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伸手揪住了江流儿脸颊上的软肉，一脸兴味地问道：“不如你之后就留在长安做官好了，我原先以为你不知变通，如今看来，你还挺油滑的嘛……”
“做官需要油滑吗？”江流儿含糊着声音，也没有反抗，已经习以为常了。
“当然是需要些的，不然死的快，除非遇到像太宗那样大度的皇帝，魏征现在都官至宰相了……”苏梨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若你日后真想要入朝为官，还是用圆滑的方式为百姓谋福比较好，活的长久些，也能够为你想要保护的人们多操心一些……”
她一向是欣赏的那些行事刚直的人，只是那样的人一般都活不长久罢了……
这千年的时间里，她已经见过了太多这样的人……
“人生有所得，死得其所矣……便够了吧？”江流儿突然笑了起来，眼神格外真挚。
这让一直觉得他资质平庸的苏梨都有些惊讶，这被夺了性灵的凡人躯壳，竟还是有些悟性的。
不过也是，再怎么样，他灵魂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看来江流儿你还是个理想主义者！”苏梨感叹道。
“何为‘理想主义者’？”江流儿问道。
“忠于自己的信仰，忠于自己的信念。去完成独属于自己的人生。大概或许就是这样……”苏梨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那不是相当幸福的人生吗？”江流儿眼神中闪烁着熠熠的光，因此他这句反问便显得倍感真挚。
“幸福……吗？”苏梨喃喃自语地反问。
就在这时，苏梨心底冒出了一句略显幽深的问话 “我觉着你是幸福的，小梨。”
哪吒？
反应过来以后，苏梨急忙放开神识，想要知道哪吒到底在哪里？但是心中又有一些隔膜，他有些无法面对哪吒。
我这当初抱着那样坚决的信念陪着他一起进入了地狱，她却在半道上因着自己的私心，将他提前踢出了地狱，始终是对他不起。
只是阴差阳错得知他身上杀劫的隐秘，以及李靖当年为何要如此坚决地杀死他，以及在他自杀而亡以后，后来他的师父太乙真人，想为他重塑金身，他的母亲为他修建了庙宇为哪吒凝聚香火，想让他再次复活，但李靖知道他能够再次复活之后，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大怒之下，将哪吒庙砸毁。
他是崩溃的，却又是由内而外的重生的。
或许正是因为在心境上的极致拉扯，阴差阳错之间他也获得了那天下最难得到的神火——红莲业火。
红莲业火具备极强的防御能力，传说为冥河老祖所有，是所有先天灵宝中最顶级的存在。
它被认为是非常强大的攻击武器，无人能敌。相传东皇钟里面拥有红莲业火，一旦开启就会释放里面的红莲业火，整个三界将会生灵涂炭，甚至能瞬间毁灭三界。红莲业火是上古混沌四大神火之一，比南明离火和三昧真火还要厉害。然而，红莲业火不仅仅是一种强大的攻击武器，其本身的防御能力十分强大。
红莲业火是十八层阿鼻地狱本源衍生之火，无形物质，以罪孽业力为燃料，一旦粘上，便无法扑灭，只能硬扛到其将罪孽焚尽。但如若可以抗过业火灼烧，无论过去曾造下多少罪孽，都可以一笔勾销，再获新生。业火不可离开阿鼻地狱，唯一带离的方法，便是从上品先天灵宝十二品业火红莲上获取。
还有一种方法便是熬它的淬炼，从能力和心境上获得这种神火的认可。
它也是有灵的，绝对不会臣服于虚伪自私，意志不坚定的灵魂，神火也是有傲骨的，他会烧干净你所有的私心和罪孽。
业火没有烧死哪吒，却是将他身上的杀劫给烧干净，过完所有的功过一笔勾销，重新来过。
只是在这般地折磨下，哪吒也获知了那般残忍的真相。
他不得不承认一点，幼时顽劣，对乾坤弓和震天箭的好奇使他意外射杀了石叽娘娘座下的碧云童子。
那震天箭也是稀奇，偏巧就落到了石叽娘娘年的洞府当中。
杀了人家的童子，石叽必然会找上门来。
他虽然天赋异禀，自小便展现出了惊人的能力，但是面对修炼日久年深的石叽娘娘，仍不是她的对手。
原以为太乙真人，也就是他的师父，是为了维护他这才三两下便将石叽斩杀于剑下，石叽那时根本没有出口辩驳的机会。
那是心智也不是很成熟，虽内心有愧，却也因免了一遭祸事而心中感到庆幸。
只是没想到，自此以后，一千七百多道杀劫找上了他。
在打死石矶的过程中，那时师父说了一句他至今仍印象深刻的话：“石矶，你说你的道德清高，你乃截教，吾乃阐教，因吾辈一千五百年不曾斩却三尸，犯了杀戒，故此降生人间，有征诛杀伐，以完此劫数。”
或许自那以后，他的人生便与血腥和暴力脱不开关系。
就如同混天绫一样血红和而决绝。
这也便罢了，不管是无心还是有意，他始终犯错了。
那时他也过于单纯，认为师父不会害他，因而对他产生了无尽的依赖。
加之李靖常年忙于公务，又因他怀胎三年方才降生，坊间都说他是妖胎。
他出生之时，李靖便想将他杀死抛弃，似乎是他的妄念，李靖其实从一开始便从未对他这个小儿子留过任何的情面。
是在母亲殷夫人的坚持之下，他才活了下来，只是也始终不得自由。
李靖不待见他，小时候看他的眼神现在回忆起来，分明是在看待一个妖孽。
他从小被关在家里，不得外出，李靖说怕他出去给总兵府惹麻烦。
或许也正因长久的无聊和苦闷，他才会去动乾坤弓和震天箭。
他的性子比世间任何的利器都要刚烈，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当年，可是有向龙王献祭童男童女的事情存在。
虽然天条不许，但龙王一家可是闷声不响让这种恶习延续了数百年之久，况且，遇到敖广之时，那厮可是在仗势欺压平民百姓……
他是怒极才杀了敖广的，他的性子一向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想而知敖广当时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哪吒7岁那年，天下大旱，陈塘关百姓祭祀求雨。
东海龙王看着眼前的猪羊果皮，心中不悦，一心只想要童男童女，夜叉奉命出海，掳走女童。
哪吒正在海边洗澡，刚好看见这一幕。
他不忍族人被龙宫掳走，一气之下，把夜叉打回原形。哪吒还杀死了龙王三太子敖丙，并抽了他的龙筋。
看到儿子的尸首后，东海龙王发誓要杀掉哪吒全家，东海龙王去天庭告状，没想到反被哪吒捉弄，这更让他恼羞成怒。
回到龙宫后，东海龙王集结四海龙王，重新上门报仇。他们威胁李靖说：如果哪吒不死，就水淹陈塘关。
他是家里唯一一个随时可以被放弃的人。
况且李靖这人也算不上勇武，更甚者他胆小怕事，身上了无忠义。
他本身就是修者，但是面对龙王要水淹陈塘关的威胁，始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那种情境之下，李靖分明是在等他自己做出选择。
“你的骨肉我还给你，我不连累你！”他那时身着一身单薄的白衣，横刀自刎。
没有一丝丝迟疑和后悔。
那时他才七岁。
而后，在师父太乙真人的帮助下，哪吒借助莲花苏醒过来。
荷藕为骨，荷叶为肉，蜕变重生。
这个过程似乎听起来格外荣光与幸运，但是足足经历了七七四十九年，他才聚魂重生。
李靖与哪吒之间，有一种天然的敌意。
当李靖得知夫人生下一个肉球时，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认为哪吒非妖即怪，唯恐担心他给自己带来灾祸。
于是，恨不得一剑刺死这个孩子。
当龙王前来报仇时，李靖担心哪吒给自己惹麻烦，不由分说便绑起他，只想撇清责任。
面对龙王，哪吒想要反击，可两件法宝都被李靖收缴，有心无力。
后来，李靖虽然没有直接杀死哪吒，但仍间接逼迫哪吒自戕，相当于默认了哪吒的“罪行”。
也可以说他是在无可依靠，心灰意冷的情况之下，才决意赴死的。
当哪吒身亡后，父亲的权威随之倒塌，“弑父”情结替代了“孝顺”，哪吒真正拥有了自由身。
以命斩断牵扯着他的血缘，生死以后，他也短暂变为游魂，是求生的信念支撑着他找到了与父母不相关的东西作为肉身。
这也同时是借莲花重生的一道坎，一道磨难。
直到死后他才明白，血缘是他最大的负担与束缚。
背着孝义，他不能反抗李靖，有了亲人的牵挂，他不能反抗强权。
只能用自己的命来结束一切。
他与龙王大战三百回合的决心，因为陈塘关百姓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他的恻隐之心和侠肝义胆便注定了他的结局。
重生以后，哪吒被任命为伐纣先锋官，在后续的征战中杀了无数人。无论是凡人、截教门人还是妖怪，死在他手中的数不胜数。
世人皆称他英武不凡，后来他还肉身成圣。
但是直到在经历业火地狱之后，他才明白，他只是元始天尊手中的一件杀人兵器，把他送到人间完成伐纣大业，战争结束后哪吒肉身成圣又回到了元始天尊的手里。
他的前身是灵珠，他根本就是一件被造出来的杀戮兵器而已。
他以往拥有的一切，无非是为了利用的赠予而已……
可是既已如此，他的本事是师父教的，命也是他人给的，不求恩义，不求其他，整顿与过往的所有，从此只为自己而活。
他气愤，他也难过，但是他不知道应该找谁去报复？又报复什么？
就像刚才说的一样，他如今获得的一切，都是别人给他的。
居然会有他自己努力的一方面，但是获得拜师的机会便已经是偏待了。
“我觉得小梨你是幸福的，无论是去到哪里，还是所遭受的磨难，都是你自己选择之后，横亘在你所选择的道路之上的……至少，没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去诱导你，逼迫你。”
“这也是我所追求的，部分自由吧……”伴随着这些话语，不远处的三层小阁楼之上，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苏梨见此，抿了抿嘴唇，还是冲着哪吒招了招手，“没想到，小莲花你会来这里。”
“我只是有些不放心你罢了，昨晚上的事你闹得有些大了，有些人已经开始注意长安这边的动静了，毕竟……西天那边儿的计划已经要开始了，这时候可不能出一点岔子。”
“我有些担心他们会冲你使些阴招，这才来了。”哪吒解释道。
苏梨露出了一个微笑，说道：“劳你操心了，我有些过意不去……”
哪吒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哪吒只能另找话题，道：“去看过猴子了吗？”
“去了。”苏梨默默点头说道：“只是看样子是彻底想不起我来了......”
哪吒见此，也只能尽量安慰道：“我平时虽与那臭猴子不大对付，但是有一点我得承认，他是一只极有骨气的猴子，如今这般情形，必然背后有所隐秘，说不定还有些迫不得已......”
“我知道......”苏梨开口打断的哪吒的解释，她从未怀疑过她的猴子，只是，伤心却是在所难免的。
“不管当初天庭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的局面也已经注定，我从不往前看的，只看明日当如何？比起我们现在这样......哪吒，我更担心你......”苏梨看向哪吒的眼神难掩担忧，却又欲言又止。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啊，尤其是获得红莲业火以后，我不还有你们这些朋友吗？”哪吒说的分外洒脱，但是他时不时就会透露出的眼神却根本不是如此洒脱的。
哪吒也是会难过的，但是性格使然，他喜欢把一切都憋在心里，不愿意身边的人担心他。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