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柏芨问。
流云道：“将军没来得及细说，只让小姐先去纪府帮忙看着纪公子，她去接老太爷过来。”
黑狐狸病了？
手中碗筷一搁，柏芨一溜烟跑了出去，转眼出现在了纪府暖和的偏厅里。
那个从不把人放眼里的男子此刻正躺在窗边矮榻上，双目闭合，嘴角余有一点未擦干净的残血。
小厮跪坐在旁一脸焦急，听见有人来也顾不上理会。
看着刚被人擦洗过的湿润地板还有掉落在地的一方染血锦帕，柏芨问：“你家主子怎么了？”
小乙作礼道：“方才我家公子用了午饭又喝了药后，正要继续批文时突然就吐了血，然后就昏死去了。”说着话他频频望向移门那处，盼望应疏月能立时将大夫带进来。
柏芨上前：“让我看看。”
知道她有几分本事在身，小乙忙恭敬退到一边让柏芨诊一遍。
号着脉，柏芨羞愧地别过脸，小声嘟哝：“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瞧见柏芨默着脑袋，神色也不明朗，小乙急切不已：“柏小姐说什么？我家公子没事吧？”
“还……死不了。”柏芨愧赧，“你去备点温水先给他擦擦身上祛祛热，看他热的……”
小乙疾步出去，不及一刻便端了盆清亮温水进来开始给纪寒舟擦身。
等应疏月带柏涣之赶来的空档，柏芨在屋外廊下来回踱步，手里不停绞着衣角，缎面上的绣花揉到起毛。
乍闻“嘎”一声门轴转动的急响，她心里突地猛跳一阵。
下人们的见礼声刚传过来，一袭雪青色长衫的姑娘即时出现在庭院转角，步履火急，一手提着老旧药箱，一手挽着位身形有些佝偻的白须老者。
柏芨犹豫要不要迎上去时，人已进了屋。
刚给纪寒舟擦完上身的小乙余光刚瞄见来人，连忙放下手中事务，给主子合上衣裳盖好被子，抬着木盆让出去了。
“外翁，你快给看看，他刚喝了您之前开的那种药突然就吐血了。我诊过一遍只知是下火上窜，热气攻心，不敢擅自用药……不得已还是要劳您跑一趟。”
一把老骨头多少年没骑过马了，刚才被这丫头急吼吼拉上马背，快马加鞭颠来，身子骨都要抖散架了。
柏涣之佝起身子喘着气，缓过来才严正坐至榻边小凳上，从被里拿出病人手腕。
蜡黄干皱的手指在脉上按了又按，严肃的表情里夹杂“不应该啊”的神色。
“你说他吃的药是老夫开的？”柏涣之疑惑。
第一次煎药时应疏月就得知，在纪寒舟追祭无冥去檀城前夕，南沨就已备好了三个疗程的药，还没喝上一回就离了京。
药也一直存放得很好，她检查过没有什么问题。
应疏月回柏涣之话：“拿到方子那两日就备好的药，期间并未出什么差错。”
柏涣之不信，伸手过来，“方子呢？”
方子？
应疏月显然是不知道那张药方还在不在，说道：“外翁等等，我这就去找。”
以前这些事情都是南沨包揽，她对纪寒舟府上的事务一概不熟，出门问了一圈才知这些物件都会放在书房里。
而纪寒舟的书房一般下人皆不得靠近。
眼下南沨不在，长影不在，任它可不可以靠近，叫上管家老伯带路，应疏月很快就站在了纪寒舟的书房门口。
书房门紧闭，一把铜锁闩在门上。
“把门打开。”应疏月说。
管家道：“没有公子允许，这恐怕不好交代。”
一个在朝中从不拉帮结派的肃政官，能有什么秘密？应疏月立时严肃：“你家公子现在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若是耽误了病情，你该拿什么与我交代？”
他确实没法交代。从云州纪府到京都纪府，哪一个在府里当差的会不知道这个姑娘将来的身份？
她可是这偌大门宅未来的女主人！
管家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掏出钥匙将门打开来：“姑娘请。”
由于管家也不知道那小小一张药方被南沨放在哪里，他便也没跟进来，只在门口候着。
进门后应疏月直奔书案去，在上翻了一遍没发现，又在太师椅后的书柜搜寻一番，终于一柜格抽屉里找到了那张药方。
未仔细看一眼，旋步就欲离开，回头却见此间书房无窗的那边挂了一幅幅长图。
其间一幅苍木环绕，耸峰入云，看起来极为熟悉，应疏月不由就被吸引了去，多看上一眼，立刻知道那山正是无琊山。
有一便有二，以那幅画为中心的两边，都是他和她经历的一些画面。
有她白纱掩目的，怀抱一只小狐狸坐在岩石上的，提锄背篓要去采药的……
还有一些墨迹较新，是她入京后的一些不同时间的装扮。
草草看了眼，应疏月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人的脑子该不会也在那时冻坏了吧？惦记她到如此程度！好可怕！”
抖抖身子，应疏月迈步走出，很快将找到的方子交到柏涣之手中。
柏涣之拿在眼前一瞧，似是没有看清，特地往窗边靠了靠，以便看清些。忽然他手抖了抖，转脸朝门那边翘起白胡子，“鬼丫头，你给老夫进来。”
应疏月问：“怎么了？外翁为何生气？”
“你且看。”柏涣之把方子递来，她这才看见药方后一行字迹有问题，看笔迹正是柏芨所写。
既而那几味补药赫然映入眼底，差点没把她气死。
门外踌躇难熬的柏芨悻悻走来，柏涣之开口就训斥：“简直胡闹！”
柏芨从进来起就一直低垂脑袋，“这药吃了不会出事的呀！不然那抓药的大夫能不知道吗？”话音如蚊蝇飞过，几不可闻。
“你还有理了？你知道他虚从何来就乱进补药？”柏涣之胡须再抖三抖。
柏芨瓮声道：“我这不是为阿姐着想嘛，”把话转向应疏月又道，“你看上谁不好偏要看上这身体时好时坏的人！”
“那你也不能擅作主张给樛安他用那些药吧！”应疏月很无语地看着她，要不是被训了能站得这般老实？始终低着的脑袋上一支银钗坠子一点不动。
“我承认我是有错，”柏芨蹑了两步靠近应疏月肩侧，又悄声说：“但最大的责任还不是在阿姐你身上，要不是阿姐你不给他，黑狐狸他也不至于会热血上涌，憋吐……吐血啊。”
给什么他？应疏月一口老血堵在胸口，脸黑一半红一半，竟是找不到说辞。
她哪里知道他的药里有那些男子大补的药，喝了以后会出现不便启齿的状况！
难怪那天说喝了药难受，还特地躲御史台不回来。
在京那段时日一个劲撩拨她，真需要了却又克制得雷打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