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小团圆
四岁和十四岁这两年，沈溟岄的世界永夜无光。四岁到十四岁这十年是属于萧明月的十年，可萧明月生于沈溟岄的四岁，最后死于沈溟岄的十四岁。
萧明月在死死又生生中熬过了失去所有血脉至亲的深秋。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凌澜庭和萧肃合计了一下，可以让萧明月回家过个冬，安抚一下她伤痕累累的幼小心灵什么的，再保护在西域。于是萧明月久违地换下了异域衣饰，穿上了须弥青冥峰的校服做回了沈溟岄。
澹台镜和桑延得回宫里复命，萧明月的目的地先定在了须弥，于是仙门与凡俗的边境，大家不得不分道扬镳先分开一段时间。
沈溟岄转身独影一人踏入了十万大山的迷阵。
顾北辰在山脚下等了沈溟岄好久，发冠上积了一些绒绒的雪尘。沈溟岄远远看见独属于须弥穹灵那一峰校服那一抹亮眼的青楸色，眼里黯然光芒熠熠生辉。
“小——辰——哥——哥——！！”
顾北辰轻轻侧过头看见一个黑芝麻小团子快速“飞”了过来，嘴角衔上了个温暖笑意沸雪蒸汽，伸出手臂给跑得又急又喘的沈溟岄抱住助她缓冲。
“你慢一点，要是摔个小屁股墩儿我可要笑话你了啊！”
沈溟岄喘匀了气做了个小鬼脸“略略略”顾北辰，后者有被可爱到。
沈溟岄黏着顾北辰陪她一起猜拳跳台阶一路玩闹着上山，轻软脆甜的欢笑声荡漾在萧条冬景里绘着无声的彩。
家里的长辈们了解沈溟岄贪玩的性子，也不着急她回来的慢，在弱水大殿里散散喝茶聊天等候着；安然和白玉蝉这些小辈们更是知道沈溟岄玩心重，回来得肯定要晚点的，就不慌不忙地准备着接风洗尘的小筵席，也都心照不宣的耐心盼着。
楚星沉第一次见妹妹，毫无头绪所以摸不清妹妹的喜好脾气什么的，有那么些惴惴不安的。
不知道这么廉价的见面礼，妹妹会不会嫌弃？
楚星沉攥紧了手里的编绳手环偷偷放弃了想送，内心七分惶恐三分自卑。
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挨着莫澜婧旁边坐......正若无其事地生啃撕扯带毛的死兔子尸体的肉。
饭桌这一角的血腥进食场景，似乎是大家习以为常的一道“靓丽”风景线，没人在意什么。
关澜越的茶续了好几杯都失了茶味，终于还是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走到弱水大殿门口打算张望一下，看看有没有顾北辰接沈溟岄进山门的小影子。
要是沈溟岄这软乎乎的一小团，再不跳进自己怀里小屁股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关澜越的传音玉简真的要久违地派上用场“催命”来了。
“这回先抱的舅舅嗷！可不能吃醋了嗷！”，沈溟岄双臂抱紧关澜越的脖颈让他躲不开，用自己的小毛绒脑袋猛着劲蹭他痒。
“好~小宝贝还记仇的啊！”，关澜越轻轻拍拍沈溟岄的背，把她从脖颈里叫起来假意嗔怪道，“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是有多长，以你的修为回个家能这么费劲？”。
“怪小辰哥哥，他猜拳老是输，我只好一路让着他。所以咯！”，沈溟岄一脸小无奈的摊了摊手。
“只字不提自己赖皮的事是吧？哪个小朋友输了就重新猜，落后了就重新开始欸？”，对于沈溟岄的甩锅，顾北辰毫不客气拆她的台。
“哼！！！”，沈溟岄气呼呼地从关澜越怀里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顾北辰面前掐起小腰警告道，“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好好好，我的锅我的锅！”，顾北辰失笑，跟妹妹认输。
“这还差不多~”，沈溟岄吐吐小舌头回了哥哥一个调皮的小表情。
沈溟岄满意了转回身往凌澜庭所在的方向扑了上去，抱着他的腰身仰着鼓鼓的小包子脸娇嗔，“阿爹你都不说想我！”，沈溟岄眼角余光捕捉到凌澜庭身边还站着个白衣少年，没等凌澜庭哄她先跟了一句疑问，“家里有客人？”。
“阿爹的徒弟，你要叫星沉哥哥。”，凌澜庭温柔的掸了掸沈溟岄发帘上的小雪花。
“唔！哥哥好，我是你旁边的小月亮！”，沈溟岄直起身对楚星沉伸手表达友好。
“唔......！”，楚星沉一慌赶忙握住了沈溟岄的绵软小手，生怕她空举多一秒失了公主的身份，更怕自己没配合好折了公主的面子。
楚星沉刚握住沈溟岄的手，还没来得及心里偷偷感叹一下她绵软和小只的触感，脑子里直接炸开一声轰隆巨响。
楚星沉心里暗嚎“糟了”，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有些窘迫地等着被看不起的羞辱如风暴降临。
“嗯？”，沈溟岄觉得手心里有什么东西硌着她有点痒，下意识就顺手抽了出来看，“哇哦！星辰哥哥你好会！给我的吗？我好喜欢！！”，沈溟岄又惊又喜道。
“唔......是......”，这是我能拿出来最贵的东西了，“手绳是我亲自编的可能有点丑.......绳结的宫铃里有我特别炼制的安神丸，听说你最近总是失眠......”，楚星沉有些局促地解释着，心里的话都结结巴巴说出来了，精神上无比的如释重负。
“谢谢哥哥嗷！回头我给你编个剑穗！！”，沈溟岄左手和牙齿合作着往右手手腕上系着宫铃手绳，口齿不清地跟楚星沉表达感谢。
剧本跟想象中不太一样，楚星沉有点受宠若惊的无措，顾北辰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用如沐春风的温暖笑容缓解着他无形的压力。
沈溟岄蹦跶着去抱莫澜婧了，又惊讶地发现了四姨姨边上也有个探头探脑的小人儿，先入为主地猜测他的身份大概是四姨姨的小徒弟，感叹了句“小东西灵根不错诶，这么小就能入须弥碧落峰不简单不简单！”。
“宝贝，这是你弟弟景分。”，莫澜婧有些期待沈溟岄的反应。
沈溟岄后知后觉的也看见了被小男孩啃得血肉模糊的兔子尸体，倒吸一大口冷气“嘶——”了好长一声，忙不迭钻到了邬澜渊、祁澜顷和周澜台背后藏起来只露个小脑袋出来，大声吼道，“我不要！！！”。
沈溟岄突然脱怀躲开，莫澜婧心里难受了一下，面上都没来得及藏好失落的小情绪。大家都原以为景分出了灵脱了蛇身化形人样，会让沈溟岄好接纳一些，但期望终究还是落了空。
“岄儿！”，凌澜庭轻轻往下压了一点调子，带着批评的意味叫沈溟岄的名字。
“岄儿你这样会伤四姨姨的心的，四姨姨多疼你啊你能舍得？乖你先出来。”，邬澜渊轻轻拉了拉沈溟岄的衣边。
沈溟岄偷看了一眼关澜越，发现他的眉头也有点往下走的趋势，赶忙缩着小脑袋不太情愿地走了出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到了离莫澜婧最远的位置上落下座，丢弃了继续跟大家继续亲昵打招呼的心情。
祁澜顷和周澜台对视了一眼，齐齐开腔一唱一和的打起圆场。
“先吃饭先吃饭，岄儿舟车劳顿的要累坏了，吃完饭再聊！”
“就是就是，团圆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大家依言都落了座，沈溟岄第一次没在长辈堆里待着，而是跟哥哥姐姐们坐在一起吃饭。长辈们有意无意还沈溟岄这边瞟了几眼，似乎是怕小馋猫自己手短夹不到菜被亏待了小肚子。但沈小馋猫坐在顾北辰和楚星沉中间，她根本不用伸筷子好吃的就自动从四面八方进到她碗里去了。见沈溟岄有人照顾该是放心了，于是长辈们也不瞟沈溟岄了，各自聊事。
“好有缘分，星辰哥哥和北辰哥哥共用一个辰诶！”，沈溟岄这边也熟络起来了。
“啊？”，安然越过顾北辰夹给沈溟岄的一筷子菜顿了一下才放进了她碗里，失笑道，“不是的，你星沉哥哥的‘沉’是沉淀的沉。”。
“唔......同音不同字啊！”，沈溟岄转头对楚星沉煞有介事道，“我的本名是溟岄不是明月，赐名是明月不是溟岄！”。
楚星沉一个忍俊不禁差点嗤笑中喷了茶，“我知道，我都会写的，认不错的。”，楚星沉的笑容跟顾北辰如出一辙，一等一的春风化雪。
长辈们一撮小辈们扎堆，饭桌上各自说笑，一派其乐融融。只不过大家都辟谷不怎么吃饭，倒是喝酒比较多。沈溟岄从小一直保持着凡俗的习惯，辟谷并不耽误吃饭。况且在凡俗，把世间欢喜欢喜都填进肚子里这件事，是一种独特的纳灵！
小辈们这边大家各自沉浸式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和江湖经验，正聊的不胜欢喜，谁也没注意到景分什么时候跑过来的，还胖乎乎的小肉手扯了扯沈溟岄的袖子，奶呼呼地唤她姐姐。
沈溟岄疑惑着偏头看了一眼，这不看倒好一看差点没给小姑娘吓得原地起飞，慌忙从椅子上弹起想躲，一不小心猛撞得整个饭桌一个地动山摇杯盘瞬间狼藉。
沈溟岄手里的杯子都被惊得脱手上了天，她完全是下意识的，狠狠推了景分一把拉开安全距离。
景分重心不稳，被沈溟岄这股霸道的力道带着往后一坐，摔了狠狠的一个小屁股墩儿。
“岄儿！！”，关澜越的音调一沉。
这下沈溟岄更害怕了，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慌乱跑过去缩进了凌澜庭怀里埋脸，躲得严严实实的。
关澜越左看看离开了自己左手边位置，着急忙慌跑过去哄景分的莫澜婧；再右看看躲在自己右手边位置，凌澜庭怀里刚刚肇事逃逸的沈溟岄......关澜越实在是气不过，一把把沈溟岄从避风港里拉了出来，严肃地命令她站好。
“道歉！”，关澜越的山眉海目间有怒气氤氲其中。
“我......怕蛇......”，沈溟岄嘟囔着，自己先委屈上了。
关澜越收敛了训斥时的怒气，缓和了一下情绪柔声劝导道，“景分又不是蛇形态，你这么大反应多伤你四姨姨的心？景分也没恶意就想讨好你，你这样多伤他的心？再说对你四姨姨来说，景分就是她的孩子，你做姐姐的怎么这么不懂事？快道歉！”。
“我不！他先吓唬我的！他再来我就不客气了！你看你都偏心了！！我才不要弟弟！！”，沈溟岄一脸不服气地呛了回去。
关澜越的脾气被沈溟岄说一句顶十句这一怼又给激上来了，气得他左手一用力把沈溟岄往自己怀里用力拉了一把，右手控制好力道不轻不重地揍了她的小屁股两下，“还敢顶嘴了！？”。
凌澜庭于心不忍护着沈溟岄，一把又抢回了自己怀里抱着，“哥你先别打，孩子还小不懂事，慢慢教。”。
关澜越轻轻瞪了凌澜庭一眼，“你还惯着她？”，然后对凌澜庭怀里，自己哼哼着揉小屁股的沈溟岄凶了一声，“过来！！”。
邬澜渊这些个长辈们被沈溟岄哼哼得心里一疼，也都帮着凌澜庭的腔唱白脸，让关澜越算了别跟孩子计较云云。毕竟一群大老爷们儿都没生养过孩子只管宠。
关澜越也没了辙，理智告诉他再宠孩子教还是得好好教的，再说作为师尊更不能太惯着她的坏行为。所以面上严厉地瞪着沈溟岄，逼着她乖乖过来挨训，摆明了一副红脸唱到底的态度。
“舅舅偏心！！”，沈溟岄死死抱着凌澜庭的胳膊就不过去，一想到自己刚刚还挨了打心里更委屈了，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沈溟岄一哭，那边被顾北辰他们扶起来询问有没有受伤的景分，刚跟莫澜婧摇了摇小脑袋说没摔疼，这下被沈溟岄的哭声一感染吭哧了两声，然后“哇”的一嗓子也哭上了。
两个小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一个比一个哭的凶。长辈们和小辈们全都慌了神，不知道先哄哪个好......
嗯.......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咱就是说，久别重逢哪有不喜极而泣的对吧？嗯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