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归剑馆的主人？是苍山上的那位吗？”
“看起来比三尊主都要年轻许多，就是不知道武学修为怎么样。”
“武学修为？曾经那些名扬天下的事迹还不能折服你？”
“那都是传说罢了，十五岁不到的少年在天下第一楼登天斩仙，是你你能信？大师兄现在也不过在英雄宴上出头，与真正的前辈比起来还弱上不少。我估计啊，那天下第一楼就是同辈相争，什么登天斩仙不过就是好听的噱头罢了。”
“你这样说也对，大师兄已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就算苍山上那位再过于出众，也不过超越大师兄一丁半点，与此相比，那些登天阁的传说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
在落明轩脑瓜子飞速转动的时候，周围练剑的雪月城弟子齐齐转头看了过来，目光中满是好奇。
江湖实在是太大了，大得哪怕有仙人朝江湖里砸下一座巍峨高山，溅起万米水花，但过个十年百年之后，也就再没有什么涟漪。
江湖如此，江湖中人亦是如此。
身在江湖中的人大多是健忘的，百年浮屠浑似梦，人道七十古来稀。李当归年少成名，第一战便是拔剑入逍遥，一日破四境，从未入得良玉榜，却是一日而冠绝天下，被天下之人称为明月剑仙，二十岁便近乎天下无敌，举目望去，也唯有仙人能与之争锋。
不过成名得太早，对浮名也放却得太早。
明德八年之后，百晓堂的冠绝榜上便再没了李当归这个名字。
有人说他莫名奇妙的死了，也有人说他实力退步，再没往昔那般的剑道水准，但更多的人却是以为剑仙不屑于此等名头，便让百晓堂不得写下的他的名头，百晓堂只得照做。
但无论是如何，没有了名扬天下的金榜，也没有了纵横江湖的事迹，这个剑仙之名讳也就慢慢消失在江湖之中。
提起李当归，就连那些老一辈高手也只有些模糊的印象，何况只是初入江湖的少年。
所以。
听着剑馆中这些练剑少年的怀疑之语，李当归并没有升起怒火，只是淡然一笑。
“你要打比喻，倒是拿什么天剑仙，白羽剑仙来打比喻。无双城？连个剑仙都没有，也不嫌丢了我的身份！”
好家伙，见过傲气的，没见过这么傲气的！
落明轩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连同周遭雪月城的弟子也是直接被震住了。
无双城再怎么没落，好歹也是江湖四城之一，这名号不说冠绝江湖，怎么着在江湖中也算有一席之地。
宋燕回虽说没到剑仙之境，但一剑断水，千江绝流这等风流，在江湖中也是大名鼎鼎，名扬天下。
可这一切到了眼前这人嘴里，怎么就如同路边铺满长街的沙石碎砾，全然不值一提。
这种睥睨一切的傲气，就算在稳居天下第一的大城主那里，他们也从没听说过。
“嘿嘿嘿......”落明轩干笑了两声，“前辈隐世苍山，不讳世间权贵，这境界自然不是无双城那等庸才可以媲美的。而且您这修为通天，十余年前便打遍天下无敌手，打得仙人变成狗，现在更是非同一般，惊世骇俗，您这一出山，什么无双城，慕凉城都得......”
“停停停......”听着落明轩这滔滔不绝的吹捧，饶是李当归脸皮已经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也止不住有些尴尬难耐。
倒不是落明轩说的不对，实际上他说的还有些保守了。
天启城到现在都还盛行一句话。
酒客海量，可比得半片沧海。剑仙风流，怎奈何一轮明月。
前半句说得略微有些夸张，却是他在天启城实打实喝出来的风流。
那雕楼小筑的月下红衣图，现在都还高挂在酒筑里，成为一番绝世之画，不知有多少人想在雕楼小筑重新效仿一次画中之景，都被谢师给轰了出来。
理由却是让人有些意想不到。
谢师原话：“休得脏了我心中绝世之风流。”
所以，这吹捧之言虽有些大胆，但还是保守了。
而且这话若是从说书先生嘴里说出来还觉得气势辉煌，非同凡响，但从这货嘴里一出，总有一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感觉。
李当归挥手叫停后，轻言道：“你师父就是这样教你吹捧人的？”
“哪能啊，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落明轩笑嘻嘻道。
“那你来剑馆是为了练剑？”李当归又问道。
“剑馆中藏有许多的绝世宝剑，在这里练剑悟剑自然事半功倍！”落明轩一边说着，一边对身旁的男子疯狂使眼色。
谢烟树一下领悟了过来，赶忙说道：“寒归剑馆开门不过半年，名声却早已在雪月城的弟子中都传开了，所以前来练剑的弟子非常多。”
“名声？什么名声？”李当归挑了挑眉。
“嗯......就是......”谢烟树低头沉吟了半晌，目光却不断瞥向落明轩，挤眉弄眼着想让他替自己来说。
可是落明轩只是眼观鼻，鼻观心，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默然无语。
“你直说便是！”李当归微笑道。
谢烟树深吸了一口气，大有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大城主的武功有唐莲师兄替他传袭衣钵，三城主的枪法也有千落师姐传袭往替，只有二城主好像从来没有收过弟子......恰好半年前有传言说二城主回了雪月城，还创立了寒归剑馆，所以......”
“所以你们以为雪月剑仙也会收一个弟子，所以每日来寒归剑馆刷存在感？”李当归瞬间便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谢烟树低着头，默然无语。
其他弟子也再没了声音。
不过此刻，落明轩反而昂扬起了头：“我可是有师父的人，自然不会再拜其他的师父！我单纯就是为了剑仙的仙气，才来这里一览而习练剑术！”
“说人话！”李当归瞥了他一眼。
“咳咳咳......”落明轩笑嘻嘻地凑了上来，“我就是对剑道有些不解，想听听剑仙的高见。”
李当归在落明轩身上扫视了一番，身上没有半分的锐意，哪是习剑之人。
“你这手掌，握剑的次数恐怕连你身旁那位都比不上吧！”李当归指着谢烟树说道。
“现在是比不上，但等我真正出剑的时候，不仅是我师父，天下都会为之而震惊！”落明轩自信无比。
看着这一瞬间的气魄。
李当归忽然回想起了年少的自己。
“当归，拔剑当有原由，有的人为生死而拔剑，冲冠一怒，杀伐四起，有的人为守护而拔剑，因一人而起鞘出剑，不问是非，也有人只是单纯为剑而拔剑，剑心凛然，天选执剑，你又为何而拔剑？”
他没有拔出自己的剑来，只因未曾寻到拔剑的原由。
所以为了这个莫名的原由，他苦苦追寻了十二载，最终见得青山妩媚，守得云开月明，方才拔得剑出，即入逍遥。
也正是那藏剑的十二年，让他心中的剑之大道变得无比宽敞，神游之前的道路再无阻碍。
现在又看到有这样胆识的少年，也微微有些感慨。
当然。
他也知道落明轩与自己不同，不是为了寻找拔剑的理由，只是没有参透想要的剑法，不过他也不会吝啬微微帮他一把。
“那你出的又是什么样的剑？”李当归顺着他的话便问了下去。
落明轩指了指身后的一盘六博棋局：“便是这门剑法！”
李当归抬头看了过去，便见棋盘之上，枭与散之间杀伐四起，剑意纵横。
虽是一门不错的剑法，但也仅仅只是不错罢了！
他游历四方极境，见过了太多绝世剑术，北境守护的天凝剑法，困天剑阵，还有南境极乐剑术，西境九秘剑术等等。和这些剑术相比，前朝的六博剑术，根本不算什么。
既然这位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落明轩弟子有疑问，他自然不会吝啬自己的指教。当然，仅仅只是指教和提醒，具体领悟还得看个人！
“仙人揽六箸，对博太山隅。这门剑术有些不凡，却也仅仅只是不凡罢了！”
落明轩目光一下变得炽热无比，不过他只听到前面半句，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后面半句。
“你知道这门剑法？”
“棋局上写满剑法！”
“我没看到啊？”落明轩对着棋局左看看又看看，却始终没有发现问题。
李当归摇了摇头：“你的剑术造诣不够，所以自然看不出暗藏的剑法。”
“那要习剑到了什么境界，才能看穿这仙人之剑？”落明轩疑惑问道。
“先到剑仙之境吧！”
“？？？？”
听到这句话，落明轩脸上立刻露出一个极为懵逼窘迫，极为好笑的神情。
剑仙？？
疯了？？
我若是剑仙，我还要练习这门剑术？
我若是剑仙，我还下这狗屁的六博棋？
我若是剑仙，那不早就强把我师父取过门了？现在恐怕连孩子都不知道有几个了，还用学这破烂的六博剑术？
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李当归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淡然一笑：“不过我料你也没法立即成为剑仙，所以可以给你稍微提个醒。”
“什么？”落明轩抬起了头，眼中都还有些无语。
“规则！”李当归忽然收敛起笑容，变得郑重了起来，“不管是什么棋局都有相应的规则，只是不同的朝代，有不同的规则。今天你所看到的六博棋局，用的北离的规则，可往昔的棋局，用的还会是北离的规则吗？”
“相传在大玄朝时期便有了六博之术，之后每过一个朝代都会有各相迥异的棋局规则，所以你想悟得其中的剑术，自然要明白这门棋局从何而来，因何而生！”
显然，这一番话深深触及到了落明轩的灵魂，让他直接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目光中有一种恍然大悟的释怀，也有一种疑惑又起的迷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落明轩握紧了拳头，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兴奋。
“想通了？”李当归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愚笨之人，也不知那尹落霞是怎么忍耐下来的。
一点不夸张的说，若是他碰上落明轩这么个弟子，恐怕头都会给直接气爆！
还好他的弟子聪明伶俐又可爱，只需稍微点拨几句即可，一点也不费心。
“多谢剑仙指点！”落明轩忽然抱拳，郑重说道，“若是日后有事需得明轩，明轩定然竭尽全力相助。”
“不用日后，今日便有事！”没等落明轩反悔，李当归便直接看向一旁的年轻伙计：“剑馆这些时日可有麻烦的地方？”
伙计恭敬地说道：“馆主，就是人手有些不够，这些......名门少侠来剑馆后，经常弄得馆内十分的杂乱，每次我都须得整理许久到了深夜才能回家！”
“这样啊......”李当归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落明轩，“反正登天阁离着剑馆也不远，以后这剑馆的卫生便由你来打理了。”
“这......”落明轩支支吾吾，满脸都是不情愿的样子。
李当归余光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落明轩低丧着头，有气无力的应答着。
“咳咳......”谢烟树忽然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每日都来剑馆，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只怕守阁长老不会同意！”
落明轩闻言也一下反应了过来。
对啊。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们可是有正经工作的，偶尔来一次寒归剑馆倒是无妨，但若是整日都待在里面，守阁长老那里便直接通不过！
想到这里，落明轩不由感激地看了谢烟树一眼。
好师弟，以后有师兄吃的，就绝不会少了师弟你的！
“守阁长老？”李当归心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是哪一位？”
“据说在雪月城待了已有十余年，却一直担任着守阁长老的职务，从未变过！”落明轩回答道。
“原来是他！”李当归沉吟了片刻，淡然开口。
“不过你放心，你说我李当归同意了，他便绝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