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桂子，十里飘香。
因乡试放榜时正值桂花盛开，所以乡试录取举人的正、副榜又被称为桂榜。
这一科不仅孙昌家下场了，陈家也有陈中下场。孙昌家这些年精力都用在了塔山村的学堂上，学问上进益不大。陈中却一直都在苦读，这一科可谓是势在必得。
结果刚好也跟两人的付出相匹配，陈中得中桂榜，孙昌家却名落孙山。
好在孙昌家虽最后几个月用尽全力，也没敢对这一科寄予多大希望，所以就算落榜也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只想还得再下苦功。回来后陈举人也勉励了他几句，让他安心再学三年，下一科定然没问题。
陈氏虽嘴上没说，但心里到底有些失望，边整理孙昌家带回来的东西边说道：“这科考进士，爹跟大哥都要去京城应试。不知道娘他们会不会跟着一起去，往后就要隔得远了。”
陈中和陈举人不同，陈中正值壮年中举，若是这科中了进士自然是有更好的前程等着他。就算是中不了，举人也是可以点官的，往后去哪里做官都没有定数。点了官赴任都要带着家眷一起，陈氏往后回娘家就没现在那么容易了。
孙昌家知道陈氏所思所想，拥住她安慰道：“楚楚放心，这三年我在家安心读书，下一科定会上榜。”
科举一途没那么容易陈氏最有实感，所以孙昌家安慰她的话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也不能打击孙昌家的积极性，还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陈家三日后设宴请客，益阳县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要去恭贺，陈家自然不能失礼。陈举人直接叫了齐怀远过去，让顺风楼将拿手的菜色都列出来，当日的席面一定要够看。
舅舅中了举，对齐怀远来说也是一大喜事，自然没有不尽心的。
自齐怀远接过了齐家的几样产业后都经营得不错，现下母家又蒸蒸日上，就算是齐老夫人，对于齐怀远继承齐家也没多的话，
陈家现在两位举人，每日来送贺仪的人络绎不绝，连银子都是次要的，赠房送地的都不胜枚举。
“银钱方面不用操心，只管按最高的标准上就是。”陈举人取出一百两的银票递给齐怀远，“这一百两银子就当做定钱，你先收着，按十桌来准备，当日花销算下来再补。”
齐怀远哪能收这个钱，忙推了：“大舅舅中了举人这样的大喜事，我这个当外甥的还不能孝敬他一餐饭了？”
“一码归一码，你大舅舅如今有钱得很，这次也让他出出血。”陈举人从小就将齐怀远带在身边，两人说话没那么多忌讳，有什么就说什么。
齐怀远知道现在几百两银子对陈家来说不算什么，往后他孝敬的机会也多，倒不急在这一件事上，便将银票收了。随即又提议道：“要不要叫两个戏班子过来热闹热闹？最近有个省城过来的戏班子听说唱得不错。”
舅舅中举外甥请几台戏不算过分，陈举人便点点头答应了。又吩咐道：“多准备两段热闹的。”
齐怀远自然是点头答应，时下戏台子要么就是热闹的打戏，要么就是专给深闺妇人唱的情情爱爱。陈举人一说，齐怀远就知道要让戏班子准备什么唱段了。
到了陈家宴席这天，自然是热闹非凡。陈府正门口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都是益阳城叫得上号的人物。陈家的男丁在前宅招呼男客，女客就由丫鬟婆子领着往后宅去了。
陈氏早就带着一家子过来帮忙，陈家没有小姑娘，孙明琴就跟在陈夫人后面当小尾巴。
孙明琴嘴巴甜，长得也受看，穿着茜纱萝缝的百褶裙，又梳了时下最流行的发髻，今日的阳光温温柔柔的，透过头发丝的都是柔光，更让孙明琴显得好看得不行。
好几位世交家的夫人拉着孙明琴的手爱得不行，问陈夫人外孙女定人家没有，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跟陈家做一门亲家。
不管别人到底是为着什么想要结这门亲，陈夫人也只当是她们爱重自家外孙女的人才。只可惜孙明琴已经定了人家，若是再等等，现在倒是可以选的更多了些。
只是这话没法往外说，免得亲家心生龃龉，反倒让孙明琴嫁过去了难做。总归还算是门不错的亲事，没得让人说自家多了个举人就飘了。
“年下才下了定，定的是清水镇的何家。”陈夫人道。
说到清水镇的何家，惯常也是跟益阳城里的大家族有些来往的，今天能来这里的人，跟何家多少也打过些交道。尤其是何霄在这一波少年郎里头也算出类拔萃，不少有闺女的人家都明里暗里打听过他，倒没有想到被孙明琴抢了先。
有想和陈夫人卖好的，小声和陈夫人赞道：“可是何家的何霄？那孩子是不错的，姐姐真为外孙女结了门好亲！”
“都是她父亲做的主，刚巧那孩子就跟着姑爷读书，也是两个孩子的缘分。”陈夫人听见大家都说何霄不错，自然也开心。
孙明琴在一边脸上装着不在意，却竖着耳朵认真听其他人说话。从别人口中了解何霄已经是基本操作了，但今天这样多的人一起说，心里还是觉得新奇得很。
两人定亲后虽没见过几面，但孙明琴已经听了不少人各个角度夸何霄了。
往常孙家几个人都赞他这好那好，今日这些人也都是捡好听的说，直把何霄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又说以孙明琴的人才两个人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听得陈夫人笑得眼都不见，心里对何霄更满意了。
正说笑间，戏班子的人已经呈上了戏码，让主人家点戏。陈夫人让了让县丞夫人，这里面就属县丞夫人地位最高，却又要唤陈夫人为师母的，所以推托了一会儿还是由陈夫人自己先点了一出，县丞夫人才接过戏码点了一出。
余下又有几位夫人点了几出喜庆的，不再赘述。
穿越过来这么久，孙明琴能看戏的机会也不多，这个时代娱乐生活匮乏，她每日看个话本子已经算了不得的娱乐了。要想看戏可没那么容易，大户人家有喜事请个戏班子唱几场，或是皮影演几场也是有的。但乡下人家就算有喜事也轻易请不起戏班子来唱戏，能吃场席就算不错了。
所以台上的武生打得有多起劲，孙明琴就看得有多起劲。
可惜这样的场合哪里是能安心听戏的？陈氏看孙明琴一心就听戏，没有半分结交人的意思，只能自己拉着孙明琴去见了她往常的几位手帕交。
这些人里就当初陈氏嫁得最差，嫁去乡下了。其他人都由家里选了县城里的人家，家里总是有些家资的。更有些夫君出息的，现在出门前呼后拥的，也要被人称呼为夫人奶奶了。
今日陈氏来的两位手帕交算是陈氏手帕交里嫁的最好的两个了，一个嫁予县城里大族陆氏里最惊才绝艳的嫡次子；一个嫁给了马家的小儿子，马家的大儿子在京城做官，小儿子一家就在家伺候父母。孙明琴一一行礼认过了，又被陈氏打发着跟她手帕交的几个女孩儿玩。说孙明琴一天在家也没什么朋友，正好趁这次多跟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玩乐玩乐。
这两位女孩儿都中人身量，瞧着和孙明琴差不多大。一位是穿缃色褙子的娇俏小姑娘名叫陆嫣然的，另一位穿着交领马面裙，鸦青色显得沉稳得多，大家都唤她马姐姐，闺名叫做马若楠。
三人互相见过后才知，马若楠年纪稍长，孙明琴次之，陆嫣然最小。
“马姐姐是咱们益阳城出了名的才女呢，去年县令家办的梅花宴，马姐姐的一首梅花诗摘了魁首。”陆嫣然瞧着就是爱笑健谈的，一直笑眯眯地主动找话题闲聊。
“我看你应该和娓娓换个名儿，你现在小嘴甜的，好听的话都是一套一套的。”马若楠笑着与孙明琴解释道，“你别听嫣然胡说，梅花宴那次，一是因为那首诗本就是我往常在家琢磨许久得的，自然比其他姐妹现写的多占些便利。二是因为那次好些姐妹嫌天气冷就没去。不然哪里轮得到我？”
解释完又问道：“明琴妹妹往日在家也爱作诗吗？下次诗会你也来一起玩罢？”
孙明琴接受的现代教育，哪里会写什么劳什子诗，平仄都搞不清楚，更别提韵脚了。让她作诗估计脑子里立马浮现的都是古今大诗人的名篇，想忘都忘不掉的那种。又不是什么生死存亡之际，非要靠写诗词活命，她是不愿意将别人的成果据为己用的。
“我可不会作什么诗，平日里净看话本子去了。”孙明琴答道。
不想这话却引起了陆嫣然的共鸣，一幅见着知己的样子：“我也不爱研究那些！话本子多有趣呀，明琴姐姐看没看最近新出的《石头记》？”
孙明琴自然是看了，两人便聊起了《石头记》。马若楠也是看过《石头记》的，里面不少精妙的诗词，她别的话本子看的不多，这本却还花费不少心思研究过。所以三人也算找到了话题，一时宾主尽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说到前院，今日除了些乡绅旧好，来的多是陈举人的学生。
陈举人教过的学生不少，今日能来赴宴的，要么就是祖上积德，要么就是学有所成。
县里头几个大家族里的子弟陈举人就教过好几个，其中特别是现在益阳城的县丞，算是陈举人的得意门生了。余下的多是些秀才、童生，这时候想考中举人那是极不容易的一件事，说一句万里挑一也不为过。除了本身的天赋外，自己和家人的努力也非常重要。
陈举人安排陈中同孙昌家照顾师兄弟几个，自己带着三个孙子并齐怀远、孙明诗两个外孙招呼其他人，见见长辈。
孙昌家自从中了秀才回乡办学堂后久不到县城里来，与师兄弟也都是多时未见的，一时见了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遥想当年，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现在也都鬓角微霜。当日里关系最好的几个：陈中、孙昌家、何嘉树、陆寻还有罗锦、方知己，今日也是难得都聚齐了。他们中还在读书的也就剩了陈中和孙昌家，何嘉树考过童生后自觉天资不够，就帮着家里料理些庶务。陆寻自小不爱读书，这些年来遍历山川大泽，倒是走了不少地方。至于罗锦和方知己，家中银钱有限，孩子又多，应了几科不中后也就歇了心思。
何嘉树此次还带着何霄一起过来，原本何霄每日苦读，没一日懈怠的。但陈家到底跟别家不同，以后也算何霄的正经亲戚，这样的场合不来露个面也说不过去，所以才停了一日功课来了。
何霄与孙明琴定亲后还未来陈家拜访过，虽然和陈家人往常在一些宴会上可能偶然见过，但两家交情不深，也没什么太大的来往。
况且这还是何霄第一次以孙明琴未婚夫的身份来，又有些不同。
孙昌家一向十分喜爱何霄这个未来女婿，所以兴致勃勃地亲自领了人到处介绍。何霄也不怯场，工工整整地挨个跟长辈们见了礼。
正巧陈家也准备了几样游戏取乐，何霄有些文采，平日里也是爱玩的，一时又拔得头筹，让孙昌家长了一回脸。
在场的没有不赞何霄好儿郎的。
乐得孙昌家也多喝了几杯，加上师兄弟几个本就有心灌他一回，回到家时已经是靠孙明诗扶着才能站稳了。
陈氏多少也听了些前院发生的事儿，知道孙昌家心里高兴，平日里他几乎不喝酒，偶尔失态一次也没什么。伺候他休息后，才躺下睡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