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通红。
是眉心的血飙出来了吗？
张哲翰摇摇脑袋。
没有啊，大脑没被绿光洞穿，没闻到血腥味，脸上一滴血都没有。
鼻子里闻到的是熟悉的女人气息，眼前那片红色不是血，而是轻拂在脸上的红绸，雪白的肌肤隐约可见。
一声清叱，红绸飘开，空中泛起一道彩虹。
“当！”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波荡漾开去，四合院坍塌，树被扒光了枝叶，如果不是装备了拟栉龙冠，估计张哲翰耳膜都保不住。
变化太快，距离又近，张哲翰睁开眼睛看时，绿袍已无影无踪，他带来的那四名三眼人全都四散成了碎块，物品武器散了一地。三眼人是杀不死的，就算散成粉末也会重聚成形复生，但地上的碎块却没有再聚，而是一块块消散。
红案英姿飒爽，一袭红袍，斜指右下的迷谷虹刀刀尖滴着血。
“红红……”
张哲翰差点流下泪来，如果不是她挡下那道光，这会儿恐怕已是一缕尘埃。
“蟑螂，我的刀法怎么样，快不快！”红案全然没当回事，收刀转过身来，白皙红润的脸上阳光明媚。
“快，真快。”张哲翰还没缓过劲来，红案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太好，忙过来挽住胳膊，“你怎么啦，蟑螂。”
“没，没事，一会儿就好。”张哲翰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取出那把茶壶，举在太阳底下细瞧。
这是一把石壶，赭石色，造型古朴典雅，鼓出的壶身上刻着山水画，线条流畅，栩栩如生。
有光幕提示，但全是问号，于是递给红案：“红红，你拿着，把认出来的字告诉我。”
红案很认真地双手捧住茶壶，闭上三只眼睛，小嘴念念有词：
“老君壶……不认识……不认识……诸天……不认识……不认识……10斜眼……不认识……5斜眼……太上老君……茶壶……炼丹……不认识……不认识……”
那么多“不认识”，不知道是因为红案的文化水平低，还是因为信息显示文字混杂。
不过张哲翰猜了个大概，这是老子的茶壶，老子升仙后就是太上老君，“10斜眼”“5斜眼”应该是“消耗体力10%”和“融合度5%”，三眼人没有百分号。最后，这把茶壶可能可以炼丹。
地上的尸体已经消散，张哲翰拿过茶壶道：“红红，你去打扫打扫战场吧。”
红案没挪窝，从后面搂着他的腰，尖下巴抵在他肩上，好奇地看着茶壶。
和通关有关的信息应该不在神佚物备注里，如果有的话一定就在壶上。
张哲翰盯着山水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打开壶盖，壶里的水不知哪里去了，把壶翻过来，一滴都没倒出来。
红案突然指着他的左手叫道：“看，盖子上有字！”
张哲翰一转头，壶盖内侧果然有字，数了数，总共十六个，全是象形文字，和城门石匾上的字如出一辙，非非认不出，同传术也认不出。
“红红，你认识这些字吗？”
红案凑近看了看，摇头道：“不认识，不过……”
“不过”的意思就是说，她可能知道有谁认识，张哲翰忙追问道：“什么？”
红案停顿了一下，轻启朱唇：“厨师，厨师肯定认识。”
“他？”
张哲翰没想到红案说的竟然是厨师。
他刚才也想过了，这些象形文字应该是史前文字，也许是几千万年前，也许是几亿年前，只有活的年头够长的人才认识，比如龚丽、祝先生和女娲，只要没像祝先生说的那样被“转世投胎”洗过脑，都有可能认识。可祝先生刚出去，女娲已证明是李维斯假冒，龚丽和祁清扬第二阶段没露面，不知道在不在副本里，布道者这条路行不通。
“厨师是上帝的仆人，活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了。”红案连着说了一大堆“很久”。
如此说来，厨师也应该也是布道者，至少是和高维空间有关系的人，否则红案不会说那么多“很久”。
诸天境布道者，想想都恐怖，现在也只能找他了，“他现在在哪儿？”
红案歪着头说道：“达姆城王宫啊，我刚从那里出来。”
张哲翰犹豫道：“可这茶壶不能给他，给他可能就拿不回来了，而且，我也不能见他。”
“那怎么办？”
红案的脑海里显然没有像人界天行者那样的摄像机，非非能拍却无法给她，就算能给，她也无法识别读取。
张哲翰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有了主意：“红红，你知不知道这座城市哪里有卖笔的地方？”
他本来想说“卖纸的地方”，怕红案问“纸是什么”绕来绕去说不清楚，所以才说了笔。
他想找的其实是北京琉璃厂成都宋仙桥那种文房四宝店。
真正的老成都肯定有，但这座上帝之城就不一定了。城还是那样的城，人却不是那些人，两千万年前的三眼人有没有纸都不知道。
红案牵着他的手在街上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间卖笔的店，笔都是羽毛笔，纸是肯定没有的，只有薄一点的兽皮。
张哲翰原本想的是找宣纸笔墨，像拓碑那样把壶盖上的字迹拓下来，让红案带着拓片去找厨师翻译，这样最不容易失真。
拓碑需要连史纸，宣纸也只能算凑合，这兽皮再薄也不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好对着壶盖用羽毛笔把16个象形文字挨个临摹在兽皮上。
红案和店掌柜都在奇怪，为什么张哲翰要竖着拿羽毛笔，张哲翰心里也在纳闷，你们会用筷子，为什么连毛笔都没有。
一刻钟后，两人同时抵达达姆城，红案带着兽皮去了王宫，张哲翰去撸撸村找安萨里，约好红案完事之后在撸撸村汇合。
安萨里不在家，石屋空无一人，桌上放着一盆酱肉，张哲翰抓起一块咬了一口，还是热的，人没走远。
张哲翰走出石屋，一边啃着酱肉一边朝村口集市走，走着走着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现在是三眼人形象，撸撸村在达姆城统治之下，通常情况下，街上的古猿见到三眼人都应该点头哈腰才对，至少也应该打个招呼，可这些古猿异常漠然，对高贵的三眼人视若无睹。
张哲翰继续啃着酱肉，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绿袍被红案一刀不知道砍去了哪里，其他追杀者除了李维斯都没有阴遁或逐日功，不太可能出现在撸撸村，李维斯是护着我的，其他人不怎么怕。
安萨里果然在村口，不过没在集市，一个人坐在大树下发呆。
“安萨里，你在这儿做什么？”张哲翰叫道。
安萨里抬起头，大惊失色：“翰里，快跑！”
话音未落，浑身一颤，头一耷拉，软软倒在地上。
身后站着一名三眼人，身穿褐色长袍，戴着一只圆形大耳环。
皮尔斯。
果然有埋伏，安萨里被当成了鱼饵，他们知道张哲翰会阴遁，算准了阴遁有几分钟冷却时间。
骤生变掖，张哲翰不敢再废话，凌空向后急掠，与此同时，81柄鱼肠剑向四面八方发出，运起逐日功，倒计时10秒。
街上那些古猿原形毕露，一个个现出武器勇猛地包围过来。
一通扑通扑通的倒地声，鱼肠剑自动无差别寻杀，转瞬间杀死大半。
张哲翰右手斜持村雨啮，伫立在街心，等着皮尔斯追来。
但来的并不是皮尔斯，而是水案，一身蓝袍，左手拿着铜锅，右手拿着黝黑的锅铲。
张哲翰顿感不妙，这是一次黑水公司和达姆城的联合狙杀，杀人越货，志在必得。
转头想向村尾跑，却看见白案抱着双臂一动不动伫立在街心，三只眼杀气凛凛。
“当！嗡——”
水案挥动锅铲敲击铜锅，发出巨大的金属声，声波向四周荡漾，大树连枝带叶被扒得精光，附近几栋石屋屋顶被掀掉，没死的古猿纷纷咕咚咕咚倒下，七窍流血，不省人事。
张哲翰还站着，不解地看着痛苦倒地的古猿，你怎么连自己人都杀。
玄天境的声波攻击，张哲翰居然一点事都没有，水案和白案顿时都懵了，这小子这么菜，怎么可能扛住这么强的音波。
倒计时还有6秒。
水案和白案几乎同时动了，蓝影和白影同时掠来，一个舞着锅和铲，一个挥动一根碗口粗的擀面杖。
别说同时夹击了，这俩任何一个出手都凶多吉少，铜锅、铁铲和擀面杖，哪个蹭上一下都不得了。
张哲翰又一次手脚发凉，心跳加速，不知所措，甚至忘了看倒计时。
完犊子了……
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素影婆娑。
“当！”“嘭！”
蓝影和白影同时一滞，噔噔噔往后退出二三十米才稳住身形，皮靴在鹅卵石地面上犁出了浅沟。
张哲翰身前站着一个女人，左匕右掌，头戴黑纱斗笠，素色旗袍紧绷着苗条的身姿。是女娲，不，李维斯。
白案沉声道：“又是你，我们不是合作者吗？”
李维斯哼了一声，没搭茬，她也没法搭，白案唧唧歪歪什么，她根本就听不懂。
逐日功倒计时归零，张哲翰此时已经可以逃走，但他却不想逃了，有戏看为什么要逃，谁逃还不一定呢。
“三案”联手才和李维斯打个平手，白蓝两案这会儿心里一定发虚，他们肯定不是怕死，而是担心杀不了我，任务完不成。
“他们在问，你为什么不杀我。”张哲翰在李维斯耳边悄声道，假装不经意呼出男人的气息。
李维斯一怔，张哲翰这句话让她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说明她装女娲已装不下去，另一方面说明张哲翰已把她视为“自己人”。
“哪来那么多废话！”李维斯依旧冷峻，不知道在说张哲翰还是在说那俩货。
“诶，李李，想不想砍他们一刀？”
“早砍过了，没用。”
“我说的是有用的。”
白案不耐烦喝道：“你们俩磨磨唧唧个啥，打不打啊！”
张哲翰怼道：“我们俩调情呢，你管得着吗？”
李维斯看张哲翰和他们对答如流，虽然听不懂在说什么，但张哲翰能说三眼语言着实让她惊讶，对“有用的砍一刀”也有些信了，“怎么砍？”
张哲翰把村雨啮放进她的右手，这样就由左匕右掌变成了左匕右刀，李维斯听任他揉捏，心跳竟莫名加速。
“猖狂！”
白案大喝一声，举起一根擀面杖，疾扑而来，几乎就在同时，水案也挥动铜锅扑了上来，两面夹击。
张哲翰双臂环抱李维斯的腰，在她耳边柔声道：“砍！”一口咬住了她的耳垂。
李维斯浑身一颤，双刀左右刺出，速度之快，无以复加。
“噗！噗！”
第一声“噗”是村雨啮在擀面杖距离只剩下一寸时刺入了白案的右肩，第二声“噗”是在铁铲距离只剩下一寸时从铲和锅之间的缝隙刺入了水案的小腹。
“啊！”
惨叫只有一声，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剧痛，第一次亲眼看见自己的鲜血飙出，第一次意识到如果不跑，可能真的会死。
李维斯优雅地定格，左匕右刀平张双臂，不是她装逼，而是被自己惊呆了。
她的境界本就比白案和水案高，又会归藏七手，刺中他们根本就不是问题，但上次在高天原，这俩货被她连刺带劈不知道多少刀，却没有一次出血，没有一次让他们如此惨嚎。
耳垂刺痛，张哲翰不是在吻，是真的在咬，那句“我们俩调情”名副其实，只是和m女调情一般人不懂。
电击般的快感瞬间传遍全身，李维斯不由自主发出“呵”的一声呻吟，这一瞬间她明白了，刚才那成功的一击源自这令人销魂的一咬。
接近半神的速度和攻击力，在“神厷”和“光迅”的加持下所向披靡，让三眼人“打不死”的神话成为噩梦。
张哲翰松开嘴刚想说点抱歉之类的面子话，怀里一空，李维斯没了。
几乎就在一两秒之间，三大高手同时消失，诺大个撸撸村，只剩下张哲翰一人在风中落寞。
“怎么跑了？”张哲翰舔了舔嘴唇上的余香，摇了摇头，“唉，女人啊……”
呃，皮尔斯哪儿去了？安萨里也不见了。皮尔斯自然和绿袍一样认得李维斯，不逃才怪。李维斯这么公然护着我，蒙哥马利那里怎么交代？
“什么？你在说什么？怎么有女人的味道？”红案出现在眼前，连珠炮般发问。
幸亏她晚到几秒，要不然两个女人争风吃醋，不知道又会打成啥样。
诶，我的刀呢？村雨啮竟让李维斯带走了，走得那么慌张，除了害羞，多半是感知到了红案的到来。
张哲翰得意地想，她俩不会当着我的面打，就算真打起来，没我的加持，还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蟑螂，问你话呢！”红案不满地推了他一下。
“哦，没事没事，”张哲翰回过神来，搂着她的纤腰哄道，“哪有什么女人，我的眼里只有你。”
红案妩媚地笑了，取出那张兽皮递给张哲翰：“厨师在每个字下面标注了，你看看。”
张哲翰打开兽皮，惊讶地发现，在每一个墨笔符号下面，都用朱笔小楷工整地写着一个字。
瀚瀚天际，煌煌一骄。
汹汹巨澜，隐隐有鲛。
一个字一个字读完，还没弄清什么意思，张哲翰便赞叹道：“这厨师小楷写得真不错！”
小楷？！
话说出口才着实吃了一惊。
“上帝的厨师”居然会写小楷？写的还是中文？
他吃惊的并不是厨师的书法厉害，也不是他居然会中文，而是……
他为什么要写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