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光影晃晃，心尖尖亲亲娘。
一群小孩欢快的在田埂上朝着不远处喊道，“杂种杂种小杂种，找个大杂种来喊爹！”
不远处的狗剩捂着耳朵一边往回跑一边小声念叨，“胡说他们胡说的，闭嘴都给我闭嘴！”
跑到家中的狗剩看到他爹纯生在劈柴，带着哭腔问道，“爹，为什么他们喊我叫做小杂种？”
纯生笑了笑，“那你听没听到他们喊我什么啊？”
狗剩不敢说出口，纯生继续说道，“杂种纯种都是人，好好的活着就行，啥种不是种，你看我对你不好吗？我怎么就不是你爹啦？”
狗剩带着期盼问道，“爹，你是我真的爹吗？”
纯生摸着狗剩的头回答道，“怎么就不是了呢？我是你真真切切的爹，胡说八道的话随便说去，我都长这么大了，也还是有人喊我杂种啊，我才不在乎呢，你也不必介怀。”
狗剩似懂非懂的点头。
没过多久，纯生出门去，狗剩的娘提水回来了。
狗剩又把问题问向娘，“娘，为什么爹和我都被人喊作杂种？”
狗娘扫落叶的扫帚停下来，抬头看着狗剩，“狗剩啊，外人的嘴是吃人的鬼，多听无益，你看是爹对你不好还是娘对你不好啊，别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
狗剩只能继续玩他的泥巴，玩着玩着，他想起爷爷奶奶还没问呢，“娘，我出门去！”
“行，吃饭的时候记得回来！”
狗剩蹦跳着往爷爷奶奶家走去，距离并不远，还没到门前，狗剩就开始喊，“爷！奶！我来啦！”
爷爷不在家，是奶奶开的门。
门一开，狗剩就把问题抛出，“奶，为什么爹被人喊作杂种啊！”
奶奶先是惊了一下，又咳嗽了几下，“什么人啊，难听的话怎么对着孩子说呢？我们狗剩乖，不要听他们吹水不抹嘴，都是长舌妇，说三道四的。”
“奶，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他们就是要喊我和爹是杂种，他们叫得很欢，我听着难受！”
奶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你问你妈去啊，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怎么会懂呢？等你长大就懂了！”
“奶！妈也是说不用管。”
“那就不用管啊！”奶奶给他拿来一个柿子，“吃柿子，吃柿子，有吃的还不能塞住你的嘴啊，等我知道是谁在背后这么说的，我一定得把他的嘴撕烂！”
狗剩拿着柿子一口一口的咬，家里头的人都说没关系，那他就不想再自寻烦恼，大家都对他好，爹是他的亲爹，爷爷是爹的亲爹，完全对头，他们就是一家人。
学校开学，狗剩也上二年级了，村里的学校不远，就是孩子不多，老师也不多，一年级到六年级也就一个老师，三间课室，轮着来上课。
今天是特别的一天，居然来了一位新的老师！
“让我们一起热烈欢迎我们的新老师，徐老师！”全校同学站在那荒芜的小操场上，拍着手。
徐老师一表人才，快步走在旗杆的一边，清清嗓子，“同学们，你们好，接下来的时光让我们畅泳在知识的海洋里，享受学习的快乐！”
同学们小声的嬉闹，“你问。”“你问啊。”“你去问！”
他们似乎有什么问题想要向徐老师发问，狗剩被同学推了出来，“这位同学，有什么要问的吗？可以随意发问。”
“徐老师，是他们推我的，我……”狗剩扭头看了几眼身后推他的人。
“没关系，同学们对我有兴趣是好事，那你们就能更专心的听我讲课了。问吧。”
狗剩看到徐老师咧着嘴不像是在说客套话，边鼓起勇气问道，“徐老师，他们想知道你结婚了没有！”
徐老师楞了一下，马上就恢复笑容，“哈，你们真是人小鬼大，我还没有结婚呢，但是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外地人，其实不是的，我是在隔壁村子长大的，这次回来时为了把知识带到村子里面来，让更多的人能走出去，所以啊，以后就不要再讲这些和学习无关的事情啦！”
在同学们闹闹哄哄之下，结束了开学典礼。
散会后，狗剩往教室走去，方才推他的那个人又在他身后喊，“喂，小杂种！”
狗剩想要揍这破人很久了，停下步子，挺直腰杆，“怎么了，杂种，你才是杂种，你全家都是杂种！”
这人不服了，“你凭什么说我是杂种！”
狗剩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喊我杂种！一天到晚杂种杂种的，你是有多纯！”
两人开始互相推撞，小拳头挥起来，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互不相让。
徐老师见状，马上上前阻止，“你们两个，干什么呢？不要再打！在这里罚站！等同学们进课室去，我给安排好学习任务，再来处置你们的问题。”
两人看对方都不服气，碍于老师的情面，罚站在操场上，面对面用无声的嘴型控诉着对方。
“好了，现在你们可以说说为什么会打起架来！”
徐老师听着他们双方各执一词，分析到重要信息出来。
“这样，放学后，我到你们家去家访，好好的调节一下，以后你们继续做好朋友，这些伤害人的话不能再说了。”
两人还是不服气，狗剩觉得老师十分偏心，明明他没有错的，为什么要家访。
那人也不服气，明明他说的就是事实，手也是狗剩先动的，他没有错。
放学回家，狗剩支支吾吾的把学校发生的事情和娘说了一遍，娘没有骂他，反倒是摸着他的头安慰。
过了不久，徐老师真的来了，狗娘看到徐老师进来，手里拿着的菜一抖，全部跌落在地。
狗剩喊道，“徐老师，往这里坐！”
徐老师看到狗娘也是一惊，呆在门口试探性的说道，“艳红？”
狗剩看了眼娘，又看了看徐老师，“徐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娘的名字呢？”
徐老师连忙说道，“啊，这，狗剩你忘了啊，老师不是说过，我就是在隔壁村长大的，你娘是我儿时的玩伴。”
狗娘捡起菜，声音大得掩盖住徐老师的话语，“狗剩，你看你，快点给徐老师拿把椅子，别让徐老师在门口罚站了啊。”
“艳……”
“哎呀，徐老师，你看，我都忘了给你倒杯茶了。”狗娘又马上倒了杯热茶水，递给徐老师。
徐老师见状，知道狗娘大概是不想再提往日的事情，便一边吹着茶水，一边说狗剩在学校里被人喊杂种的事情。
他自己说着说着，看到狗娘甚至眼睛都不抬，全是尴尬和无措，再看看狗剩。
【……杂种……】
“艳红！这！”
“不，徐老师是吧，今天也差不多了，你还得去下一家吧，那我就不留你吃饭了，你赶紧过去吧，不然等下天黑，村里有没有路灯，回去就艰难了。”狗娘起身赶人走。
狗剩不愿意了，自从刚刚知道娘和老师是旧相识他就高兴，他觉得以后在学校就有了庇护他的人，说话都有了中气。
“徐老师！你过到黑蛋的家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他的嘴太臭了！”
徐老师看狗娘不再欢迎他，朝狗剩点点头，道别后就离开。
到了夜晚，狗剩睡着后。
艳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纯生不解问道，“怎么还不睡觉？是不是不够被子不暖和？要不要我去加点柴火？”
艳红拉住要起身的纯生，思虑再三说道，“那个人回来了。”
“什么？”纯生已经很困，没有听懂艳红的意思。
艳红指了指睡在炕边的狗剩，“回来了。”
纯生顿时清醒，又说了一遍，“什么？”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来学校当老师了。”艳红的声音和蚊子一般小，她怕狗剩被吵醒。
“他知道了？”纯生从床上一挺腰，盘腿坐起来。
“他读书那么好，人那么精明，我猜也八九不离十，不过也只是我瞎想的，可能他什么都不知道。”艳红观察着纯生的表情。
纯生锤了一下炕，“他也有脸回来，了无音信十载，现在回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艳红，你不要原谅他！”
艳红连忙起身，“不会的！我一定不会原谅他的，你对狗剩那么好，我不会走的！”
“哎……”
纯生睡下，他不知道事情该怎么解决，亦或是他自寻烦恼。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他其实是被父母抱养回来的，那些左邻右舍不懂事的人从小就喊他是杂种，他被遗弃也是因为身体有疾，那时候养父母也不懂，看着孩子咿咿呀呀挺正常就养下来，到大了才知道是病。
后面就是到了适婚年龄，刚好邻村的艳红被爆未婚怀孕要被村里拉去浸猪笼，纯生与艳红见过几面，觉得痛心，与父母商量过后，连夜找到艳红的父母，把肚子认到自己的头上去。
也没想到儿子长大后，还是被人叫杂种。
更没想到，儿子的亲生父亲还会回来。
这个他心满意足的家，会不会就此破碎，他越想越怕，眼睁睁看着屋顶，直到天亮都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