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底的情绪过于平静，唇瓣微扬，望向赫连赦的表情是慵懒的，带着许久未见的惊喜，仿佛他们二人相隔很远很久，终于在此刻重逢。
赫连赦皱起眉，他听过蓝蛇提起，姜满和他颇有渊源。具体如何，他想要问的详细，可蓝蛇只是微微一笑，冲他摇了摇头。
他说，“主子现在不会理解的。”
或许他们真的相识很久，可是姜满满身的戾气，手上的尖刀明晃晃的，刀刃上的血色扎眼。
她像地狱深处走来的女修罗，带着阴森森的鬼气，却一脸无辜懒散，勾着唇角盯着他看。
赫连赦紧紧看着那把刀，此刻它正对着他的脑门。
锋利的刀刃上滑过光芒，赫连赦紧咬着牙，鼻尖分明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姜满，你想杀我？”他一脸凝重地侧过脸，目光扫过姜满淡漠的眸子。
对面的人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她轻挑着眉头，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后眯了眯眼，问道，“你叫我什么？”
姜满脑袋有些发沉，她凑近了几分，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她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脸上出现几分恍惚，“是梦吗？”
“啊！杀人了！”
一声尖锐的孩童叫声将姜满的注意力拉回。她的眼神瞬间变冷，妞妞不知为何发了狂一般地跑出去，小小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跑出房门。
“嗖”的一声，一具小小的尸体应声倒地。
飞刀直直砍进妞妞细嫩的脖子上，她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动脉里的鲜血喷涌而出，她好痛，骨头好像碎掉了。
天黑了。娘在门口笑着迎接她。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赫连赦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而始作俑者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口中念念有词，“跑什么啊？明明准备放过你了。”
“你个疯子！”赫连赦大步上前，大手一抬揪起姜满的衣服。
粗布麻衣的触感实在扎手。赫连赦被气笑了，他收紧了手中的力量，力气大的几乎要把姜满的衣领给捏碎。
他怒目而视，漆黑的凤眼中饱含热泪。
“你在干什么啊？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还是人家特意挑了件最好的最干净的给你，你杀了她？杀了他们的孩子？”
赫连赦不知道哪里来的手劲，他竟然轻而易举地把姜满提溜起来，她的身体漂浮在空中，双脚离地。
姜满被勒的脸色涨红，不过她始终淡淡地看着赫连赦，呼吸愈发困难，可她一声不吭。
她盯着赫连赦瞧，他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在流眼泪。
赫连赦怎么会变成这样？姜满不是很理解，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脖子被掐的泛青，可是看到赫连赦那失望的眼神，她连求饶都忘记了。
终于，脖子上的力道松开。姜满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的身体腾空，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手上沾了什么东西，热乎乎，黏糊糊的。
姜满捻了捻手指，抬眼一看，是红色的血。
她目视前方，妞妞死前一脸震惊的样子正一眨不眨地瞪着她。
姜满偏过头，大脑嗡嗡的响。
赫连赦从她身前走过，缓缓弯下身，他颤颤巍巍地抱起妞妞已经冷掉的尸体，那么小小一具。
他把手覆在妞妞瞪大的眼睛上，再拿开时，妞妞闭上了眼。
姜满伏在地上，目光逐渐涣散，她盯着赫连赦的背影，心口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像有一把钝刀子砍过，她的心脏快要窒息。
天朗气清，姜满再睁眼时大门敞开，阳光炙热地晒在她修长的手指上。
她狐疑地坐起，抬头的一刹那，脖子疼的厉害。姜满伸手摸了摸，她的脖颈处肿了，像是被勒的痕迹。
柴房里静如鬼域，门外也不曾吹过一丝风。
余光扫见不远处的那滩血迹时，她先是一愣，从头到脚泛起凉意，全身血液倒流。
“赫连赦？”姜满嘶喊出声。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强忍住腿上的痛意，抬脚出门柴房。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连空气都静止。姜满抬头望了一眼房子对面的竹林，海东青正驻足在最高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方向。
“赫连赦？”姜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惶恐不安，她小心翼翼地踏出第一步，刚提起裙摆，才反应过来应当先去查看一下龙嫂。
她掉了个头往龙嫂的房间跑，刚走到门口，门槛上溅出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姜满吞咽了一下口水，她缓缓打开房门，口中轻声唤道，“龙嫂，你在吗？”
没人应答。
以龙嫂的性子，方才姜满大叫的时候她一听见就会出来。
不同寻常的是，这里宛如一片凄凉的墓冢，除了她以外，似乎再无人气。
姜满屏住呼吸，推开房门的一瞬间，眼前的屋内空荡荡。她左顾右盼了半天，确认里面没人，这才转身离去。
桌脚下，血迹斑斑，旁边还散落着一个拨浪鼓。
姜满走出院子，吉布张开翅膀，作势就要起飞。它发出很大的声响，姜满不得不注意它。
她只是凝视了一眼，便往竹林深处走去。
密林之中，天日荫蔽。鞋子踩在满地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姜满心急如焚，她不清楚在房子里发生了什么，现在赫连赦不见了，莫非是杀手追上来了？
她加快脚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一丝动静。
不知赶了多远的路，姜满顿住脚，有声音。
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
她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正要迎上前去，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姜满浑身一颤，有人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她。她顺势抓住那人的手，一个侧身拉扯，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赫连赦一脸的讥讽。
“你没事？”姜满松了一口气，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赫连赦冷冷嗤笑一声，眼里尽是寒意。他凤眼微勾，眸色深沉，嘴角扯出一抹戏谑的笑，深邃的眉眼里竟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高大的身影仿佛一座巍峨的大山，就这么横亘在姜满面前。他平静地盯着姜满，脸色阴翳，看她的眼神里似乎还夹杂着更加复杂的情感。
好像是恨意。
他离得那么近，近在咫尺。可姜满分明感觉到他离她越来越遥远。他冷漠又疏离的笑像是凌迟处刑着她。
姜满心中不免升起深深的疑虑，到底怎么了？
还不等她开口，赫连赦无情地牵起她的手，手劲很大，抓的姜满骨头咯咯作响。
她想要说话，却被赫连赦捂住她的嘴，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也差点被捂的断气。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憨厚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龙二背着一个筐，里面装着一大袋面粉和半扇猪肉。
他眼神里透出藏不住的喜悦，这是他用晒好的虎皮换来的粮食。天气晴山路才好走，他一大早出了山，去就近的镇上卖了虎皮，还打听到一个让他大吃一惊的消息。
龙二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他健步如飞，身影和脚步声完全消失时，姜满终于被赫连赦给放开。
她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晦暗不明，身边的赫连赦仿佛不想和她多待，收回手就要走。
姜满叫住他，“怎么回事？你去哪了？害得我好担心。”
她的声音很轻，赫连赦的脚步沉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竹林里的风倏尔刮起，竹叶随风摇曳，幽静的山林间愈发静谧无声。
赫连赦笑了一下，语气冰冷，“装傻充愣。你方才是不是想杀了他？”
姜满不解，问他，“什么意思？”
“我要是不拦着，你是不是要杀了他？”赫连赦猛然转过头，视线凌厉的宛如鹰隼，不带任何温度。
姜满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一时分不清赫连赦是不是恢复记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杀谁？杀龙二？”她的语气苍白。
赫连赦薄唇微启，看向她的视线充满了鄙夷，“你都杀了他全家，你问我？”
姜满艰难地吞咽着，全身发凉，她低声呢喃，“我杀了人？”
她摊开双手，两只掌心朝上，上面还残留着血迹，不知道是从哪里沾染上的。
姜满胸口闷得慌，她的喉咙似乎被堵住，发不出声音来，她捂着脸，痛苦地颤抖起来。
温热的泪水顺着指缝流下，姜满自言自语着，“我做了什么？”
过了不知道多久，姜满停止了哭泣。她的视线冷冷的看着还没离开的赫连赦。
她开口问，“龙二会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