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折光神君眼神阴郁，没有撒谎。
对喜欢的人撒谎，会追妻火葬场，这是他看话本总结的经验，一直牢牢记着。
沈清姿肉疼极了：“那是拂铃花啊！连魔尊都宝贝万分的拂铃花啊！你怎么能毁了？”
折光神君委屈道：“我种活了十几株，咱们不要子让的拂铃花，我有，我的就是你的。我去荒界找你，就是想告诉你，彼岸宫的拂铃花开了。”
沈清姿望着他委屈的表情，无言以对。
难怪她在彼岸宫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床头的拂铃花插瓶。
听到时光旧影中子让为她试药，吃下欲死丹，沈清姿再度沉默。
之后，子让昏迷在那个山洞里，过了许多日，他才苏醒，他没有回仙界，又去了魔界。
与此同时，仙界中，闻霆苏醒，神识感应到梅姬慌慌张张朝他跑过来。
他本能地张开双臂，抱住梅姬。
“梅姬，何事慌张？我在呢，不用怕。”
梅姬的面上，既有兴奋着急，又有恐惧迷茫。
闻霆拍了拍她的背，她手忙脚乱，将什么东西塞进闻霆的嘴巴。
“闻霆，我找到了一个好东西，你快吃！”
闻霆向来不会防着她。
他闻出了仙丹的气息，含住时，恍然意识到，这是空明清灵丹！
他很惊讶，下一瞬，就将仙丹吞入腹中。
吃完了仙丹，他一面炼化，一面问：“是空明清灵丹，梅姬，你从哪里找来的？”
毒素渐解，双目慢慢恢复光明。
朦胧的视野里，他看到梅姬窘迫无措的脸，那脸上还有一丝后怕和懊悔。
他突然了悟。
这颗解毒丹，是梅姬偷的！
仙魔大战中，凡是跟魔尊陶笙交过手的，都被他杀了，用不着空明清灵丹解毒，只有羲衍神君侥幸捡回一条命，只有羲衍神君和他一样中了焚仙魔焰之毒。
所以，这颗解毒丹，本该是羲衍神君的！
闻霆震惊之余，又有一丝不可言说的微妙的自得。
他的气运果然强于羲衍，明明是羲衍神君的解毒丹，最后却叫他给吃了！
当务之急是为梅姬善后。
不等他想出对策来，羲衍神君就带着瑥瑶上门。
羲衍神君丝毫不曾动怒，平静地接受命运，瑥瑶则愤慨撒泼。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前，羲衍神君果断去了凡间殉道，以免暴毙，引起天殇之祸。
闻霆瞠目结舌。
他吃了那颗解毒丹，只当羲衍解毒更难了，可万万没料到，羲衍就这么殉道殒落了！
沈清姿再无心关注子让，她悲痛万分。
“师父！”
师父的死，过于滑稽。
他没死在求道的路上，没死在强悍的魔尊手里，就这么被梅姬坑死了。
准确地说，他就这么被梅姬坑得早死了很多年。
谁能料得到呢？
哪怕是魔尊，恐怕也觉得师父的死法像个笑话。
沈清姿心底杀意涌现，梅姬被大师兄惨虐发出惨叫，也没有让她的杀意减少半分。
大师兄追杀暴打，梅姬藏进弗居殿，堂而皇之拿走羲衍神君写下的《盗天经》，还喃喃自语，待她证道，就公开她是羲衍神君的传人。
沈清姿气得想冲回过去，狠狠抽她一耳光！
她害死了师父，哪里来的脸，敢称作师父的徒弟！
折光神君知道，梅姬取走了羲衍神君写下的《盗天经》，却不知梅姬动了自认是羲衍弟子的妄念。
连他都不敢想的美事，梅姬却敢想敢做。
他惊叹：“世上竟有此等厚颜无耻的奇人！”
沈清姿一言难尽道：“从前她挨打神鞭时，说她的道没错，不也是如此吗？”
折光神君笑了笑：“盗仙此人，所思所想确实与众不同。她所有的‘正确’，建立在别人受损，她受益上。倘若盗之道，有损她的利益，她肯定不会坚持到底。”
沈清姿木然地看着梅姬修行《盗天经》之后，修为一日千里。
师父是算计了梅姬，可梅姬不去盗取空明清灵丹，师父也不会故意给她留这个套。
总归是梅姬动了害师父的心，动了想要如意珠的心，才落得个被仙魔厌弃的下场。
没过多久，他们又看到梅姬打开《仙魔宝物榜》。
沈清姿认真去瞧。
果然，书上第一页的字发生改变。
她当日亲眼看着师父写下的“如意珠”三个字，到了梅姬手里，就变成“盗天珠”三个字。
折光神君轻笑一声：“羲衍神君，深谙人心，老谋深算。”
“老谋深算”比“奸诈狡猾”好听一点，沈清姿忍了忍，没有纠正他。
时光走过，很快来到灞秋宫之战。
战前，闻霆向属下发出命令，诛杀太阿天神，引发天殇之祸，天衢宫所有鬼面具都要趁机下凡，代他赈灾，为他建立道观，收集信仰。
太阿传出不参与争夺九劫魔心莲的消息，闻霆还很失望，又下令暗杀太阿天神。
鬼面具侍从只应诺，不敢多问。
随后，闻霆向天帝和大祭司传信，他要证道。
他说：“这个证道的法子，还是从羲衍神君身上得到的启发——他那名唤漱玉的小侍女，发间常戴一支珠钗，珠钗的珠子是用欺天石和流萤圣火炼化而成。流萤圣火，不消说，来自折光神君。而那欺天石，自然是来自羲衍神君。我在那珠钗上感受到信仰之力，便想到，或许我能以信仰证道。”
沈清姿心中一颤：“天殇，闻霆要利用天殇之机，去证道？”
这是何等的灭绝人性！
折光神君面色凝重，思忖一番后道：“这是佛门常用的成佛的法子，不过，自古这条路很难走到极致，以此证道者，寥寥无几，不然，现如今早已是满天佛子了。不好说，能不能成。”
“他好歹毒的心肠！”沈清姿眼底再现杀意，“每当我以为他够歹毒时，他总能令我刮目相看，让我看清，他还可以更歹毒！不好，恐怕闻霆已经行动了，他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距离天殇之祸，人间已过去了三千年。
三千年的积累，不知闻霆的教派已发展到什么地步。
她立马打出一道传音符，吩咐吞天蚁去人、妖、冥三界调查。
她和折光神君继续留下，追查闻霆这些年还干了些什么。
时光旧影中，闻霆、梅姬与子让潜伏进灞秋宫。
大战来临时，闻霆没有一开始就出去参战，而是去找了盈苒公主。
他告诉盈苒，羲衍已经殒落。
故意隐去梅姬盗取仙丹一事，将羲衍的死全部归罪于魔尊陶笙，还给她看了羲衍殉道时的留影。
那句“我辜负了一个人，以死谢罪”，彻底击垮盈苒公主。
折光神君唏嘘道：“原来盈苒公主的死，闻霆推了一把。若不是你学会时光回溯，恐怕这个真相就成了永远的秘密。”
沈清姿紧张地盯着画面，心底涌上难过。
“闻霆狡诈，天衢宫之战，盈苒公主已看清他的本质，不会全然相信他。二师兄应该在闻霆之后见过盈苒公主，盈苒公主从二师兄那里得到确认，她殉道，既是为了仙族能及时撤退，也是为了二师兄能全身而退，更是为了……殉情。”
折光神君已不耐烦盯着闻霆那张脸看。
虚伪得令人作呕。
连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都下得了狠心去欺骗，去诱哄对方自杀。
冷血得令人发指。
沈清姿冷静地说：“闻霆若证道成功，太阿、下三界，都要遭殃！我，大概是他首杀的目标。”
“他怕你，想杀你的心，比想杀魔尊的心，更甚。”
“为何？”
“因为魔尊强大，不好杀是应该的，你师父跟他交手几万年，都没能杀了他。而你这般弱小，难杀的程度却不亚于魔尊，成长的速度比任何仙魔都快。所以，在他看来，你的威胁比魔尊更大！”
“也好，我也正想杀他。”
接下来，两人看到，盗仙盗取了三颗莲子，一家三口，一人一颗。
盈苒公主自爆，海云宫爆炸了。
沈清姿头一回知晓，原来盈苒公主就住在海云宫。
魔尊发疯，要杀在场所有人。
闻霆感应到太阿的天神隐身而过，在魔尊杀梅姬之时，利用偷天换日之法，换了梅姬和那隐身者的位置。
魔尊威力盖天的一掌轰下，隐身者暴露真身，死亡。
此时，大家才看清，原来死的那个，是忘非！
沈清姿痛苦地瞪大眼，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二师兄殒落得太快，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说，只是看了闻霆一眼。
就这么死了。
亲眼目睹忘非的死亡场景，冲击是很大的。
折光神君也觉嗓子哽得慌。
忘非死得太不值了！
一宫之主，怎能死得这么憋屈滑稽呢？
简直比羲衍神君的死法还滑稽。
他也不知该如何说了。
盗仙为了救闻霆，害死了羲衍神君。
闻霆为了救盗仙，害死了忘非。
这俩祸害，专门逮着太阿仙宫祸害。
怎么就那么能，害死别人，他们俩互相成就。
沈清姿周身环绕剑气。
她咽下喉咙中的哽咽，眸光凌厉如剑，一字一顿问：“折光，我今日可能杀闻霆？”
折光神君看着她即将压制不住的心魔，喉咙一哽，毫不犹豫回答：
“可。”
“折光，你出去好吗？放心，我还没疯，仇人未死，我不敢疯。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好。”
折光神君嘴唇动了动，半晌应好，又看了她几眼，才慢慢走出结界。
沈清姿直愣愣坐在时光旧影之前，腰背挺直，眼睫一眨不眨。
她脑子里很乱，明明心魔滋长，却没有任何一刻比此刻更清醒。
*
盗仙将如意珠幻化成一粒尘埃，随手扔在灞秋宫外……
盗仙、闻霆成为囚徒，在魔尊手下受尽折磨……
*
可那又如何呢？
他们还活着！
她看到，她救了闻霆盗仙，生了心魔。
而闻霆不情不愿，不但不感激她，反而觉得耻辱，杀她的心更坚定，他已认出，她就是沈清姿，不是所谓的黎月溶。
盗仙抱怨羲衍神君背叛了她，背着她另外收徒。
沈清姿发出一声冷呵。
无耻之徒！
不经意间，她瞥见子让抽取全身血液，最后跳入大鼎，炼化还原出一颗血莲子。
她指尖轻颤，记起了昏迷中，她似乎闻到过莲子的清香味，里面夹杂着一丝血腥味。
画面中，子让迟迟无法凝聚出肉身。
他变成了一滩毒血，只能用毒血幻化出一具假的肉身来。
原来，又是子让啊！
沈清姿垂眸，心底的一丝触动，很快被铺天盖地的仇恨淹没。
她还看到，闻霆识破太华帝君的身份，二人狼狈为奸，恬不知耻地给下三界酿造了一场天殇之祸，又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让众生以他为信仰。
到这里，时光回溯结束了。
这滴闻霆精血，本就是在仙魔大战中得到的，时光回溯本应到那一天为止。
仙魔大战后的回溯，实际上是时光的推演。这也是她时光道修成的一种体现。
沈清姿强行推演。
她想看到未来。
三滴精血承受不住，嘭嘭嘭炸开。
一滴血丝溅到她的脸上，她吐了一口血，随手抹去脸上血丝，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召出秋水无极剑。
手持剑，方起身，便有人触动结界。
她抬手一挥，结界破碎。
强烈的杀气和威压，激得吞天蚁朝后退了一步。
他心中惊骇，沈清姿给他一种挥手就能杀死他的错觉。
“漱玉宫主，我是来禀告调查结果的。”
沈清姿回神，威压收敛，但眼里的杀气一时无法全部收敛：“说。”
“我调查发现，下三界从三千年前的天殇之祸后，开始信奉和霄大帝为主神。和霄大帝的道观，遍布三界的每个角落，其他神仙的道观，还有佛门寺庙，都已经倒塌落灰了。
三界出现一群神侍，他们代替和霄大帝布道，强迫所有国家、所有山门、所有势力，都信奉主神。
他们还到处布施，传播和霄之名，另外还会帮助小部分祈愿者实现愿望。
如此，信仰主神的善男信女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并且对主神深信不疑。
如今，已到了不信主神，就会被疯狂的教徒们烧死、淹死、打死的地步。”
“还有呢？”
吞天蚁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各个道观中，和霄大帝的容貌略有不同，我画下来三百个容貌图，合在一起发现，竟是闻霆太子的脸！并且，在最大的十个道观中，我看到，和霄大帝的随身佩刀上面，写着‘惊鸿’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