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骂的很难听，几乎让人无法将其和从前那个说话半含半露故作高深的仙姑联系到一起。
但此时的青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
“你说谁死了？”他直愣愣地问出这句话，脸色如纸般的苍白。
老太婆斜睨了他一眼，似乎也有些惊讶，随即语气嘲讽道。
“这是真不知道，还是已经忘了个干净？可怜我那愚蠢的小女儿哟。莫非你忘了，那个时候，在那个疯子集中营里，你是怎么用力掐住她的脖子按在地上的么？那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是我……不是的、她……”
林茴在旁观察着老太婆与青年的一来一往，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快了，就快了，再拖延些时候，等到援兵一到，管她仙姑妖婆的，全都给她包抄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稍定，也才能够分出一些心思去听两人在说些什么。
越听越好奇，小叔叔的学姐竟然是面前这个老太婆的女儿吗？
——不可思议！
林茴琢磨着要不是人不可貌相，老太婆并非看上去的年纪那么大，要么就是对方天赋异禀，瞧着锄头舞得虎虎生风的模样，高龄产子大概也难不倒对方。
当听到老太婆道出青年杀死自己女儿的话语时，林茴注意到身旁小叔叔的神情明显就变了。
她原本是不相信对面那个疯老太婆的话的，可是，小叔叔的反应又实在可疑。
……所以说，自己到底是搅进了什么惊天狗血的烂摊子里了啊？
林茴正在默默腹诽，那头的老太婆却是再次开口：“我想叙旧的时间结束，接下来该谈正事了。”
老太婆边说边上前一步，惊得林茴下意识地拉起青年的胳膊就要往后躲。
仙姑冷冷地瞥她一眼，随即又转向从方才起就沉默不厌的青年，咧开缺牙的嘴缓缓地笑了。
“年轻人果然就是不一样。不过这样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丫头愚蠢，把自己给作死了，那是她自己的命。婆子我现在只想要讨回一样东西，不过是物归原主，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怎么样？很公平吧。”
林茴听到老太婆的前半段话，差点原地跳起来。
这个人把她当成什么人了？！虽然这位小叔叔和她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年纪差得也没有那么多，长得也还挺不错的……但是！但是，这可是一个事关伦理的重大问题！
只是，她随即又被对方的后半段话吸引了过去。
听老太婆的意思，好像就是为了讨回一样物品而来。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林茴再次将目光移回到小叔叔的身上。
后者像是终于回过神一般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记得自己有从你那里拿走过什么。”
顿了顿又道：“还有，周清薏没有死。”
他说得十分认真。
比起仙姑，他自然是更相信贺雨宁。贺雨宁没必要骗自己，既然贺雨宁说了周清薏还活着，周清薏就一定还活着。
或许……他暗自想道，如果这一次自己也能够侥幸活下来，那么就去看看学姐吧。
“撒谎！”老太婆的一声低喝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明明就是你这个小鬼头拿走了神像！十八年前那般，昨天又故技重施，活该遭受天谴。执迷不悟的无耻贼人，渎神者，事到如今，还不肯将神像交出来吗？！”
仙姑的言辞和语气都十分严厉，手中的锄头又有了挥舞的趋势。
林茴有些被震慑住了。除了对老太婆本身凶悍的惊叹，还有就是没想到，到了今天这样文明和谐的社会，身为现代人的自己还能亲耳听见这般封建迷信的言论。
——什么神像啊，渎神的，又不是在演电视剧。
“这老婆子不会是加入什么神经兮兮的邪教了吧……”林茴凑近青年耳边小声问道，“那个神像什么的，您真的没有一点印象——啊！”
林茴惊叫着跌坐在地，惊魂未定地盯着老太婆的方向。
刚刚那一锄头几乎是贴着她的面门飞过去的，要不是小叔叔眼疾手快的伸手将她推开。她以后可能就真的摸不着头脑了。
“xxx！疯、疯了吧！”
饶是林茴这样平日里尤为积口德的人，也不由得叫骂出声。
回应她的是老太婆狰狞又狠厉的脸孔，尤其是那双惨白的瞳孔在头顶灯光笼罩形成的阴影之中圆瞪着，眼看着像是要渗出血来：“侮辱神灵者，该死！”
说着就要再度举起锄头向少女劈砍下来。
“等等！”
就在这时候，青年出声叫住了仙姑：“我确实记得自己有见过像是神像的东西！”
他的话语成功吸引了仙姑的注意力，见到老太婆动作一顿，他才接着往下说道：“我可以将神像交还给您，但在那之前，先放了那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很高兴，你会这样说。”仙姑眯了眯眼睛，“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关于这点，我无法证明。”青年笑了笑，摊开手道。
“但我敢保证，如果那边那个女孩儿因此受到任何伤害，您永远都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至于我的命，您应该知道，我早就无所谓了，早晚或是今天，没有什么区别的。但是您不一样，对吧？”
“……”
仙姑沉默了。
这说明，他猜对了。
他大概知道那个所谓的神像，应该就是从前在孙渺家的卧室里供奉的东西，那个古里古怪的双面石刻。可是，他明明记得，那天在孙家的废墟之中，应该就被他打破了才对。
不仅如此，他还在神思恍惚之中，看到了神像转动眼珠的离奇画面。
所以，也许那石刻不止一尊，又或许，仙姑家里的那个才是本尊？
可是他很肯定，自己绝对没有从昨天那个地方带走任何东西。
就算是中途失去意识，身上有没有揣一块石头自己还能感觉不到么。倒是苏怡然，最后一个离开屋子，也是其判定了仙姑的死亡。那么会是小苏拿走了神像吗？
结合小苏近来的古怪表现，倒也不是不可能。
他盯着眼前形容可怖的仙姑，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对方看起来好像又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看那种干瘪枯瘦的模样，拍张照片说是刚出土的干尸怕是也有人相信。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手上的力道却不见得输于正值青年的自己。尤其是现在的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从醒过来开始，脑袋的痛楚有增无减，四肢就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几近脱力，刚刚那一推已经用完了所剩不多的力气。
这样的自己，拼体力是逃不掉的。
但是，林茴的朋友刚在在电话里说过在路上，而且就快到了。
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
“不是的，其实还有别的办法。”陷入短暂沉默的仙姑再度开口，嘶哑粘稠的嗓音中偏偏透露着一种由衷的喜悦，近乎癫狂的战栗起来。
“只要全部都杀死就好了。只要杀死所有曾对神像不敬的人，作为祭品加以奉献，那么，慈悲的神照样会宽宥其无能的信徒，赐下重生的欢悦与恩典。”
扬起的锄头对准了肩膀受伤的少女，似乎是对另一个猎物的结果胸有成竹。
仙姑不再犹豫，正要狠狠挥下，高举过头顶的手腕却忽地脱力，原本紧握在手里的锄头在空中晃动了一下，金属端嘭得砸在林茴脚边的地面上。
“什么人？！”
仙姑猝然回过头，阴翳的白眼对上一张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面孔，那是一张猝然放大了的泥塑的脸，正冲着她的面门狠狠砸落下来。
“还能是什么人，当然是婆婆朝思暮想的神明大人啦。”
“……”
“荣幸吗，神明大人这回可是屈尊亲自找你来了哟。”
无人应答的室内，蓦地响起沉重的倒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