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二层楼弟子
二人陈皮皮听到这话，更是整个人缩到苏青白的背后，
“七师姐，你不要想的太美，这最后一关可不是那么好过的，我赌隆庆肯定先爬上去。”
木柚笑眯眯的，双眼缩成了一条直线，揭穿了皮皮的真实想法，
“如果真是隆庆先爬上去，你不得失望的大哭一场？”
对于木柚的问题，陈皮皮只是嘿嘿一笑，
“漫漫山道先考了意志，比了悟性，试了境界，雾里又看了本心，最后这颗顽石，看的不过是选择罢了，无论对隆庆还是对宁缺而言，难度都不会太大。”
苏青白微微点头，
“这一关确实考的只是选择，但也正因为只是选择，才更加容易考验人心，也更需要干脆利落的决断力，那隆庆虽然出身西陵裁司，如同常年在污水里浸泡，便是杀戮妇孺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心性也更加极端，这一关不好过。”
木柚听完苏青白的话，低头沉思片刻，然后对着他躬身行礼，
更何况，面对着这个早就定下来的最后一个弟子，夫子怎么可能不亲自出手？所以，原本的考核方式其实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事实上，夫子确实动手了，所以，这道原本只是考一下是否能够坚定本心的关卡，其实变得困难无比，原本只要几分钟就能够出结果的考核，如今已经过去了很久，依旧没有出现结果。
突然，苏青白一双眼睛瞪的溜圆，紧紧的盯着山脚下的山路中的剑林方向，他就这样死死的盯着那里，冠绝昊天世界绝大多数人的念力由他的识海之中被释放出来，一遍又一遍的扫试着长安城中的一切，
临四十七巷，春风亭，临湖小筑与东城铁匠铺，前将军府与曾静大学士府，一遍又一遍，没有任何停歇，
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
“余帘，你去山下接个人上来吧，”
余帘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小师叔的动作，苏青白刚才的动作，其他人或许察觉不到，但是，基础牢固到夫子都曾赞叹，原本就是仅次于叶苏三人的高手的她，自然可以察觉到一二，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感到疑惑，
“小师叔，接谁？”
“到那里，伱自然会知道，”
苏青白说了一句不算废话的废话，他此时有些不高兴，不，应该说，很不高兴，
不高兴夫子的选择，不高兴这件事的发展竟然没有任何的改变，高进后山的还是那个人，而那个存在，也因为他的原因，如同原本的发展一样，也踏足了这个真正的书院。
他的话音落下，隆庆手中的竹片便被捏碎，面无表情的看着身前的巨石，看着自己不曾移动过半分的脚步。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向草坪方向退了几步，然后再次抬头望向崖畔那方巨石上方，发现那里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然后，他就这样看着宁缺丢掉手中完好的竹片，闭着双眼向着巨石爬去。
“后悔吗？”
苏青白走到隆庆的身边，
“原本，你不等他，可以有更多的思考时间，当然，要承受的也会更多，但是，机会也会更大，所以，你后悔吗？”
隆庆对着苏青白行礼，点头十分诚实的回答，
“后悔。”
苏青白的脸上这才笑了出来，
“虽然你不曾进入书院，但，我也不能让你白来，告诉一句话吧，在以后，不然认为弱小便可以忽视，只要是你的敌人，就不要去在意他的强弱，因为，再小的蚂蚁都有咬死大象的时候。”
说完，整个后山石坪顿时热闹了起来，老九拿起搁在膝上的长箫微笑而吹；紧接着是老十那铮铮颇有幽古意的三弦琴声；木柚也用手指拈起细若牛毛的绣花针，在山风中轻轻一划，针尖高速颤抖起来，发出一道类似金属乐器的清鸣；
最有趣的当属老六，他将手中沉重的铁锤高高举起，猛地向地面砸去，砸出轰然一声，正好精妙至极落在乐曲当中需要激昂处的那个节点上。
这些声音汇聚成了一首古典，而又雄壮辉煌的乐曲，传入宁缺的耳中，让本就疲倦的他，彻底放松下来，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看着这一幕，隆庆皱了皱眉，
“也许说来有些可笑，欠缺了些风度，可我真的不服。”
苏青白笑着点头，
“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服，”
隆庆皇子沉默片刻后说道，
“如果做到了灭情绝性，还是无法看破选择，那谁能看破？”
苏青白叹了口气，
“夫子给你的评语，你还记得吗？”
隆庆愣了一下，
“那是夫子给的评语？君子不争？可君子如何不争？不争的，还是君子吗？”
苏青白叹了口气，他突然发觉，今天自己叹气的够多了，便将叹气的动作收了回来，虽然这样的动作看起来很是滑稽，但隆庆却不敢说什么，只能当做自己并没有看到，
对于其他的书院众人，隆庆可以骄傲的看向他们，可以蔑视他们，但对于苏青白，他不能，
因为他很清楚，这个曾经两上桃山的男人究竟有多强。
“最后这一关，实际上是在考验你们的恐惧，你或许认为自己做到了灭情绝性，可，这本身便带代表着恐惧，我们是看不到你和宁缺最后一关到底经历了什么的，但我大概能够想到，宁缺比你更干脆，更利落，没有任何犹豫，不需要像你这般艰难地抹去本心。”
苏青白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
“如果用你们西陵的话来说，就是宁缺没有信仰，”
隆庆闻言，苦笑一声，
“因为信仰过于坚定，所以输给了一个万行绝对以己为先、没有任何信仰的人，这叫我如何能够服气。”
苏青白哈了一声，双手负在身后，
“没有信仰又有什么？因为我也没有任何信仰！”
隆庆叹息一声，长揖为礼，转身向山下走去。
结果他已经出来，而且青白先生还在山中，更有那个被掌教等人说过无数遍的天才也在后山，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任何机会了，
而山下也如同苏青白一开始判断的那样，颜瑟果然想要阻拦结果的发布，改变宁缺入书院的结果，
但很可惜，这一次，君陌被派了下去，还被吩咐了无论颜瑟说什么，都不答应的嘱咐，所以，原本应该出现的，宁缺拜颜瑟和夫子两人为师的情况不会在出现了，
面对无耍无赖的颜瑟，君陌就一句话，
“不行，”
反正宁缺是书院的，只要想要不让他入书院的事情，都不行！
这个结果差点把颜瑟气死，但他到底不敢真的和君陌拼命，宁缺这个他认定的传人得不到，那么他便不能死，只要要把自己的传承留下来才行，
至于君陌，面对颜瑟，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输，不说颜瑟和他境界相同，便是颜瑟修为更高那又如何？
颜瑟到底是一个神符师，一个没有任何准备的符师，只能依靠神符师的特点凌空画符，根本不会是君陌这个学习浩然剑的剑师的对手，只要轻轻一剑，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将颜瑟临时画符的冥想打断，
当然，这世间也只有君陌这种专修杀伐剑意的剑师能够和神符师比拼一下了，神符师远超符师画符的能力，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画符的限制，确实可以做到同境界无敌。
最终，颜瑟带着一脸的不满离开了书院，
同样不满的还是亲王李沛言，因为他和西陵的关系，这一次隆庆替换崇明的交易，本身就是他促成的，结果，如今隆庆没有进入书院，西陵自然不会允许他留在唐国，偏偏身为质子的崇明却已经离开了，
他要面对的麻烦可不是一星半点。
事情的发展，虽然有些改变，但也有很多不会被改变的，比如宁缺花开贴作者的身份，又比如，他曾经在红袖招写下的那副鸡汤贴，所以，他还是被叫去了皇宫之中，面见了李仲易，
而他进入书院二层楼的消息也被长安城所有大人物所知，于是，所有人对待他的态度都发生了改变，
只是，宁缺却不知道，这种改变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特别是对一个不可知之地的学生来说。
什么是不可知之地，不是这个地方不会被人知道，而是这个地方，即便被人知道，也没有人能够走进去，当然，也不会有人轻易走出来，
这些年来，君陌，余帘，范悦，宋谦他们都是如此，也就是慢慢要跟着夫子，以及苏青白这一支的三女偶尔下山去长安城里游玩一番，
但，如今宁缺书院二层楼弟子的身份却弄得广而人知，代表着什么，自然显而易见了，
宁缺将会是接下来的书院天下行走，
上一任天下行走是柯浩然，从出世开始，接受了无数挑战，这才闯下名头，
未来，宁缺也将遭受同样的事情，
和宁缺此时的光辉万丈不同，隆庆就显得要落寞许多，
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在其中，
一早，长安城城门开始的第一时间，西陵的队伍便走了出去。
隆庆皇子坐在属于他的，代表着西陵裁决司威严的黑金色马车内，目光平静的透过窗口，看着车窗外，长安城外，道路两侧的民宅与田地，看着那上面如同金色毛毯一般的油菜花，耳边传来的是四周急促的马蹄声和骑士们的呼吸声，在这种压抑的气氛和怪异的沉默中，他忽然微笑开口说道，
“来时整座长安城欢腾，信众妇孺夹道欢迎，瓜果鲜花向着马车乱掷，去时却是如此沉默安静，甚至要特意选择城门开时偷偷离开，是不是很像丧家之犬？”
这话说的无比落寞，满是自嘲，听得坐在他对面的天谕院副院长莫离神官脸色很是难看，他自然清楚隆庆心中的落寞，但这不是他可以这样贬低西陵的原因，所以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怒意，
“大人何必如此自辱？”
隆庆看着队伍中的那些穿着金色盔甲的护教骑兵，自嘲的笑着，
“西陵的护教骑兵，无论什么时候都身着金色盔甲，光芒四射有如天神，但在来到唐国的时候，却被要求必须卸甲交枪，不然便无法进入，相比于我刚才的话，这才是真正的折辱！”
莫离神色默然，他心中也明白，这才是唐国对西陵的折辱，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也来不及说，因为隆庆已经开口了，
副院长，你可知道为何在长安城里我要住在桃花巷中？”
这个问题，莫离自然知道，
西陵的天才有很多，但值得称道的，却只有寥寥数人，
陈皮皮，西陵数百年来最天才的存在，却自己从青山跑了出来，来了长安，入了书院。
叶红鱼，知守观天下行走叶苏的妹妹，原本是观主预定的弟子之一，便是不入知守观，以她的天赋和叶苏的关系，也会成为掌教的弟子，却不知道为何，突然成为了青白先生苏青白的弟子，
叶苏自不用多说，知守观天下行走，
在他们之后，便是隆庆了，所以，当隆庆的本命物定下的那一刻，西陵的大人物都很关注，并且询问了原因，
而恰巧，这个原因，莫离知道，
但也正因为知道，他才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隆庆也不在意，继续说着，
“当年夫子入西陵，一面饮酒一面斩落神山上大半桃花，却无一人敢出来阻止他。这已经是我西陵神殿百年来遭受到的最大羞辱了，但，那之后，苏青白手持一把折扇，飘飘然的也登上了桃山，毁了了另外一半桃花，甚至，还毁了那些桃树，逼得观主和讲经首座出手，导致观主被夫子送往了南海，甚至换了一个掌教。所以，当我知道这件事之后，我便选择了桃花作为自己的本命物，因为这是在提醒我自己，不要忘记这份羞辱。”
说到这里，隆庆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莫离却从中听出了压抑着的怒火，
“今番我自降身份接受书院二层楼的考验，便是想有机会能跟随夫子学习，以期日后能替神殿把这番羞辱讨回来，然而没有想到，居然被宁缺又羞辱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