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年少覆没风雪
“怎么还不救人？！太医你愣着作甚？！”，萧明月不明所以地冲御医皱起秀眉，沉声凶道。
“微臣不敢......不敢救......”，老太医慌慌张张地跪身伏地，诚惶诚恐道。
“这是为何！？”，萧明月握着小萧停云体温“七上八下”的小手心里急躁紧，对御医说出口的询问难免带了些并非针对他的怒气。
“明月公主有所不知，这位是十三皇子......十三皇子身份特殊......恕微臣无能为力，还请明月公主开恩！”，老太医更慌了，冷汗直流。
“姐姐......明月姐姐......求求你......”，小萧停云吊着一口一呵就没的微弱气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努力地跟萧明月求救着。
啧......真该死！萧明月气结又无奈，暗骂了自己一声。
“桑延！！”，萧明月环视了一下一屋子人，发现一个都指望不上，只能唤桑延过来帮忙，语气里充盈着她烦不胜烦的糟糕心情。
“是，明月公主！”，桑延匆忙应声。有我在，有什么事只管交付我，你大可放心。
萧明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意识残存的小萧停云，把手里浸湿用来给他退烧的冷帕子递给桑延，心急如焚地紧忙吩咐道，“你照顾一下他，我去求父皇。”，转而用力握了握小萧停云忽冷忽热变换温度的小手，叮嘱道，“姐姐快去快回，你要坚持住！”。
小萧停云嘴角勾起一点点虚弱的笑容，用力眨了眨眼睛答应下来。
萧明月拢袍起身，快步走出宝月楼，在银铠军侍从们的拥护下快步走向金銮殿，着急忙慌地去见萧肃。
在路上，萧明月简单从银铠军亲侍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明白了为何关于小萧停云明明作为皇子却遭受苦厄、为何被兄长发难又无人敢伸出援手......
“十三皇子身世复杂，他的母亲是二心之臣奉上来讨圣上欢心的女子，目的是为刺杀圣上而来。杀手为了取得圣上的信任，蛰伏许久直到诞下龙子才有所行动，后在刺杀失败后饮毒自尽，留下了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小皇子。圣上虽未迁怒于无辜稚子，却也见不得十三皇子这个‘污秽’，便由宫人照顾任他自生自灭......”，银铠军亲侍边跟着萧明月的步调快步赶走，边长话短说挑重点作答，“十三皇子被欺负无人敢管，上上下下都怕惹祸上身，再触怒了龙颜后果不堪设想。二殿下虽对十三皇子有恻隐之心，但被各方敌对势力的眼线盯着一举一动，恐乱了大局有心无力只能在暗中照拂一二。”。
“就这？？”，萧明月气笑了都。
萧明月还是失策了，本以为小萧停云的事情就是一件小事而已，不曾想萧肃对十三皇子竟是如此深恶痛绝......
萧肃没法跟萧明月解释自己对她的生母沈澜槐，是如何如何爱之深痛之切，他们之间又是怎么怎么一场风花雪月。
萧肃看着跪在阶下衣单影薄凄凄求情的“亲生”女儿，这副跟沈澜槐一模一样的容貌，闭了闭眼强压着自己看不见的心伤伤口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疼痛难捱的撕裂感，冷着脸让萧明月不许多管闲事回殿睡觉去。
这一次，萧肃绝不会再上任何一个，长相上有沈澜槐的影子的女人的当了。
父女俩的争执有些吵架的不好火苗要被星火燎原，贵妃眼波流转中心生一计，起身走下来伸出手扶萧明月起身。
“乖宝，去找你外公。”，贵妃俯身靠近萧明月扶她起身的空当，跟萧明月附耳轻言道。
聪慧如萧明月，心下一沉吟立刻钻出了牛角尖，偷偷细语谢过母妃。萧明月忍住内心的急躁，礼仪得当地退出大殿后，立刻换了乾坤殿的方向火急火燎的疾跑而去。
贵妃回到萧肃身边坐下，给被萧明月闹了这么一出揉着太阳穴头痛的他，往上拢了拢肩上的披身外袍。
“月儿如此赤诚之心得之不易，别伤了孩子的感情。”，贵妃柔声劝道。
萧肃没有说话，表示了不由分说拒绝。
现在放眼整个皇室，只有奉圣意只听命于萧明月的桑延，敢照顾快要死了的小萧停云。御医只能在旁边瞪着眼干着急，一点提议都不敢有，想救不敢救生怕被殃及祸端。
身负重伤的小萧停云发烧烧的稀里糊涂的。御医不敢指导，桑延没有办法只管重复着浸冷手巾，尽力帮小萧停云降温，缓解他体温上的折磨。
宝月楼内的宫女们脚步匆匆换着冷水，所有人都默默期盼着萧明月可以带好消息回来。
求萧索庇护是没有用的。萧明月是知道的。
萧索虽贵为权势最高阶代表的太上皇，但是他早已放权脱身政务，不会管任何皇家事务。
贵妃母妃的意思是，让萧明月去找萧索试试。而贵妃母妃这边会帮忙劝劝她父皇萧肃。萧明月听了话乖乖被“打发走”，她也反应过来自己可别“碍”了她父皇的眼，不然一着急好心办了坏事.....就得不偿失了。
乾坤殿外，萧索于簌簌大雪中驻足而立，看着膝前衣衫单薄赤足跪雪、泣音缠绵的萧明月，心下满是疼惜和叹息。
十三皇子小萧停云醒来的时候，下了一整个冬季的大雪停了。春天在真正意义上如约而至。
皇室的春节过得热闹且盛大，虽然那些华贵跟小萧停云这个“不存在”的十三皇子无关，但是不妨碍小萧停云在经历了这么久的“颠沛流离”以来，第一次有了家的概念还充分感受到了关于家的温暖。
在宝月楼，有二哥哥和明月姐姐陪着自己放烟花，小萧停云如何能不感叹，被当宝贝爱着的感觉真的好好啊！
萧明月看着坐在轮椅上望着漫天烟火，正潜心许愿的小萧停云的背影，心里一酸趴在身侧的萧逸安的结实胸膛上，悲悲戚戚地小声哭了起来。
“乖，我们已经很努力了。福祸相依，失去最佳的治疗时机，停云双腿尽废但捡回了命，已是上天庇佑。”，萧逸安轻轻拍着萧明月的背，安抚她小声啜泣时微微颤抖的肩身。
小萧停云许好愿转头想叫姐姐，入目是二哥哥拢紧了怀中少女正温存的美好画面。小萧停云浅笑一声回过头，继续独自欣赏茂盛烟花，眼睛里充盈着亮晶晶的眼神光。
后来小萧停云就被安排在宝月楼住下，免了他所有的惊扰和不安。但是每个来宝月楼拜访明月公主的人，都商量好了似的不约而同地对小萧停云这个十三皇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全当他是空气。除了二皇子和他的势力。就比如綦默，常常会带牛肉干什么的小萧停云爱吃的小零食，闲来无事过来探望，陪着他一起读书学习。
萧明月还是跟六哥哥萧懿行最亲近，离宫前的日子都黏着他不放。萧懿行也推掉了所有的事务，单单陪着妹妹撒欢。当然要是九皇子萧景止要出宫走走的话，萧明月就“移情别恋”跟着九哥哥撒野去了。
萧明月唯一的遗憾是，每每去长生殿拜访天师长老大哥哥，都会吃闭门羹，被他被无情拒之门外。
自萧明月五岁那年，天师长老大哥哥怕弄碎了似的，小心翼翼把她的小身体揽在怀里紧紧抱过，彼时他身情颤动，强压着悲恸喃喃着那个似乎另有其人的“岄儿”的乳名后，萧明月再也没有见过心心念念的天师长老大哥哥的面。萧明月还没有好好告别过，就先一步失去了隔着天师长老大哥哥脸上的金属面具，心疼他的眼泪的资格。
天师长老大哥哥是还没有从那个“岄儿姐姐”那里缓过劲吗？但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萧明月真的很难过，难过的无以复加，难过的心绞痛。
萧明月身边生长发育过猛已经是巨兽形态的灵兽苍雪，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轻轻蹭了蹭对着长生大殿紧闭的殿门，抹眼泪吸着小鼻子哭唧唧的萧明月，似乎在用自己的笨拙方式安慰着她。
萧明月扑在苍雪脖颈里厚厚的绒毛围脖里呜咽声戚戚然，“苍雪......天师长老大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我了啊......呜咿咿！！！”。
宫道再宽敞对苍雪庞大的身躯来说还是有些逼仄的，苍雪伸不开背上的翅膀，没法带萧明月上天飞一圈哄哄她的小情绪，只好一动不动地被困在宫道中，用自己厚绒覆盖的下巴安慰她的大难过。
千鹤一边给萧明月处理葡萄根蒂，一边饶有兴致地听她说在中原过年有多好玩，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生向往。
“下次跟我们一起回去，亲身体验一下。”，澹台镜弯起眉眼笑道。
“好啊！”，千鹤看澹台镜的眼神柔情漾波，欣然应允他的邀请。
萧明月和澹台镜火速回了西域镇守，要不是南蛮叛党又有了些莫名其妙的小动作，萧明月和澹台镜还能在皇室多留些时日的。
大敌当前，西域幸有千鹤这位少女王储兼大都督巾帼不让须眉，亲自带兵上阵保家卫国。另外还得益于佛国武僧的帮忙，南蛮叛党最后没能掀起什么风浪。
佛国武僧中间有不少的伽蓝寺的佛修高人，只不过这支军队纯粹得很，不隶属任何国度和势力，单单只为庇护西域的子民而生。
这支独立于外的军事力量一直让皇朝很介怀，却又拿他们没办法。
不过介怀归介怀，要是胡闹起来皇朝背景的仙门势力可是须弥嗷！所以真的介怀的，怕是佛国伽蓝。
总而言之，所幸西域于中原，非敌对而是亲故。
萧明月回西域养毒的日子，说平和安稳倒也平和安稳，说动荡不安却也动荡不安。
外域来犯其实不算什么燃眉之急，有沙场神话少年将军澹台镜在，乾坤在我们；蛊毒频频发作也没什么关系，有桑延悉心陪护，总是有惊无险的。
只有失去苍雪，是萧明月心上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痕。
苍雪刚刚化灵成形，从一只长着翅膀的雪狮子灵化成一个金眸扑朔的雪少年。在一次西域灵地的暴动中，以命相护危难中的萧明月，灰飞烟灭而死。
少女抱着又变回巨型雪狮子灵兽的苍雪哭腔哀恸，爆裂的哭声撕裂了天幕，电闪雷鸣的西域大漠久旱逢甘霖。
苍雪没法回应萧明月的情绪，它已然魂归故里。
如果下的是雪就好了。所以，雪女姐姐你在哪里？
萧明月好想死。
奚洛有些烦躁了，这瓢泼大雨一连下了好几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
花杀宫荷花殿的荷池里没有一株荷花能幸免于难，尽数夭折在夏日的开端。别说奚洛了，看在任何人、魔、鬼眼里都无一例外的觉得，真是晦气的紧。
去西域的行程看来要耽搁的久一点了。奚洛心下轻声叹息着。
奚洛抚着胸口故人笑赠的伤疤，闭起眼有些享受似的，回忆起那时郁离扇刀插入心脏的疼痛感。
阿槐姐姐......
满塘荷色消亡的夏日里，北荒原野雪色正盛。
远远看过去，白茫茫的天地间，玄衣墨发的男人陪着雪裘白发的少年，鹅毛大雪中交谈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又有很多陌生。
“闹够了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苍山覆雪苍天月满！！浮生唯她是遗憾你说我要什么！？”
玄衣墨发的高大男人没有再继续激怒身侧的苍白少年，收了声不再搭腔只是静静陪着他淋雪，直到两人的身影被风雪湮没痕迹。
如果没有见过奚洛，萧明月会一直是萧明月；如果不是为了见到沈澜桉，沈槐也不会变成沈澜槐。所以如果沈溟岄跟奚洛之间，是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再如果当时萧索让沈橼带走的是走东方青岚，而把留在身边的人换成沈槐；如果如果如果雪女......
能不能换另一种结局？
神明笑着拒绝了这个提议。凭什么要改他们的命格？
所以经年以后，奚洛终于争得与他师尊沈澜桉一席并肩，后又得知他师尊沈澜桉为了他背负世人谎，抱着沈溟岄悔不该当初这件事，是命定的悲剧。
往事如烟，恩赐与劫难并行。
粉衣少女在桃花树下翩然如蝶；黑衣少女被蛊毒折磨痛不欲生。
年少覆没在风雪里，春江送月靠不到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