍拍身上铠甲，一刀把惊诧的蛮夷捅落马下……
那画面不要太美！
黄青安抚住这位不知想到了什么，正“嘎嘎”乱笑的国公，出言解释道：“成本降低百倍太夸张了，但只要研究院的技术成熟，立刻就能爆发产能，想来两三年内我军普及板甲应不是问题。”
“那快点成熟啊！小七你还在等什么？”
张显拉着黄青不停催促。
黄青无语。
你以为科学研发是喂猪啊？只要猪食给够，猪就能长膘！
黄青好一通解释，才让张显稍微有些明白。
他转头看向其他勋贵道：“这事不能光让小七一人出力，咱们也都得上点心，有人出人有力出力。”
勋贵们表情莫名，但都嘴上应承着，毕竟，大宋武力充沛，对他们将门是有好处的。
有了劲总得朝外使不是，只要使劲，那就能有军功。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众人心中对研究院也有了一些概念和想法。
狄青见其他人扯着盔甲不放，也不客气，强硬的夺过来藏在自己身后。
这是黄青明确送给他的，他收的理直气壮。
寿山伯黄蓝嶂，堂堂大宋禁军马帅，看着狄青嘚瑟的笑容，心中一阵气闷。
他悄悄走到黄青身后，使劲捅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你个不孝子，枉我平时那么疼你，有好东西竟给外人也不想着老子！”
黄青朝前挺了下身，捂着后腰抱怨道：“爹啊，这地方能乱捅嘛！还使这么大劲。
你的铠甲我早就准备好了，在家搁着呢，你回去就能看到，穿着睡觉都行！”
黄蓝嶂这才满意，站在旁边，风轻云淡的看着其他人对那铠甲的觊觎。
仁宗实在看不下去了，挥手让内侍把铠甲收起，道：“行了，不要争了，此是狄卿的，你们如想要，就让小七再给你们打造就好了。
这不是还有其他东西嘛。”
说着，指了指随铠甲一起送上来的盒子。
“那也是我的……”狄青小声哔哔。
惹来张显狠狠一个白眼。
“这里面是什么？”顾偃开性子倒是沉稳，没有上手跟别人一起争夺铠甲。
凑到短的那个盒子前，打开朝里看了一眼，目光一凝，不待别人看清里面是什么，“嘭”的一下盖上盒子，拎起来道：
“汉臣，这里是一把长剑，想来你是用刀和锏的，这东西不如就赠与我。我家中的好刀，上次你说喜爱的那把，可与你交换。”
狄青好容易把视线从内侍手中的铠甲上收回目光，闻言皱了皱眉头道：“顾侯，你好歹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吧？”
顾偃开一脸莫名道：“不是都告诉你是一把剑了吗？七郎，你告诉他是不是剑……搞得我像是会说谎似的！”
黄青在狄青投来的问询目光下，强忍笑意道：“对，顾侯说的没错，确实是一把剑。”
狄青站在原地思考，顾偃开家的那把屈刀确实是把宝刀，若是用自己用不上的剑交换，也不失为一桩划算的买卖。
可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一时没能想通。
老奸巨猾的英国公张显，看看顾偃开神情，又瞅瞅黄青表现，眼珠一转道：
“我家中也有宝刀，人老了挥不动了，只能舞舞剑。顾侯，不如就让老夫与汉臣交换吧。”
说着，自然而然的伸手想接过顾偃开手中的剑盒。
顾偃开手一错躲来，摇头道：“国公，您家中名剑无数，就不要夺人所爱了。
这剑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我看着颇为投缘，才想着跟汉臣交换一番的。”
他越是如此，别人也就越好奇，就连仁宗都想看看这剑到底是有什么不凡，竟能让一项沉稳的顾偃开都起了别样心思。
于是开口道：“到底是什么样式的剑，顾卿家，总要让大家看上一眼嘛！”
顾偃开表情僵住，皇帝要看，他能不给看嘛。
只得叹了口气，打开了剑盒。
“嘶……”
福宁殿中，又响起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七月初的盛夏，本就不多的凉气被群臣吸了个精光。
“好剑！”
仁宗上前一步，拎起长剑仔细端详起来。
古人对剑的喜爱，几乎上升到了信仰的地步。不光武人爱剑，连文人也以配剑为饰。
不论是君王将相，还是游侠浪儿，谁也抵不住一把好剑的诱惑。
单是那些仗剑天涯、弹剑而歌的诗词句子，就数都数不过来，足以让人心醉。
仁宗虽是帝王，但对好剑的喜爱此时也是溢于言表。
他轻轻抚摸冰凉的剑身，好奇道：“小七，这剑上的云纹是如何刻画上去的？”
这也是其他人好奇的地方。
黄青看着众人表情，心中也是满足感顿生。
在第一次看到这把剑时，就连见多识广的他，也生起了要不要把剑送人的想法，更别说古人了。
钢铁业非常发达的后世，对于冷冽的钢纹刀剑也多的是人疯狂追求。
电视上名刀展示的综艺节目，其收视率也一直居高不下。
“回陛下，这不是刻上去的，而是剑身自带云纹！”
“自带的？怎么可能！”仁宗举起手中长剑，仔细观摩。
所谓神兵利器，百炼神兵，其身上也带有钢纹，但一般都极浅。
但这把剑，剑身黑白分明，黑处暗不折光，白处亮可照人。密密麻麻的黑白花纹好像要从剑中涌出来一般，活灵活现，煞是好看。
黄青在其他人都凑上去观察时，开口解释道：“此剑是我科学院实验水轮机时，用生铁和熟铁通过配比千锤百炼而成，比往常所说的百炼钢不知要锤炼多少倍。
其身上的云纹就是在不断叠加锻打中形成。
剑本身硬度很高，但又不失韧性，因为其材料本身疏密不一的质地，会在剑刃上形成肉眼不可见的锯齿形纹路，所以也比寻常刀剑更加锋利。”
仁宗一听这剑不光美如画，还锋利，当下兴起，叫来侍卫，用侍卫的武器试了试。
“噌！”
殿前司侍卫手中的百炼精刃，一碰就是一个豁口。
“端的是把好剑！”
仁宗爱不释手。
狄青和顾偃开耷拉着脑袋。
看这情况，两人谁也捞不到了。
果然，仁宗试过剑之后，把剑装回剑盒，顺手就递到了陪侍一旁的苏则手里。
大太监苏则很是知趣，知道仁宗此番用意，捧着手中剑盒，不声不响的消失在众人眼前。
狄青心里滴血，陛下啊！那可是黄青送给我的东西啊！
仁宗笑呵呵的拍拍手，丝毫没有抢了别人东西的觉悟。
把黄青好一顿夸，又指着一个长盒子道：“这里又是什么？”
狄青心中一颤，一种不好的感觉萦绕心头。
紧接着，黄青的话把他从失望中拉回。
“陛下，这里是屈刀，专为狄相公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