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不是姑娘。”
“那、那、那——是谁？”
“二叔，你去苍梧山提亲好不好。”
“苍梧山？”
“嗯，嗯……”夜扶桑忍不住心花怒放，眉飞色舞，“你替我去向苏澜求亲。他只要点头，我嫁到苍梧山都行。反正我爹肯定觉得我有辱门风，所以我还是在苍梧山与我的心肝宝贝苏澜双宿双飞吧。这桩好事若是成了，别说不回光明地，就是被逐出家门都成。”
“苏、苏澜是谁？”
“苏星河啊，鹤唳仙尊。”
“你……扶桑，你——怎么这般疯言疯语呢？”
“没有啊。我很认真的。”夜扶桑眼神胡乱游移，正好看到一直置身事外的夜崇阳，他觉得不将他也拉下来这趟浑水，也太不够意思了，于是脸上的笑更加毛骨悚然了，“二叔，不信你问三叔，我对苏澜是不是情有独钟？”
夜崇光与夜崇明两个人都望着夜崇阳，两个人那四道眼光几乎都要在夜崇阳身上烙出四个窟窿。夜崇光一拍桌子，“老三，你说！”
“大哥——”
“说！”夜崇光已经磨着后槽牙在咆哮了。
“我——扶桑他、他待掌门师叔——他的确与众不同。不过——也并非就是——”夜崇阳像是牙疼，说话也是挤出来的。
夜崇光脸色铁青，牙齿咬了又咬，很久以后将桌子上那弓丢到夜崇阳怀中，“百花宴之前教会他，否则，你就替他成婚去。”
“大哥——”
夜崇光不由分说，大步流星去了。
夜扶桑捂着肚子，坐在地面笑得前仰后合。
夜崇阳几乎想要吃掉他了，“夜扶桑，你个混小子又搞什么鬼？非要把你爹气死才善罢甘休吗？”
“哎，三叔，我可是很认真的好么。连你都看出来我对苏澜别有用心了。哪里是我故意要气我爹呢。”
夜崇阳气势低了下来，言辞也恳切几分，“扶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何三叔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三叔，你都不喜欢别人看懂你，你又为何非要看懂我？”
夜崇阳无语，停顿了片刻将那只弓丢到他怀中。他用了几分内力，一丢过来力道极大，夜扶桑被激的气血翻腾，仅剩的伤口也似乎崩裂了。他捂住胸口，忍不住骂娘。
“你怎么了？”夜崇阳有几分疑惑。
“没什么，没什么——”夜扶桑如是说，夜崇阳却明显不信。也许是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扭曲，唇色也苍白起来了。他扒开他的衣襟就看到了他胸口的绷带，上面渗出了一丝血迹。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与人动手了？薛之珩呢？他不是一直保护着你的么？你又怎么可能受伤？”
夜扶桑当然知道那个只要自己一离开光明地就会如影随形的护卫薛之珩。为了摆脱他，不至于碍事，又不至于他在夜崇光面前暴露他的行踪，是以每次都要颇费功夫，才能让薛之珩失去自己的下落。
“我嫌他碍事，用了点儿手段把他甩开了。”
“你到底去做了什么？我看这伤挺严重的。”
夜扶桑闪开他，将自己衣襟整理好，“不想说。”
“不行。必须说。”
“去了白纸门。”
“你又去那里做什么？还打白家祠堂的主意？”
“对啊。我最讨厌祠堂。不管是白家的还是夜氏的。我都想一把火烧掉。”
夜崇阳听了半天不语，最后低声道，“你别再去寻白家祠堂的不痛快了。”
“不去了，我肯定不去了。再去我都要死在那里了。”
“你遇到白重九了？”
“嗯。”
夜崇阳不再说什么，只好换了话题，“看来这几日也是无法教你了。等十天后再说吧。”
“我不学射箭。”
“你去给你爹说去。我只负责教你。”
“话说回来那个什么什么郡主是何来头？为什么我爹非要我娶她？”
“她是涂山王的独生女。光明地与这清河郡主的婚事已定，涂山王已经松口许了诺。只要到时候你射中清河郡主的彩头，郡主就也点头应了这门亲事。”
“皇亲贵胄，这算是下嫁啊。涂山王真看得起我们光明地。”
“涂山王可是有爵位的，你若是与他的掌上明珠成了婚，这爵位以后势必落在你头上。所以这场联姻才至关重要，不可儿戏。”
“为什么非要我去射彩头？家里老大难你排在我前头，我爹即使想要与皇家结亲，你也可以啊。况且三叔你可是神箭手哎，箭无虚发，百步穿杨。”
夜崇阳干巴巴道，“我与清河郡主，年纪不配。”
“哪有啊。三叔明明老当益壮。就连阿爹都说了，我若是学不会，只能你上了。这般好事，我心甘情愿让给你。”
“我不会再成婚了。”
“我可不信。有本事你去给我爹说。反正我就是不学，到时候只能你去射中彩头了。”
“夜扶桑，你小子非要我揍你一顿吗？”
“那你来。反正我身上带伤，你若是揍我一顿，我肯定两三个月下不来床，正好不用学射箭。”
夜崇阳终于没了辙，一咬牙，拿起那只弓就气呼呼离开了。
夜扶桑眉开眼笑，“夜崇阳，与我斗，你哪里是对手。”
是夜。钟灵儿与夜扶桑在堂下对弈。
“今天夜崇光气得够呛，和撞见你与余未了那日有一拼了。你这家伙当真是什么都敢说，竟然要夜崇明去苍梧山提亲。我一直以为你不过在我这里随口一说，过过嘴瘾罢了。”
“那是。”夜扶桑沾沾自喜，一片得意忘形，“我就是世间最大的无赖。”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非要拉上人家鹤唳仙尊呢？你不会是真的对人家——”钟灵儿看着他，不怀好意挑了挑眉，“嗯？”
夜扶桑低眉，指尖夹了一颗黑色棋子沉吟片刻道，“我为什么非要拉上苏澜也是有讲究的。”
“什么讲究？”
“你说，这鹤唳仙尊如何？”
“男女通吃，老少皆宜。他一现世，横扫千军万马，方圆百里以内，无一生还。”
“你光提起苏澜就一脸花痴样。”
“面对这般美色还不发花痴，那可是天理难容。”
“虽然粗俗，不过也很中肯。夜扶桑能够心仪的哪里可以是泛泛之辈。若是我随意找一个，先不说能否让夜崇光相信，就是对夜扶桑来说也不合乎情理。
“可这苏澜就不同了。他夜扶桑去了苍梧山一年多，两人朝夕相处，有日久生情的可能。再说还是夜崇光亲手把自己儿子送过去的。你说他现在想来是不是有种羊入虎口之感？我若是他，肠子都悔青了。”
“原来你不仅是想要气他。”
“那是。我就是想要他真的担心夜扶桑是个断袖。怒不可遏、担惊受怕、悔不当初，加在一起才更加所向披靡。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方能百战百胜。这做戏也要做全套，至少经得起推敲。”
夜扶桑终于把那个棋子落下，“其实我还担心若是寻常人，夜崇光去灭了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有可能。只有苏澜，也只能是苏澜，他才不敢动他，也动不了他。而有了苏澜在，这夜扶桑不仅辱没门风，还罔顾人伦，欺师灭祖。要知道这苏澜可还是夜扶桑的师叔呢。”
“可惜了，可惜了。人家超脱世外的鹤唳仙尊偏偏被你玷污清誉。”
“那个……反正夜崇光也不敢让其他人知道这回事，也不算影响恶劣吧？”
“行吧。这局就到这里了。”钟灵儿施然起身，“我要回去睡了。”
“这就不下了？天还早着呢。”
“不下了。”钟灵儿一与夜扶桑告辞，就一路狂奔，离开了空桑居，朝着清阳别院而去。
转眼，到了三月初三。上巳节的百花宴。
今年的百花宴仍旧是在苍梧山山脚下的余香源举行。
再次来到这里，夜扶桑难免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他顺着浮春江走了一圈才回到百花宴的主会场。
这次他没有见到太多熟人，他以前所认识的人大多都已经成家立业，自然不会热衷于这种场合。而愿意前来的，又都是一些江湖中的后起之秀。那些人夜扶桑总觉得是小孩子，根本与自己不是同道中人。
他在芍药圃看到了一群苍梧山的弟子。他们都穿着相同的碧色衣衫。衣襟与下摆上面绣着苍梧山特有的如意纹。
他看着芍药有些入神，忍不住想到了十九年前发生的那一幕，嘴角弯了起来。可片刻，想起现在的人事凋零，又忍不住黯然神伤。
他刚想叹气就被人在肩膀上狠狠拍了一把，一回头正看到两个少年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满脸羞涩，一副女孩子的文雅清秀，笑起来两个酒窝，他朝着自己恭敬行了一礼，“小师叔。”
“啊？”夜扶桑有些傻了。不过很快想起来夜扶桑在苍梧山学艺，大概是拜入了二代弟子门下，是以这些年轻的三代弟子，可不是要尊称自己一声师叔么？
“夜扶桑。”另一个少年有些粗犷，眉宇间倒是一抹英挺之气。他满脸不屑，看到他的傻样不住摇头，“你这是又装傻充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