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故渊
凌澜庭收回莫名难过的心绪，在花丛中形单影只伫立着，看夏风砸碎了夕阳漫染晚霞绚烂。凌澜庭身边的花束随夏风枯萎，他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在极力挽留还是花朵在恋恋不舍，铃兰的小白花在夏风里纠缠着自己的衣袂蹁跹。
凌澜庭离开的打算刚成型，萧索翩然缓落在凌澜庭身边使其打消了念头。
“萧叔叔？”，凌澜庭有些难以置信。
萧索把小臂搭在凌澜庭肩膀上，整个人微微斜靠过来懒洋洋的，“你没小时候跟我亲了啊凌宝。”。
凌澜庭额头挂了两条黑线，“萧叔叔，我不是小孩子了。”。
萧索“噗嗤”一声笑出来，“在我这儿，你永远都是孩子，是我的孩子。”，萧索直起身揉了揉凌澜庭的高马尾，“是我最疼爱的那个孩子。”。
凌澜庭心里的酸楚像涨潮的海水汹涌地淹没了他，“萧叔叔，我......没事。”，凌澜庭自以为是地把心绪硬藏起来。
萧索转到凌澜庭面前站定，整个人逆在光晕里，挡了挡晚霞的血色，“你啊从小就这样，不高兴了就一个人躲在这里看花，问你什么也不愿说，执拗得紧。”，萧索摸了摸凌澜庭的额前碎发，“我真想把时光定格在九州动荡的那些年，你不高兴了只会扑进我怀里释放情绪，你爹笑话你是小哭包，你一委屈哭声更大了，你沈叔叔拿起长枪拎着你爹的后脖领就往外拖......”，萧索被回忆撞了个疼还是继续道，“你爹被你沈叔叔打得满军营跑，你娘实在劝不住情急之下，还去搬了你澹台叔叔和公孙姨姨当救兵，谁成想他们俩一人给你沈叔叔递了把利器，更是不嫌事大在旁边起哄，还有你澹台小哥哥......”，萧索深吸一口气回了回神，“算了不说了。只是后来定国安邦后发生了太多变故，你有心事也不再说给萧叔叔听了，你澹台叔叔每年你生日都给你设家宴你也没回来过。倒也不是怪你就是担心，知道在仙门严沐易苏沐寻那群混蛋，再加上师门的兄弟姐妹们也宠你，叔叔们也是放心不少。”。
“萧叔叔对不起......沈叔叔把我保护的太好了我太任性了......”，凌澜庭低着头隐情别绪闷闷解释着。
萧索叹了口气，声线轻缓柔软道，“你看你就是这样.....自从你爹跟你娘留信一别，你就关起心门自己跟自己闹别扭，问也不说实话，猜又没个答案，倒是挺会狡辩。”，萧索背过手继续柔声道，“你沈叔叔频繁让你帮他给我寄信，你是不是以为他在跟我沟通关于岄儿下落的线索？他只字没提过她，甚至没有写过关于阿槐，他字字句句都是你。你沈叔叔总说你是他最省心的孩子，其实他最操心的反而是你，最关心和在乎的也是你。每年铃兰花期时节，你沈叔叔就督促我过来陪陪你，还不让我打扰你。可是这几年你赏花的情绪越来越低，重重心事越来越重。萧叔叔看着心疼实在是忍不不住了啊......我凌宝到底怎么了呢？”。
“萧叔叔......我......”，凌澜庭眼眶里的酸胀推搡着自己撞进了萧索的怀里，“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好难过......这难过没由来的很是莫名其妙，让我揪心的疼.......我时常做一个梦，梦里火光漫天罪血遍野，我在杀戮的中心迎着漫天大雪神伤，冰火两重天里长剑覆雪神鸟哀鸣。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在报复什么在期待什么，只是循而往复杀穿仙门百家一遍又一遍要他们陪葬，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泄愤。而一切仇怨都了结后，我还是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凌澜庭手下攥紧了萧索的衣料手指轻颤着隐忍，“梦里有人叫我神君将军什么的.......可如果我已经是神明了，我又怎么会痛下杀孽？就离谱！”，凌澜庭埋在萧索衣料里放声哭起来，“每一次......每一次我都心痛得想死.......其实......萧叔叔你看......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大事的。”，凌澜庭说出来也哭出来了，心里排解了郁结好受了一些，埋在萧索的肩颈里，自己的肩背哀恸着缓冲情绪的后劲。
“你的事，本身就是最大的事。”，萧索帮凌澜庭顺了顺气，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温柔地安慰他一边坚定地维护他。
晚风轻扬，凌澜庭随萧索肩并肩进了澹台将军府。
澹台彧一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回家别提多惊多喜，立即吩咐下人做了满满一桌子凌澜庭素来爱吃的美味佳肴。菜都上齐了澹台彧一心下才反应过来什么，笑容僵在脸上更是失去了胃口。
“看我这老糊涂了，小凌修了仙已经辟谷了啊......”，澹台彧一自顾自说了自己一句，杯子里刚刚给凌澜庭倒好的酒，停在半空中想递到凌澜庭手里又觉得多余。
凌澜庭赶紧接过来一饮而尽，乖巧道，“澹台叔叔您这是什么话，是孩儿不孝，求您原谅。”。
“什么原不原谅，我的孩子我就愿意宠！”，澹台彧一牢牢抓着凌澜庭的手腕喜笑颜开。
“凌叔叔怎么也得把这碗长寿面吃了，不然就算爷爷不计较，我可记仇了！”，澹台镜小将军把荤素搭配讲究又精致的豪华版长寿面，往凌澜庭面前推了推，撑着下巴笑容明朗。
凌澜庭心里一暖，拿起筷子吃面，饭桌上其乐融融。澹台镜又给凌澜庭添了酒，一口一个“凌叔叔”叫得好不亲昵。
澹台彧一把着凌澜庭的手腕，言语中都是关切和宠爱，“凌宝啊......我跟你说，你爹他知晓天命，他偷偷给你算过的。你梦里的那个小姑娘可能会迟到，但她永远不会缺席。如果她这次没能来，那么下一次她会带着十二万分的爱意降临，加倍补偿你......”。
凌澜庭心里最温暖潮湿的柔软角落被触得一疼。
“澹台彧一！这是可以说的吗！？那啥......小凌你别听他的。”，萧索严肃道。
“萧索，你就是不告诉他才让孩子被自己的情丝纠缠混乱了，差点绑错了人，孩子大了别什么都瞒着他。在萧肃的事情上你就太自以为是了，才弄巧成拙。”，澹台彧一亦严肃。
“我......梦里没什么小姑娘。”，眼看着两位叔叔又要因为育儿问题吵起来，凌澜庭打了个圆场。
“不能吧？你还没在梦里见到她？”，萧索被带偏了，这句关心的话一出，澹台彧一的安慰之言成了石锤。
凌澜庭不说话了埋头吃饭，他只觉得耳朵发烫，未成想整个耳朵都红了起来，在座的各位看得明明白白。
“小镜。”，萧索扶额唤了唤澹台镜小将军。
“萧爷爷，我在。”，澹台镜以为自己偷尝了口酒被抓包了，一整个紧张住了。
“你今天听到的都是高级机密不能说出去知道了吗？”，萧索揉了揉额角。
“萧爷爷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澹台镜认真且严肃道。
“还有小凌。”，萧索头有点疼。
“萧叔叔，我也在。”，凌澜庭正襟危坐。
“这事儿你自己知道就好了谁也不能再提，尤其是你沈叔叔。”，萧索头真挺疼。
“啊？为什么？”，凌澜庭不解。
“不知道，你爹说的。”，澹台彧一举起酒杯再邀凌澜庭同饮。
关澜越亲自体验了一把带娃的难受，那种岄小糯米团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光在他身上撒泼打滚嘤嘤唧唧，怎么都哄不好的烦心之态。也不好说是不是对自己家孩子的滤镜，关澜越竟然都没有过糟心和反感，温柔耐心地哄着岄小糯米团睡午觉。
岄小糯米团撑不住困意眼皮打架，时不时惊醒确认自己还趴在关澜越的肚子上撅着小屁股跟昏昏欲睡，重新攥紧了舅舅的衣角跟困倦拉扯。
“岄儿没困困......舅舅不飞飞......困飞飞......”
关澜越满眼心疼摸着怀里的岄小糯米团毛茸茸的小脑袋，一下又一下顺着她深栗色的长卷毛，直到小糯米团子被精神疲惫彻底打败。
关澜越把岄小糯米团放在床榻上安睡，又陪了好久确认小糯米团子被困在了倦意的深层，这才一步三回头往外走，还被兽版的岄小糯米团拦住去路，在他脚边伸了个小懒要翻肚皮求摸摸。关澜越蹲下身抱起狮子猫顺了两把，把它放在岄小糯米团枕边。
狮子猫很有灵性在岄小糯米团枕边就地一蜷缩共享困意，关澜越欠身亲了亲岄小糯米团的小额头后，悄悄走出去带上房门，准备启程。
“大哥，小时候玩捉迷藏，你是故意输给我的吧？”，沈澜槐在送行路上有一搭没一搭跟关澜越聊起了小时候。
“小时候不知道怎么哄你开心，就假装解不开你的结界博美人一笑。说来还真是庆幸那时候输给你一块玉佩，不然我现在哪有机缘找得到你们。”，关澜越偏过折扇轻轻点了点沈澜槐的头。
“大哥......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沈澜槐想起哥哥关澜越总是处处为自己着想，现在更是对自己的孩子极尽关心和宠爱，鼻子一酸。
“我是你哥，跟我哪有那么多客套？”，关澜越轻轻瞪了妹妹一眼，手下抖扇开面声响大了一下。
“噗嗤......好。”，沈澜槐破涕为笑，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挽住了关澜越的手臂，轻言慢笑着送了他一程又一程。
时候不早了，沈澜槐怕岄小糯米团醒过来找不到舅舅还找不到阿娘，哭唧唧起来沈澜桉一个人招架不住，这才放开关澜越的手臂惜别，目送他召出震鳞神剑，带鞘御剑先一步回须弥。
关澜越回须弥后，炫耀了好久岄小糯米团给自己做的小礼物，羡煞得沈沐言都想打他。须弥几个峰主围着关澜越问了又问关于岄小糯米团的事，关澜越细细讲述还不忘再拉个仇恨，说自己先一步把小糯米团子收入门下，别人已经没有机会了。关澜越的手足亲情第一次面临关系破裂，要不是关澜越邀了个功，表示自己把他们劝回来祭祖挽回了一下，这会沈沐言已经把他逐出师门了。
“师叔，小凌去哪了？”，关澜越都快住上玄峰了，还没见到贪玩的弟弟回来。
“唉......小关，你说我这个爹当得是不是很失败？”，沈沐言在上玄峰住的更久，心里也更惦记凌澜庭。
“哪的话？！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那俩不省心的小混蛋！”，关澜越赶忙抖开折扇，大力给沈沐言扇风送凉消消暑，“爹你别多想，小凌就是贪玩不着家，您大儿子我省心。”。
澹台彧一虽风华不再，但这一身侠骨犹在铁骨铮铮，从意气风发的少年走到老态龙钟的暮年，最后黄土白骨天地为衣冠。
凌澜庭庆幸自己没因为自我拉扯而错过，跟澹台彧一相处的这段最后的来之不易的亲子时光，仿佛一切都回溯到了九州既定的那些年。如果那时候放弃把边塞收进版图，公孙葳蕤不会以身殉国、萧索不会犯错、沈橼不会出走、澹台彧一不会（？）......可如果没有安定边境，断不能定国安邦。
后来凌澜庭问过萧索为什么澹台家和公孙家没有仙缘，萧索缓了好久才告诉他真相。
“当年安邦救国，澹台彧一......澹台将军生生亲手抽离了自身的仙骨灵髓，以祭神明而救世......澹台家的灵根尽毁仙缘尽断。”，萧索长舒了一口气顿了好久才哽咽着继续道，“.......后来，澹台少将军......就是你澹台小哥哥，你小时候很黏他......”，萧索顾左右而言他，有点抗拒表达了。
“嗯，我懂了。萧叔叔已经可以了，您别再勉强自己。”，凌澜庭倒了杯茶放在萧索面前，温言软语乖巧劝说道。
原来澹台哥哥的无故早夭是神明讨债啊.......凌澜庭突然理解了自己父母的不辞而别，原来是为了替自己避祸。凌澜庭记忆里闪现自己温润如玉的父亲凌不疑的形象：谦谦公子最是无暇。
“你公孙姨姨自愿放弃神格，为救苍生无畏于逆天而行。”，萧索喝了茶缓和了心绪，“你的小姑娘为了你，也同她这般勇猛，令人好生羡慕。”，过了好久萧索确实缓过劲了，都开始打趣凌澜庭了。
“萧叔叔你应该告诉沈叔叔，关于你为什么觊觎金乌神鸟的。”，凌澜庭羞得耳朵又红了：怎么还提小姑娘？？？于是不甘示弱傲娇起来回了一嘴，“沈叔叔当你是利欲熏心失了本真，其实还不是为了天谴之相做打算......萧叔叔您到底跟神族交换了什么！？”，凌澜庭越说越激动，但没能继续说下去，被萧索用书拍了小脑袋截断禁了声。
“孩子大了是不好管了啊.......”，教训完凌澜庭，萧索继续懒洋洋趴在小矮桌案上翻看书册，“你不多留几日？萧肃快回宫了，你们兄弟好久没见面了吧？”。
凌澜庭盘腿正坐给萧索研着墨，想了一下拒绝了，“不了，我这两天就离宫回须弥了。”。
“行吧。”，萧索一点不想掺和孩子们之间的事情，主要是太复杂了，比他和沈沐言还有东方青岚的三角恋还复杂。（手动官方认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