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和风不动声色地望了大家的神情一眼，虽然有些不忍，但他还是狠下心，让伊地知把这份数据拿了出来。
本来以伊地知老好人的磨叽性格，虽然会透露一些内部消息，但是是绝对不会把这么隐秘而黑暗的数据现在就拿出来给学生看的。
别说这里还有个没入学的新生在，他害怕把人给吓跑了，就算是高专的其他学生，那恐怕也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然而，在相和风的坚持下，伊地知本着对相和风的信任，还是照做了。
无他，在相和风看来，在咒术界这个残酷的世界，不认清楚现状的人很难坚持走下去。
纸是包不住火的，他的算盘迟早会被大家察觉。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当然希望自己的亲人朋友都能够理解自己的决定，而不是站在对立面。
之前的那些种种有些叛逆的书籍就是一个试探和尝试，在发现大家都接受良好之后，他才一点点地更加大胆地显现出自己的意图。
既然希望大家能够理解他所做的事情，那么咒术界的那些黑暗不可避免就要被知晓，尤其是大家都身在局中，知道高层的套路也有利于大家的生存。
毕竟，在现场的人中，除了狗卷棘是咒术世界出身，高层会有些顾虑以外，其他的人都是被高层归类于“可以用来探路的棋子”。
熊猫是咒骸是异类，真希是不被待见的天与咒缚，乙骨忧太更是还在死缓中，相和风……也不必说，如果有办法搞死他，高层肯定不会手软。
话虽如此，相和风倒也忽略了一点。
真希从小在禅院家长大，尽管是被鄙夷的天与咒缚，但咒术界的残酷和现实，其实她早就已经了然于心。
也正是为了摆脱成为炮灰和棋子的命运，为了保护妹妹和自己，她才选择了反抗和斗争，对于她而言，这些是她早就明白的“现实”。
狗卷棘也是同理，他本性温柔，也的确为那些人难过，但从小在咒术世家长大的他对这些事情也早有耳闻。
所以这两个人虽然愤怒难过，却也是接受的最容易和淡定的。
倒是乙骨忧太和熊猫两人，此刻受到的震撼极大。
熊猫是因为被夜蛾校长保护的很好，加上五条悟毕业后留校，也给予了他庇护，所以他对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
再加上，从小在高专长大，很多平民咒术师还是他认识的哥哥姐姐。
对于熊猫来说，这一串串数字并非是简单的数据，而是和他有过交集的一个个温暖而鲜活的生命，这让他眼眶都忍不住泛红。
乙骨忧太是半途加入咒术界的，之前只知道平民咒术师境遇很糟糕，却并没有太多实感，毕竟他是“犯罪”了被判死刑，然后被抓过来的。
身为特级咒术师的乙骨忧太，哪怕是被判了死刑，作为强者也是有强者的待遇的，即使高层再怎么想要杀他，明面上的还是得给“特级咒术师”尊重。
此刻的他看着那惨不忍睹的数据，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家族出生的咒术师天生高高在上，拥有者数不尽的资源，而像我们这样的平民出身的咒术师只能艰难爬行摸索。】
【我们不得不接受他们推过来的风险不定的任务，随时可能丧命，而高层们只需要坐在高处，坐享其成，没有任何风险，却能得到最大的利益……你觉得这真的合理吗？】
【他们想控制我们的利益，我们的实力，甚至我们的生命，我们的亲友，我们的思想！】
【我们生活在这个黑暗的时代，咒术师从没有无悔的死亡，所以，我们更需要反抗！】
与夏油杰初见时，对方的那一句句话又一次回荡在耳边。
乙骨忧太之前虽然有所动摇，但他还是想也不想拒绝了对方的请求，毕竟，他还想和自己的朋友老师在一起。
当时的他虽然知道咒术界黑暗，但是因为五条老师和大家的存在，还是站在“正论”一方的。
他认为咒术高层即使有不好的地方，那也只是其中部分而非全部，没有必要太过激进，不过现在看来……
难怪据说那些平民咒术师们，都纷纷暗地里在摇旗呐喊。
如果不是有着特级的实力的话，他恐怕……
这就是咒术界的现实，并非是他想的黑白参半，有可取之处，而是一滩烂泥，让人闻之色变。
当时的他虽然有所触动，却并没有体会到夏油杰为何会激动地告诉他需要反抗，需要革命，但现在，他似乎懂了。
他也一下子明白了，五条老师一直挂在嘴边的改革到底意味着什么。
“忧太……你没事吧？”
熊猫那边有狗卷棘安慰，真希还在翻阅着高层名单涂涂画画着什么，顺平和伏黑惠相谈甚欢，相和风也就没过去打扰他们。
此刻，也唯有时刻关注着大家的相和风，意识到了乙骨忧太的情绪不对劲，不由得小心翼翼靠了过去。
虽然他擅长话疗，但是他更擅长对敌“毒疗”，对于己方，他多少有些束手束脚。
“黎明到来之前是最黑暗的，只要坚持下去，我们终将会迎来灿烂的明天。”
“我也愿意这么相信。”乙骨忧太点了点头，迟疑了下，问相和风，“那么之前……我是说，在夏油杰革命之前，这些数据有公布吗？五条老师他……又做了什么？”
“……”
相和风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这个，你恐怕得找五条老师询问了。”
因为饶是相和风挺想给五条悟挽尊的，但对方的种种堪称天真幼稚的做法，还真的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乙骨忧太笑了笑，没有回答，自然也没有去问五条老师的意思。
聪明如他，自然清楚，五条悟虽然是最强，但他只是实力上的最强，不代表他真的是万能的。
他没办法一下子做出决定，但是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已经渐渐开始产生。
蓦地，乙骨忧太回忆起了很多曾经和相和风相处的细节。
对方的话语，对方推荐的书目，以及当时……相和风与夏油杰相处时诡异的违和感。
之前他直接以为这都是错觉，又或者突兀的感觉到了某些说不出来的微妙。
“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莫名其妙地蹦跶出来了这么一句问句，但乙骨忧太却异常笃定，相和风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相和风也的确懂了，他深深看了眼乙骨忧太，认真开口。
“总要有人，在黎明到来之前，稍微照亮黑暗吧？”
乙骨忧太呢喃细语着，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微微笑了笑。
“我明白了。”
乙骨忧太对夏油杰依旧心有顾虑，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走的路。
黎明之前最为黑暗，所以，在黎明到来之前，必须有人稍微照亮黑暗。
——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