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孙长发道：“既然你们都同意这样的分法，那明日我就找人过来将分家文书写好，送去衙门。免得秋后再来找我算账。另外今年的庄稼都已经下了种，猪和鸡也都养着了，老大在县城的宅子也需要赁房子的人走后修葺规整一下才能住，所以这屋子我还得住到年底才能搬走。等我们搬走了，这院子你们两家砌墙也好，打篱笆也罢，我是不会再管了。”
真的分家了，大家反倒捡起了孺慕之情，就连赵氏都说：“不过是住几月，有什么打紧。”
孙长发现在是真不想理她，只当没听到，又交代道：“往后你们的日子自己过，我也管不着你们，只是白提醒一句，少好高骛远，一步踩空了，把自己折里头。”
这话说的谁，大家心里是有数的，但本朝只要分了家，除了谋逆，极少有连坐的罪名。现下也就不必为了还没发生的事争争吵吵的。
等分家的事说完，天都黑透了，大李氏点燃正屋里的煤油灯，挥挥手让大家都各自回房去。
要说今日分家最伤心的人，还得属大李氏，只是她一片慈母之心，拉不住心早就像鸟儿一样想飞走的孩子们了。
孙长发拍了拍她的后背，催她早些去睡。
大概父母真的觉得自己老了的那一刻，就是孩子不再需要自己的那一刻吧。
翌日一早，孙长发果真请了几位族老过来作见证，将所有分的东西都细细写在纸上，包括昨日没有具体说的，房子和地的位置也由孙昌河和孙昌山抓阄定了。就连家里的大件家具、煮饭的家伙什、农具都挨个写得明明白白。
最后孙长发、孙昌家、孙昌河、孙昌山还有见证的族老都在分家文书上签字按完手印，一式五份，三房各拿一份，孙长发自己留了一份，还有一份等孙长发空了自己送去县衙备案，今日倒不急着去，还得在家招待几位族老呢。
族老们年纪都大了，平日里也不爱出门，为了孙家分家的事专门折腾一趟，又忙了一上午，自然是要招待一餐饭的。
因为上午都在忙着分家的事，大李氏人不在状态，其他人也没想到这事，忘记安排人去买肉。好在孙家平日里存的东西多，会的菜色也丰富，又有自家的菜园子，临时凑一桌子菜倒也不难。
小李氏听了大李氏做一桌好菜的吩咐，挽了袖子，就准备大干一番。
先从鸡窝里掏出几个鸡蛋，用鸡蛋做一个苦瓜烘蛋。这几日菜园子里的二荆条正是长得好的时候，采上一大把，切成辣椒圈，炒一份辣椒炒蛋是最下饭的。
园子里还有没长成的豌豆，正好摘一些豌豆荚，清炒了孙明琴爱吃得不行。别看这菜，因着过不了多久豌豆荚里面就能结出豌豆，一般人家都是舍不得现在摘的。也就孙家菜园子的菜都是随便吃不可惜的，才能这样抛费。
另外鲜嫩嫩的莴笋，切了带叶子的尾部可以清炒一份凤尾。莴笋头削掉皮，可以片得薄薄地卷起来，淋上调料，就是一份门板莴笋了。
素菜倒是好凑，这就已经五个菜了。招待人没有大荤可不行。
大李氏从柜子里翻出一大堆肉来，有咸肉、有香肠、有腊肉，还有之前陈家给的干海参、干鲍鱼。小李氏瞧了瞧，指着咸肉香肠腊肉说道：“这咸肉可以炖个咸肉笋干吃，香肠和腊肉，都用水煮了，现下别家的估计都吃完了，切一盘子也拿得出手。”
干海参和干鲍鱼家里从未做过，小李氏也是一头雾水：“这两样怪虫子我都没见过，估计得问问明琴才知道。”
大李氏便让小李氏先去忙，自己拿着干海参和干鲍鱼找孙明琴问问。
自从上次将干海参鲍鱼给了大李氏后，孙明琴倒是忘了这事，不然也不能一直摒着不吃。只是这东西想吃，也不是马上就能吃的，孙明琴道：“这东西是干货，少说得泡三天才能煮了吃，否则硬邦邦的，嚼都嚼不动。”
这东西别人也不会做，留着也生不了儿，孙明琴便找大李氏将上次孙昌家拿回来的都要了来，美其名曰：“这玩意儿煮一次麻烦得不行，不如一起煮了算了，反正咱家人多，不怕吃不完。”
大李氏也没见过这个，自然也是不知道怎么做的，就都拿给孙明琴让她去折腾。
孙明琴拿着干海参鲍鱼进了灶房，小李氏一个人正忙得热火朝天呢，锅啊灶啊都被占着的。倒不好这时候添乱，孙明琴随便在里面找了个碗将东西放好就准备出去了。
小李氏抬眼见着孙明琴，更觉得有了底气，忙问：“明琴，那两样怪虫子怎么做的？”
知晓小李氏的准备今日待客用，但今日确实来不及，孙明琴也没有法子，只能照实说了：“今日做不出来了，这玩意儿泡发就得三日往上。”
“哎，那可怎么办，今日的菜色怕是要被姑父说了。”小李氏听到孙明琴说这两样稀罕玩意儿今儿个弄不出来，苦着脸，孙长发这人最好面子，今日族老们在，肯定要比往日席面更好一些的。
平日里小李氏对自己不错，又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儿，孙明琴自然也是乐得给她出主意。
“前几日流水席不是炸了许多酥肉吗？后来没吃完，放了几日就软了，家里小孩子也不爱吃，正好拿来用酸菜烧一个酸菜酥肉。”孙明琴在肚子里搜刮着最近在家看到的东西，“还有这几日每日都炖了筒子骨汤，今日用蘑菇煮一锅，也算个肉菜罢？”
说了两样，小李氏听到眼睛一亮，合掌笑道：“要么还是读书人的脑子活，我怎么没想到用酥肉呢，再放几日都只有扔了。”
两人正说着，大李氏已经提溜着一只公鸡往灶房来了，看样子应该是刚刚才杀的。
“快些弄吧，日头都大了，马上得摆桌子了。”大李氏从缸里舀了一盆水就开始清洗公鸡，一边还赶孙明琴出去，“你在这儿呆着干嘛？没得把身上的衣服裹油了。”
孙明琴应了一声准备出去，大李氏又叫住她，补充道：“你看看明画在哪儿？又被她妈支使着干嘛去了，让她快些回来烧火。客人都等着呢，一个个还像大爷在家坐着等我伺候呢。”
幸好孙明琴心大，听着这话也半点没往自己身上想，答应着跑去叫孙明画了。
到了用午食的时候，孙明棋倒是自觉地出来帮着摆碗筷，等桌子收拾好了，孙长发先安置了几位族老坐到上席，又叫了三个儿子和孙明诗、孙明书一起陪着坐了。
小李氏现在也能干得很，已经做好了几样菜出来摆着，一盘门板莴笋、一盘大李氏现酥的花生米、一盘苦瓜烘蛋、一盘辣椒炒蛋先上了，孙明琴又让小李氏将最后几个皮蛋一并剥了拌了上个菜，正好下酒，
小李氏原本是舍不得的，说拢共就这两个了，留着给孙明琴嘴馋的时候吃。
孙明琴哪里会嘴馋这个，让她安心用，这个简单得很，过几日再做便是了。听到孙明琴这样说，小李氏才用皮蛋又上了一盘凉菜。
现在桌子上才五个菜，掰掰手指，快手菜几乎都是素的。这种场合才开席便一个接一个地上素菜，让人家先将素的吃饱了，再上荤菜，哪里还有肚子！
就算当时不说，背后也少不了埋怨，人家还以为你故意的呢。
大李氏收拾席面不是一次两次了，有经验得很，将现杀的公鸡剁成小块，让小李氏去剥蒜、剪干辣椒，干辣椒越多越好。自己起锅下油，先将切好的鸡丁滑进油锅炒干水汽。这架势一摆开，便知道大李氏是要上自己的拿手菜——辣子鸡丁了。
这菜开始炸鸡丁到上桌也得花上一盏茶的功夫，只是这菜有一个妙处。从鸡丁进油锅开始就有香味飘出来了。大老爷们在桌子上喝酒，推杯换盏的，才开席吃菜也没那么快，只要有肉的味道，让人知道下面是道大菜心里就安稳了。
等鸡丁在油里炸干水分，就可以将鸡丁盛出来备用。大李氏做菜精细，将锅里有水汽的油铲出来，又重新放了底油，才加葱姜蒜爆香，为了增些味，还加了一勺豆瓣酱进去。
小火慢炒光是这些料就已经很香了，等干花椒、干辣椒段一下锅，香味、辣味更是呛得人直咳嗽。
正巧这时，另一眼灶里面的腊肉香肠也出香味了，小李氏拿了根筷子一戳，能戳得动就知道好了。伸手将大柴撤了，锅里的香肠腊肉一股脑儿地捞到准备好的大盆里。
刚煮好的香肠腊肉是不能马上切的，得放凉些了才能切成型，否则切出来都是散的。
还好辣子鸡丁已经出锅了，炸得干干的鸡丁，一看就金黄酥脆，上面还包裹着辣椒籽，又香又辣让人看着就吞口水。比鸡肉还多的辣椒段，油浸浸地泛着光泽。这样红彤彤的一盘鸡肉和辣椒上面撒了绿油油的香菜段。
这样一盘子光是看着、闻着，肚子里的馋虫就被勾起来了。大李氏摆好造型后，让孙明琴马上端到桌上，这东西热的时候最好吃。孙明琴只这样端着，香味就直往鼻子里钻，最后实在受不了，偷偷捻了一小块鸡肉放进嘴里吃了，果真咸鲜酥脆、麻辣过瘾。
这菜一上桌也是够面子得很，连孙长发都忍不住赞叹，大李氏功力不减，辣子鸡丁再没有比她做得更好吃的了。
辣子鸡上桌后，下酒菜是不缺了，剩下的菜也就没那么着急。
咸肉炖笋干还在砂锅里咕嘟着，这菜得把笋干煮开了才行，咸肉也得煮到筷子能夹起来，但是一入口就酥烂的程度，才是最适合老人吃的。
小李氏这才有时间将赵氏平日里喝的筒子骨炖上，今日人多，也没什么正经的汤菜，这筒子骨汤炖了肯定是大家一起喝的。
又在孙明琴的要求下，用了大锅，再加了许多家里去年夏天晒的蘑菇，这汤慢慢炖，也急不来，男人们上了酒桌子，这一餐饭都得半个时辰起步。
待香肠腊肉晾凉了些，小李氏又各切了一盘送过去。
现在桌子上已经有八盘菜了，由于辣子鸡丁用了最大的盘子装，一个菜就占了一大块，现在桌子上倒是不显空了。
只是男人嘴壮，到底是怕菜吃得太快，家里露了怯。
小李氏还是将酥肉切成小块，用酸菜烧了，又凑了盘菜上去。
累了半天，大小李氏也是坐在凳子上就不乐意动了。家里还有两个女人，赵氏怀着孕使唤不起，陈氏又是个不会做的。
可除了桌子上那几个，其他人都还没吃饭呢，大人能忍，小孩子可忍不了。孙明礼和孙明义早都在灶房外面相嘴了。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小李氏也只能硬撑着，现炒了份土豆丝，一份凤尾，又从砂锅里舀了一碗咸肉笋干出来，在灶房外搭了个桌子，招呼大家先来垫个肚子。
大小李氏都累得没胃口了，孙明琴早给自己垫了别的吃食，陈氏要哄孙明玉入睡，吃了些孙明诗带回来的果子也不出来吃了。
所以现在也就赵氏、孙明棋、孙明画和孙明礼、孙明义五个人正经吃饭。
三个小豆丁都是自小听话的，只要有的吃就往自己嘴里扒拉。
只有赵氏叽叽歪歪地：“我一个双身子的人，吃这些怎么够营养。”
小李氏累得很了，也不想跟她计较，解释道：“现在先垫一下，等会儿筒子骨汤炖好了，还有骨汤和蘑菇呢。”
赵氏倒是难得的情绪稳定，听了小李氏的话没再说什么。
只要不找事，其他人也懒得理赵氏这人，大家都静悄悄地吃着饭。小李氏随便垫巴了两口，又去灶房将砂锅里剩下的咸肉炖笋干盛出来，使唤孙明礼送到桌子上，顺便看看桌子上的菜吃得怎么样了。
孙明礼听到自己有任务，忙不迭地放下筷子，端着咸肉炖笋干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