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树下诞生了八个孩子，他们懵懂稚嫩，于是树探下七支树枝，引领七个孩子成长。”
“唯有一个最小的孩子被留在了原地，他看着七位同伴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生出悲伤，又诞出苦闷，最后化作仇恨。他独自站起，踉跄而行。”
“树欣慰于他的坚强，于是让自己最疼爱的孩子来到他的身边，年轻的原初之子牵起孩子的手，用所有温柔带着他走向阳光。”
“但孩子甩开了他。孩子认为这是施舍，是怜悯。于是，他与原初之子背道而驰，走向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世界树感到失望，将自己的枝丫收拢，不再庇护孩子。但原初之子仍保持着最真挚的善意，哪怕孩子选择黑暗，他也与孩子并肩而行。他为孩子挡去了一路的污秽，白金的衣服染上黑色，但那颗心却始终明亮。”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孩子终于开始接纳原初之子，但已经晚了，他们已经深陷泥潭。最终原初之子担起改变一切的重担，在猜忌、质疑与背叛中艰难跋涉，孩子也想挽回自己的错误，于是他再次与原初之子分别，走上了自认为正确的道路。”
“斗转星移，万物终结。如今世界新生，那个孩子在废墟之上新生，也将背负起一切，走向新的辉煌。”
……
这是陪伴着每一个坎瑞亚人长大的童话书，是每位子民牢记于心的故事。
合上书本，林华有些发愣，他呆呆地看着前方的空气，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
是怀念吗？
不是，从他狠心将伊尔明抹除开始，他对坎瑞亚的感情就到了终点。
更何况，这个国家即便名字与之相同，内里却截然不同。
它的国王的名字或许让人熟悉，但终究命运也是发生了改变。
至少，他没有在这里找到伊尔明。
那个曾抱着绝对信念的人，永远消散在了旧世界的规则中，再也回不来了。
但值得庆幸的，林华又在这里见到了雷曼和哈夫丹，他们不再记得过去的悲伤与痛苦，每一个人都过着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在想什么？”达达利亚的声音把林华拉了回来，他的眼神很好奇，隐隐还有些试探和紧张。
但林华忽略了这微不足道的异常，他将书递给奥罗巴斯，轻声道：“按照约定，委托到此就结束了，阿贾克斯先生。”
“用完就丢？真是无情啊，林华先生。”达达利亚撇撇嘴，有些难过地说道。
一路上林华已经习惯了他的装腔作势，直接无视，走进了最近的旅店。
不知为何，他有些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觉。
……
脸上传来痒痒的触感，耳边还隐隐有什么声音，林华眉头不由得皱起，睡得有些不安稳。
随着时间的推移，脸上的触感并没有消失，声音则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似乎叫他的人已经凑到了他的耳边。
“书记官…书记官……林华啊，醒醒。”
林华猛地抓住了在他脸上作乱的手，皱着眉睁开了眼睛：“别闹。”
他有些愠怒，那被抓住的手传来些许温度，最先入目的则是几缕软软垂落的金色发丝。
林华愣了愣，心脏仿佛停跳了一拍：“……伊尔明？”
呼唤他的人抬了头，眼睛笑得弯起来：“你终于醒啦，说好了陪我的，怎么能一个人睡着呢。”
林华很错愕，不断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金色的眼睛如同鎏金，像极了林华记忆里他最初的模样。
“你怎么……会在这儿？”林华惊讶地开口。
他随之环顾四周，顿时更惊讶了，他此刻正在就坎瑞亚的王宫花园。
林华对这里的印象很深，在最初的时候，这里是坎瑞亚里他最喜欢的地方。
“嗯？”伊尔明脸上的笑意散了几分，他疑惑地看着林华，歪了歪头，“书记官怎么了，睡懵了吗？明明是你说好，今天要陪我，还要送我礼物的啊。”
林华一怔，他的记忆中没有这一段，这是梦吗？
可如果是梦，未免太真实了一些。
就连他也找不到一丝异样的缝隙。
“哎呀，别发呆了，我们一起出去玩吧！”伊尔明没有给林华太多反应的时间，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朝着宫外跑去。
林华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很奇怪这一切的发生。
按理说，成为世界树后，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将他这样毫无征兆地拉进梦里了。
伊尔明拉着林华离开了王宫，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路过的行人匆匆，街道两边店铺林立，热闹非凡。
然而林华却无法忽略那份诡异的虚假感。
这都不是真的。
“你到底是谁？”林华终于忍无可忍，他挣脱开伊尔明的手，眼神凌厉。
伊尔明愣了愣，歪歪头：“书记官，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别装了，这些都不是真的。你不是伊尔明，他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杀死的。”林华的语气冷硬，紧紧盯着伊尔明。
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静默，伊尔明微微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在林华的眼中，他的身影在不断拔高，模样也在变得越发成熟，他那一头灿烂的金发变成了黑色，一只眼睛也从金色变成了深红。
这是彻底堕入深渊的伊尔明。
他抬起眼眸，对上林华的视线，嘴唇轻轻上扬，叹息一声：“我本来不想用这个模样与你见面的，书记官。你为什么要这样敏锐呢？”
林华瞳孔一缩：“这不可能，你不是已经……”
“我已经死了。”伊尔明平静地说着，牵起了林华的手，带着他继续走在街道上，“我知道，我也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甚至知道，你现在在哪儿？那个新的坎瑞亚，对吗？”
林华说不出话来，这一切就像是一种监视，让他感到几分寒意。
“别怕，书记官。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伊尔明带着林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一片花园中，花园遍地开着因提瓦特。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让林华有些措手不及。
“什么？”
伊尔明回过头看林华，笑起来：“我的时间不多了啊，因为这只是我依附于你的一丁点意识，因为我有话想对你说，所以来见你了，书记官。”
“……你想说什么？”林华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我想说……”伊尔明看向花海，“谢谢你，老师。能在最后一刻见到新生的坎瑞亚，我这一生终于圆满了。”
“坎瑞亚不是我建立的。”
“我知道。”伊尔明笑了笑，“但你提供了他新生的温床，它会在以您为中心的世界继续成长，这也进一步证明了我的错误。是…我错了。”
林华抿起唇不再说话。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延续坎瑞亚的荣光成了我毕生的梦魇。或许是我亲手把父亲溺死在圣树下的那一天，也或许是在那之前，又或许是在得知您为坎瑞亚做的那些事后……”伊尔明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我拼尽自己所有想要保住它，但我的行为却成为了加速它覆灭的导火索。我其实一直知道莱茵多特在做什么，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是我自大了，我以为我能运筹帷幄，可最终帝都的沉没让我永远陷入了痛苦……那时候，我就已经无路可走了，那样的我与深渊共处，那样的我也终究被深渊侵蚀。”
林华安静地听着他描述这些，心里也有些悲伤。
一步错，步步错。
从伊尔明选择莱茵多特那一方时，他就注定了如今的结局。
“哈……好在，您赢得了胜利。”伊尔明笑起来，这是他成为国王后，最真诚的笑容了。
“老师，在最后我可以再抱一抱你吗？”伊尔明轻声道。
林华愣了一下，没等他回答，自己已经被伊尔明抱在了怀里。
“真好啊……”伊尔明在他耳边轻轻感叹，
“林华，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从小时候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喜欢，是对长辈的喜欢，是对朋友的喜欢，是对师长的喜欢，是……”
“算啦，让一起都随尘埃飘散吧。”
“永别了，书记官。”
……
抱着自己的力道逐渐消散，林华抬着头，看着眼前的人化作片片尘埃，消散在无边无际的花丛之中。
他轻轻眨了眨眼睛，手中忽然幻化出一个三角形的平安福：“我要送给你的礼物还没递到你的手里呢，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问我要……”
他弯腰将平安福放在花丛中，让它永远与这片幻境共存。
他的声音轻而柔和，抬起头，看着整片幻境一点点崩毁：“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学生啊……永别了，伊尔明。”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