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许当归前来之后，郁长风便一直沉默着，直到军帐前才松开沈清昼的手，低声道：“你去吧，我就在帐中等你。”
沈清昼觉得郁长风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对，才要开口询问，郁长风便趁四下无人，迅速在他唇角亲了下，又叮嘱道：
“天晚了，快些回来。”
沈清昼这才放心，含笑应下，转身朝许当归的营帐走去。
因为许当归说是沈清昼的旧识，卫绍成已经替他收拾出了一座帐篷，沈清昼进去时，他正坐在桌前，面前摆着本写得密密麻麻的医书。
沈清昼挑帘进来，朝他笑道：“你怎么突然来了，从哪儿过来的？”
“泗州。”
许当归言简意赅地答了两个字，接着便示意沈清昼坐下，默不作声地抓起他的手腕，将袖子往上推了推，开始给他把脉。
沈清昼哭笑不得，心道这连寒暄都没有的风格，还真是熟悉。
边想着，他接着问道：“你去给卢镇治伤了？可治好了？”
楚云华先前说过，卢镇正在泗州养伤，既然许当归从泗州过来，多半是去给卢镇看诊的。
许当归面无表情地给他诊着脉，声音也平平的，毫无波澜。
“他只是伤重，最容易治了，怎么会治不好呢。”
他最喜欢救治的是那种世上罕有的疑难杂症，最好是从未有人治好过的那种，治起来才有意思，至于刀枪剑伤，无趣极了。
沈清昼早知道他这个毛病，不由出言打趣道：“既然没意思，那你怎么还是去了，楚公子给的太多了？”
他只是想调侃两句，谁料许当归竟当真点了点头。
“确实，他家祖辈做过药材生意，有一棵药王谷中都没有的回灵草，据说早几十年前就没了，我原先只在书上见过，他答应救回那个人，就给我做诊费。”
沈清昼有些无言以对，才想转换话题，问问他近况如何，许当归便收回手来，皱着眉问道：“你体内的入骨相思之毒，已经发作过两次了？”
沈清昼毫不意外他能诊出，随意点点头道：“确实。”
许当归看着他平静的脸色，接着问道：“那你可知道，虽然那两次发作都及时拔除，但毕竟损耗巨大，再来这么一次，你这副身子就废了。”
废了？
沈清昼呼吸微微一滞，接着追问道：“有多严重？”
“若是真到那一步，多年内力全废，周身经脉毁损，气滞不通，但凡行动便会浑身剧痛，从此药不离身，每到严冬酷暑，都要大病一场。”
许当归看着沈清昼的脸色，觉得他先前应该是不知情的。
这就有些奇怪，入骨相思一旦毒发，绝不是寻常医者能救回来的，何况他发作两次都还毫发无损，说明救治他的那人一定常年跟在他身边。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呢？
沈清昼听完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忽然问道：“若真到了那一步，可有损寿数？”
许当归有些意外，从他半年前那副心灰若死的模样来看，许当归觉得，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沈清昼必然会先自我了断，绝不肯让自己那么活在世上。
问寿数又有何用？
虽然如此，他还是认真答道：
“若是有求生之意，再加上精心调养，说不定能活到寻常寿数。”
精心调养他肯定不缺，但求生之意……
没想到沈清昼听后竟松了口气：“不损寿数就好，再说了，也不一定会走到这一步，我往后注意些就是。”
“你……”
许当归皱着眉，想不到先前已经决意赴死的人，现如今竟有了求生之念，就连将来会落到那种境地，也准备好要继续活下去。
既然如此，他心念一转，又仔细给沈清昼把了把脉，忽然有些疑惑：“你最近一次毒发，是在什么时候？”
“就几天前，攻破宁武关那天。”
许当归皱起眉来，顿时觉出不对。
上次毒发距今才过了几天，情形又极其严重，可他现在脉象平稳，行动自如，按理来说是不能调养到如此的。
难道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方子？
那也不该。
许当归能肯定，就算是自己出手，也不过堪堪能保住他的性命，这会儿应该还在泡药浴拔毒才是。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医术受到了挑战，眼睛都不由得亮了几分，越发细致地替沈清昼检查了一番过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声问道：“是不是有人让你喝过他的血？”
沈清昼皱了皱眉。
他醒来之后并没有询问过姜南星给自己开了什么方子，更不知道他给自己喝过什么，可这几日他见到姜南星的时候，他手腕上确实总是缠着一根布条。
原先他不曾多想，而今被许当归这么一问，便觉得有些奇怪。
他谨慎地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许当归不再是一直以来的那副四平八稳的模样，语气又急极快。
“有人小时候被喂过很多毒药，血能解百毒，我从未见过真人，也就不知道效用，但你现在的情况，跟记载中很像，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其他能这么快拔除毒性的法子了。”
“我能否见一见替你解毒的那个人？”
沈清昼下意识沉默了。
许当归是个医痴，对世上的奇症和奇药都有种狂热。
他这么问，沈清昼不能确定他是将姜南星看做人还是药材，只能暂且推脱道：“这我得去问问他。”
许当归立即点头：“那你先去问吧，明日我再去找你。”
说完便立即不留情面地送客。
几乎是被扫地出门的沈清昼无奈叹气，慢悠悠走回他们的营帐，结果挑开帘子，却发现郁长风竟然不在里面。
这不应当，他既然说了会在帐中等自己，就不会食言的。
难道是军中出了什么急事？
还是说……
他知道这些天来一直瞒着自己的事情就要被戳破了，不敢面对了？
沈清昼抱着手臂转了圈，打算出去看看郁长风去了哪里，谁料才掀起帘子，便正好撞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郁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