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纽扣的出现，无疑是为警方提供了锁定犯罪嫌疑人的关键信息。毕竟那上面还残留着些许干涸已久的血迹。
她掏出口袋中的另一枚纽扣与之对比，发现确实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很快，敖念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以现有发现，可以断定凶手的谨慎程度，必然在如今躺在鬼楼内的两名男子之上。他能如此成功地伪造张雪倾第一死亡地点，又怎么会不清理，自身同张雪倾发生过肢体冲突的任何一处区域？
这枚纽扣很可能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另一枚纽扣丢了后，故意放在这里的。
此外，敖念还意识到一点，那就是凶手为什么只杀了张雪倾。
当年张雪倾案件之前，警方是接到过几起人口失踪案件的。如果这些失踪人口都同杀害张雪倾的凶手有关，那是否可以说明，该凶手一开始对待受害者的态度是比较随意的。
由于幻梦中的提示，敖念能确定，该凶手虐杀受害者的原因，是为了将其做成艺术品，或者单纯需要对方的血肉来绘画。他很可能在行凶的过程中，做到了毁尸灭迹。
既然如此，张雪倾为什么会这么特殊？
“难不成，是因为邱挽风么？也不像啊。”敖念一琢磨。
邱挽风确实在意张雪倾，但当年她对张雪倾的情感，还不至于浓烈到发现对方失踪，会闹得满城风雨，甚至让一个变态忌惮。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过程中，张雪倾并没有直接死亡，而是被凶手重新拖回了鬼楼。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凶手才不得不做那些后补，来伪造张雪倾的死亡？”
视线落在小阳身后的地面上。敖念终究是无法再得出什么有效结论。
她对着小阳扬扬手。“走吧，去蓄水池看看，有这纽扣你们后续工作就容易推进了。”
“那确实，但是你不觉得奇怪么？”小阳看着手中的纽扣，“这个材质我不了解，但我了解血液啊。这是附着上去的，七年时间日晒雨淋，这血迹不应该还存在。而且你看。”
小阳将纽扣高高举起，阳光从纽扣中穿过，让其中的磨损细节更加清晰。
“这不像是自然磨损的。”
说到这，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不过几分钟时间，这颗纽扣就从极为关键的线索，变成了很可能存在严重误导的烟雾弹。
“倒也符合凶手的小心谨慎。”
想起出现在鬼楼中的两个男人，敖念忍不住冷哼出声。
对方的严谨和聪明确实超出了她的设想。现在看来，这个大boss一时半会是抓不出来了。
他能够做出这种细致的误导，蓄水池大概率也是被处理过了。
即便如此，敖念还是想去看看。
“走，蓄水池，我就不信了，他能做到天衣无缝！”
小阳对这个提议毫无意见。作为警察，他比敖念更想尽快抓到这个凶手。
两人加快了行动速度。
蓄水池位于鬼楼正后方，大概五米远的位置。一面直接靠山面，山面上还存在一道人工凿出来的小渠。应该是用来引山上的水流进入水池中。
这个地方荒废多年，蓄水池周围早已满是青苔，水面上也浮着大量枯叶。靠近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腐烂味。
“这水池高度也太适合……”小阳看了一眼就想吐槽。余光瞥见敖念的表情，到底是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这水池高度不到三米，边上还有可供攀爬的楼梯，上面又没有遮盖物。可能是为了取水方便，同样也存在严重安全隐患。
敖念看着这场景，脑中就不自觉想象出——当初张雪倾为了逃跑，慌不择路，最后逃到了这，没想到这一汪清水最终断送了她的生命——的画面。
心脏如同被人拽在掌心，一点点捏紧。敖念甩了甩头，企图驱散这种会影响自己呼吸和思考的情绪。
“就凭我们两个，想要从这里找到点有用线索太难了。要不还是先把人带出去，你们检测一下，审一审，应该还是能得出些结果的吧。”
敖念绕着蓄水池走了一圈，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虽然这么一来，她就很难继续参与这个案子了。
小阳巴不得如此。“行啊！你也跟我们回局里吧。你之前不是说三个月前算同行么？这起案子你到现在也帮忙很多了，不打算恢复一下同行的身份，继续查下去么？”
他推理能力不强，看人还是准的。
敖念的年纪也不像是张雪倾的亲人，却对这起案件如此执着，甚至差点豁出自己的性命。那这起案件牵扯到的人，肯定和她有重要关系。
与其让她抱着不安等待结果，不如好好利用下敖念的脑子。
“你也知道吧，一开始是蔡家明的案子，后来查着查着发现了共同点。这才把张雪倾的案子重新翻了出来。而且我们在查得时候发现了很多疑点，这些疑点甚至出现在人口失踪案上。说实话，这件事已经被广而告之了，我们压力也挺大的。你也别浪费你的能力，帮个忙呗。”
小阳咧着两排大牙。生怕自己说的太假大空，打动不了敖念，又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而且我下个月要参加三个婚礼啊！真的很想有点业绩……”
敖念：？这算什么理由。
当然，心里是这么吐槽，嘴上她肯定答应。
商定好这件事后，两人快速折返。阿雯哥意识已经清醒，身体依旧无法动弹。而阿民，情况要严重很多，到现在还有点像喝了假酒。
所幸敖念力气也不小，跟拖麻袋一样拖阿民下山，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在天亮的环境下，出山并不困难。不过为了避开校方的人，小阳带着他们走了另外一条路。
快到山下时，也出现了其余警员接应。
——
毕竟是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敖念坐在警车内几乎是直接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身边是警察，还是车辆始终处于阳光之下，她这一觉睡得很好。以至于车辆停下后，小阳也没叫醒她。
就这样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敖念突然被一阵警笛声吵醒。睁开眼，小阳也急吼吼地朝她冲来。
“发现什么了么？”敖念拍了拍自己的脸，企图尽快让自己混沌的大脑清晰起来。
小阳点点头。
“我们对两枚纽扣都进行了检测，凶手确实很谨慎也很聪明，检测出来的血液只属于张雪倾。不过他到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张雪倾已死亡七年，能在这七年间保存她的血液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同时，在血液中，检测科的同事还发现了某种治疗哮喘的喷雾药剂残留。至于要锁定是哪种，还需要点时间。好歹你这一晚上没白费。”
听完这段话，敖念脸上并没有出现高兴的表情。
她看了眼窗外正火急火燎冲出警局大门的警车。“那他们去做什么？我还以为你们锁定嫌疑人了。还是说，你们拿到了进山搜查的许可？”
“都不是。”小阳有些尴尬，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害怕看到敖念略带失望的眼神。
就好像那些受害者家属，在得知自己亲人的死亡依旧是个谜团时，所会流露出的情绪。
稍稍避开敖念的视线，小阳开口道：“是考古遗址那边又塌了。发现了几具骨骸，考古人员大致检测后，发现那不属于古人，应该是死十年前左右。”
说话间，又是一名警员上了车。“走不走？”
“走。”小阳应了一声，继续对敖念说道，“我们怀疑是那时候的失踪人口，所以要去现场看看。你也一起吧，不过你大概率只能在警戒线外。”
对此敖念并不介意。
“谢谢。”对着小阳笑了笑，她重新闭上眼，身子将车座后背靠去。
突然间，一个模糊的画面闪现于敖念脑中。
那似乎是个足有一人高的山洞。山洞内部漆黑一片，在深处却有个模糊身影蜷缩在地。
“张雪倾？”敖念呼吸猛然停滞，双眼也在这瞬间睁开，瞪得老大。
“怎么了？”前面开车的警员好巧不巧地在这时看了眼后视镜，差点没给吓死。
小阳是已经习惯了敖念这种情况，扫了眼开车的警员。“好好开车，红灯了！”
说完这话，他才看向敖念。“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重要信息。”
“我……”敖念张了张嘴，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点开和宁依的聊天界面。
聊天内容还停留到昨天上午。
此时，宁依的信息如同有了温度，生生灼着敖念的眼。
小阳余光瞥见屏幕。“能问个问题么？你和张雪倾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执着这个案子。说实话，当时张雪倾妈妈都没这么较真。也是因为这样，这案子才不了了之。”
“你想说明什么？”敖念皱了皱眉，关闭手机屏幕，“我并不是张雪倾什么人，和她顶多是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我只是想搞点独家新闻。”
“你可不像。我看到你的聊天记录了，不好意思。”小阳道歉倒是自然，同时身子也更加转向敖念，“你去过那个山洞？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小时候我奶奶就经常吓唬我，不听话就把我丢到那山洞中去。”
开车的警员也在这时插嘴道：“这是屈皖每个孩子都听过的。”
敖念：“这山洞出现那么早？现在还在么？”
“不再了。几年前暴雨的时候被冲塌了。不过你去过那里没出什么意外么？比如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这才是小阳忍不住问敖念关于山洞的真正目的。
对于屈皖市的孩子来说，那山洞一直是恐怖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这山洞是怎么出现的，只知道进入山洞，不是发疯尖叫着跑出来，就是再也找不到人了。
而那些发疯尖叫跑出来的人，大部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精神混乱，也就是痴呆的状态。后期确实会恢复，但整个人总是会紧张兮兮的，甚至只要听到别人提起“山洞”两个字，就会再次发疯。
人们就算再好奇他们在山洞内看到了什么，也不敢问。
敖念如果真去过那个山洞，还平安无事出来，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更不用提，从那些信息对话中可知，当年敖念还不是一个人从山洞中出来。
小阳眼尖，自然是看到了“那姑娘好像姓张”这几个字。都不用推测，是个傻子就能想到这个姑娘十有八九是张雪倾。
敖念完全不了解这些，只是觉得奇怪。“什么恐怖东西？”随即，她也开始回想当年发生的一切。
然而记忆空白。
“我完全不记得了。”为了不让小阳和开车的警员觉得她奇怪，“我也是从阿雯哥那得知了张雪倾案子被重新翻出来，才想起一些，想要尽可能实时跟踪了解。”
看她的样子不像说谎，小阳也没继续问下去。
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莫名的尴尬就此弥漫。小阳似乎是很不喜欢这种氛围，过了一会自顾自地开口说道。
“也挺奇怪的，你当时为什么会去那个山洞？你高中时应该是学校组织才会到的屈皖市博物馆吧。博物馆距离考古基地又有7公里路程。那个山洞又在考古基地后方大约一公里外的半山腰上。”
说着，他还从手机中找出了那段路线距离，递到敖念面前。
“对啊。”开车的警员也插嘴道，“说起来，那山洞好像十几年前就被围了起来。现在也属于考古基地范围，你当时是高中生怎么可能进得去？”
疑点一下就从张雪倾的案子转移到了敖念身上。
敖念微怔。她倒不是反感车内两人的疑惑，这完全是给她提供了新的思路。
清楚自己从小叛逆，可高中春游基本都是一个年级同时行动。她的突然失踪不及时归队，倒霉的绝对是宁依。当时两人的关系已是亦师亦友，敖念绝对不会让宁依为难。
那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距离博物馆如此之远的诡异山洞中？
就算是有人刻意引导，敖念也不是那种蠢孩子。她顶多会走出几百米，发现不对劲定会及时回头。
再者，就是开车的警员说的问题。
怎么进去的进去的？
疑问越来越多，敖念隐隐觉得，不管是张雪倾还是蔡家明，这些案子的出现，似乎都和她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关联。
一切都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