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形状的空间里只能坐三个人，节目组坐进另一个茶杯里，方志刚不知道跑到了哪去。
翁烟和榕榕面对面坐着，茶杯在有限的空间开始漫无目的打转。
她盯着神色兴奋的榕榕，有点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实在不应该冲动答应叶修那家伙来参加什么娃综。
要不是因为他那句盛律宣的侄子也会去！
翁烟在心里头唾弃了八百遍自己，来都来了，她双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开口，“榕榕，你家里几口人啊？”
“三个呀，爸爸，妈妈，还有我。”
榕榕眨巴眨巴眼睛，“翁阿姨，你是不是没看叶修伯伯给的资料，还是想问别的呀？”
节目资料上，可清清楚楚写着每个家庭的基础人口信息哎。
翁烟：“……”
她这么快就暴露真实目的了？
反正都被戳穿了，翁烟清清嗓子，“你有两个叔公对吧？”
她假装不经意，“其中一个叔公是不是叫盛律宣，以前我和他是同事。”
“阿姨，你说的是我二叔公！”
榕榕眼睛一亮，可又有些疑惑，“阿姨原来和二叔公一样大吗？那榕榕就不能喊你阿姨了呀，要喊奶奶。”
翁烟：“……”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翁烟憋了五分钟，没憋住。
“不许叫我奶奶，就叫阿姨。”
她凶巴巴威胁完榕榕，看一眼离他们有些距离的节目组摄影，挪到榕榕身边小声比比，“你二叔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他家里人多不多，感情好不好？”
“二叔公天天和二叔婆在一起，双胞胎姨姨和四叔叔都没结婚，二叔公总数落他们。”
榕榕刚说完第一句，翁烟表情肉眼可见黯淡下来，她攥紧裙摆，一脸若无其事，“你二叔婆是什么样的人？”
“二叔婆很漂亮。”
榕榕的小手在翁烟身上比划一下，“二叔婆不喜欢穿裙子，她喜欢帅帅的西装外套和长裤，妈妈说，二叔婆比二叔公帅，是律……律政佳人。”
翁烟隐约听说过盛律宣的妻子。
据说是演员，第一部戏就是盛律宣导的，不知为何入了盛律宣的眼。
这个连百度百科都没有的女演员，在和盛律宣结婚后就退出了娱乐圈，被看似冷情冷血的男人保护得好好的。
翁烟知道她的时候，甚至都打听不出她姓甚名谁，现在在做什么。
退圈是是去当律师了？
翁烟又看看自己身上长及脚踝的裙子，是她觉得优雅温柔的装束。
原来盛律宣当时说的不是客套话，他是真的不喜欢她这款。
他喜欢英姿飒爽，帅气得雌雄莫辨的女孩子。
翁烟又开始丧了起来，神色都耷拉了，“早知道不来了，唉，心又碎了。”
往事不可追，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脚趾抠地，就连结婚也是脑子一热，这十几年不知后悔了多少回。
谁让她当时蠢呢。
彼时盛律宣明确告诉她已有家室，她却以为这是对方拒绝她的手段，因为盛律宣从未对外公开过。
盛律宣被缠得烦了，“就算没有我妻子，你也不会有机会，你就不是我会喜欢的款。”
“可你没公开。盛律宣，你从没有深入了解过我，怎么知道我们合不合适？”
翁烟手里攥着那个剧本，“我真的很想跟你试试，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的剧本你演男主，我来掌镜，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们是不是世界上最契合的灵魂？”
那会她刚刚知道，盛律宣一开始读的不是导演，而是表演。
翁烟觉得窥见了盛律宣的内心一角，满心欢喜捧出自己精心打磨的剧本，想做他的伯乐。
盛律宣压根不买账，话说的有些重，“这世上最契合我灵魂的女人已经是我妻子了，我劝你自尊自爱，别做无用功。”
她头一铁，“结婚只是你不想和我试试的借口而已，我不信。”
“要不然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妻子，也没听过你和家里人报备行程？”
“我认定的人，就一定要和他结婚，谁也拦不住我！”
这件事捅破之前，她刚邀请盛律宣给她独立执导的电影当副导。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的第二天，盛律宣没有缺席片场，身边却跟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那女孩梳着高马尾，简单的毛线衣配修身长裤，一双眼泛着清冷的波涛。
脚上穿了一双和她休闲打扮不太相符的细跟小羊皮，鞋跟足有八厘米长，她走得干净利落，像阳光底下蓬勃生长的向日葵。
女孩子似乎不是很习惯高跟鞋，但却不要人扶，几次掐着盛律宣腰窝把他推远。
盛律宣不肯走，黏黏糊糊的跟在她身边， 像没断奶的小狼狗。
她听到盛律宣叫那女孩“老婆”。
两人一路挽着手。
工作人员的议论清晰到连她都听得见，“那是盛导的老婆吧，真般配啊。”
“听说今天是来陪盛导上工的。”
“是不是因为昨天翁导表白的事情？听说翁导放话认定了盛导，要和他在一起，啧，谁能想到盛导早就隐婚了。”
少女一颗心和着恋爱脑碎了一地，翁烟为自己前一天的大放厥词尴尬到无地自容。
眼看两人走近，她脑中冲动上头，一把拉过当时对她有意思的男二号方志刚。
“盛导，你来得正好，我昨天不是和你聊天，说认定一个人就要嫁给他嘛。”
她抓住一脸懵逼的方志刚手腕，“我说的就是他，我们马上要结婚了。”
——啊啊啊啊啊！
翁烟光是想想，都恨不得穿越回去扇自己两巴掌。
又不是演员，哪来那么重的偶像包袱？
这种事情明明说开就好了，是她死要面子，硬着头皮和方志刚谈起了恋爱。
她当时借着盛导的光，自己导的片子也有了点名气，路人缘很好。
这段恋爱被路人和粉丝祝福，她被架高了，越发下不来台。
她在盛导和他妻子面前都那样说了，如果分手，盛律宣和妻子会怎么想？粉丝和路人又会说什么？
不分手吧，可她又不爱方志刚。
她在乎别人的目光多过自己的感受，加上父母一直催，不出三个月，翁烟硬着头皮闪了婚。
——啊啊啊啊啊她为什么要结婚！
这事想一次后悔一次。
现在从榕榕口中得知，盛律宣和妻子这么多年依旧感情甚笃，更气自己了。
从旋转茶杯上下来，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摄像大哥刚靠过来，就听见榕榕稚声稚气开口，“翁阿姨，你不要心碎了，心碎就会难过，难过就会长皱纹，这样不好。”
摄像大哥和直播间前的观众：“？”
刚才镜头离翁烟和榕榕太远了，他们只看到一大一小似乎在嘀咕什么。
什么心碎，什么难过？
榕榕还不到三岁，翁烟不会开启了什么限制级爱情早教吧？
“你听错了，什么心碎，不知道，不清楚。”
翁烟怕她把自己的问话当着摄影机重复一遍，抱起她就跑，“那个旋转木马还不错，我们去坐坐？”
方志刚去一趟洗手间后终于回到众人视野，见翁烟和榕榕去排旋转木马，他撇了下嘴，“欢乐世界里有很多好玩的，怎么去坐旋转木马啊。”
镜头面前，他弯身朝榕榕笑道，“榕榕，那边有很好玩的海盗船，大摆锤，我们去玩那些好不好？”
“不行哦。”
榕榕摇了摇头，“我答应了翁阿姨和她坐旋转木马。”
“一只马转圈圈有什么好玩。”
方志刚不置可否，“算了，女孩子确实胆小。你和翁阿姨坐着吧，叔叔要去玩勇敢者的游戏了。”
话刚落下，榕榕皱起眉头。
“叔叔，我和翁阿姨坐旋转木马，不代表不勇敢。”
她不开心地撅起嘴，“我们还不熟，你为什么要用胆小来形容我？”
——「好家伙，不坐海盗船=胆小不勇敢，方志刚你还是人吗，对着三岁不到的小女孩玩pua？」
——「路人听了都要呸一句的程度，我一年蹦极好几次，去游乐场照常坐旋转木马。喜欢旋转木马和我勇不勇敢有关系？」
——「他和翁导结婚纪录片里的发言就很膈应，什么‘我知道你心里的首选从来不是我，但没关系宝宝，我会用爱融化你’，拜托翁导都和他结婚了在婚礼上说这种话合适吗？」
——「想草深情人设就把伴侣踩进泥里来烘托自己，想显摆自己勇敢就先指责孩子胆小，翁导是倒了什么大霉找这么一个极品」
——「快离我们榕榕远一点，小家伙香香甜甜软软，别沾上王八之气了！」
翁烟嫌恶地看他一眼，抱着榕榕坐上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开动，她开始反思。
方志刚和她在一起初期还是人模狗样的，但他们闪婚太快了，有些东西没露出来，她就没发现。
婚后过了段时间，方志刚的普信pUA本性才渐渐显露。
像一根钝针，戳在她身上不痛，久了也会烦。
但总有和稀泥的朋友和长辈，“结都结了，夫妻就是这样磨合过来的。”
她久久没怀孕，这点更是成了两家长辈的说教重点，“你看你也怀不上，志刚不嫌弃你已经不错了。”
“他不在意你生不出孩子，这种好男人哪里找。”
内耗习惯了，有时候竟然也会pua自己。
翁烟看着榕榕的发顶，心里其实很羡慕她。
方志刚偷换概念说榕榕不好，榕榕敢直接说出来，让方志刚哑口无言。
为什么自己面对他的明褒暗贬，就说不出一句话呢？
虚无的面子，表面的平和，就这么重要吗？
沉默中，怀里的榕榕开始发问，“翁阿姨，为什么刚才方伯伯说你不好，你不反驳他？”
她摸摸翁烟环到她面前的手，“你刚才很生气，拳头都硬了。”
“……”好可怕的观察力。
翁烟低垂着眼，“因为在镜头前，我如果说他，观众们就知道我们吵架了，那样不好。”
“榕榕不觉得不好呀。”
榕榕不赞同地摇摇头，“妈妈说，意见闷在心里的话，别人就不知道了，所以，要提出来。”
翁烟突然有了和她探讨的冲动。
“榕榕，如果你很喜欢一个男孩子，但是你说完喜欢他后，发现他已经结婚了，你会怎么做？”
榕榕想了想，“我就祝他们开开心心永远在一起，然后去找下一个喜欢的男孩子。”
“……”
翁烟不死心，“那如果你结婚那天，发现你其实不爱你的丈夫，你又怎么做？”
“那你很不对哎，你要和他道歉，然后不结婚。”
榕榕不解道，“不喜欢就不能结婚。”
“爸爸说，两个人要相爱才能在一起。”
摄像大哥和工作人员就坐在她们后面那匹马上。
摄像大哥很想提醒翁烟，他们这会的镜头距离，可以清晰地把这些少儿不宜的对话收录进去。
但是他的手够不到前面的马，愣是听着翁烟抛出一个更爆炸的问题——
“有个阿姨喜欢一个叔叔，但是那个叔叔结婚了。所以她转头和另一个叔叔在一起，阿姨不爱他，但是他们还是结婚了，在一起十多年，还生了孩子。”
翁烟声音都麻木，“如果你是阿姨，你会怎么做？”
——「为什么这个问题细节拉满，与其说是提问，倒不如说像是……」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真的有人会问三岁小孩这种问题吗？」
——「问别的三岁小孩我会觉得大人有病，问榕榕那可太正常了，榕榕的表达和思考能力明显超过三岁太多」
——「当年有没有人磕过双导演cp……对我说的就是翁x和盛xx……谁懂我听见这个问题时内心的惊涛骇浪……我要疯了……」
榕榕抬头看看翁烟的脸，语出惊人。
“阿姨，犯一个错就够了，为什么要一直犯错？”
“……”
翁烟被击中心脏。
一步错，不能步步错。
小孩子都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她活了快四十年看不透？
“你说的很有道理。”
翁烟的语气坚定起来，“游乐场暂停，我先回家离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