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昌山要在县城买房的事说了许久，房子也拉着大李氏去看过几次，但一直没有定下来。这日终于有了动静，孙昌山和小李氏定好了县城里的宅子后，就忙到孙家来跟孙长发和大李氏报喜。
“已经定下了？是之前看好的那间吗？”大李氏忙着问。
“就是那间带水井的两进，离这儿也不远，往后咱们互相照应着也方便。”小李氏点头回话，用手指比了个数，“大姐又帮着我讲了这么些下来，只拿了个整数。”
大李氏满意地点头：“还是采荷有办法。”
“你们多久收拾了搬过来？”孙长发问孙昌山。
“今日就回去收拾东西，过来也是跟你们商量一下。分家时家里的年猪我们还养着呢，现下我们也要搬城里来了，这猪也没人喂，不如趁着这两天天气好杀了吧？”孙昌山问道。
“你们房契、地契什么的都过好了罢？这些手续可省不得。”孙长发到底是当过村长的人，对这些东西很是在意。
孙昌山做事稳当，此时从怀里将过好的契展开给孙长发过目。孙长发也自然地接过来仔细看了，确实没什么问题才还给孙昌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也离过年没两个月了，杀就杀了吧，再养也养不多几斤肉出来。”大李氏见两人正事说完了，也将杀猪的事直接拍板了。
这事也没什么可挨的，即刻就商定好了明日杀年猪，孙昌山和小李氏回去准备着，顺便请好来帮忙的人。明日一早孙家大房这几个赶去便是。
送走了着急忙慌的孙昌山和小李氏，大李氏询问陈氏的安排：“明日家里杀年猪，你们一家回不回去？”
“夫君和明诗都在读书呢，这事也用不着他们俩。就我和明琴跟你们一同回去罢。”在陈氏眼中读书最重要，自然不愿意这种琐事打扰家里两个读书人。
大李氏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多管，于是这事就这样定下来。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大李氏就准备好了，陈氏也将孙明琴从床上捞起来，给她找了件半新的褙子让她今日穿着。
“怎么穿这件？颜色又不好看，霉灰灰的样子。”孙明琴有些嫌弃。
“你当你衣锦还乡呢，穿红着绿的回去杀猪像什么样子？快些收拾好要出发了，天不亮你奶奶就起床收拾了，别到时候一屋子长辈等着你一个人。”陈氏也懒怠跟她多说，让她赶紧起床是正经。
孙明琴虽喜欢睡懒觉，但有事的时候却没赖床的习惯。此时一个翻身就起来了，招来小丫头帮她挽了个发髻，很快就收拾好出来了。
一到正屋正好赶上早饭上桌，要出门早上就不能吃稀饭，否则路上没地儿方便去。马婶子给他们一人下了一碗面条，高汤做汤底，炸的杂酱做臊子。一碗热乎乎地下去，人都精神了。
几人吃完面，租的马车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咱们得早些回去，早上杀完猪，中午还得煮杀猪菜招待帮忙的人呢”往常家里杀年猪都是大李氏操持，这其中的流程她最是清楚。
几人也不耽搁，随着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不多时便回了塔山村。
孙明琴也有好几个月没有回来了，自分家后大家的变化不可谓不多，有时候恍然想起塔山村的日子，久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孙家的宅子还是依旧立在那里，仍旧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青砖大瓦房，也不见陈旧。只是孙昌山从中间砌了一道墙，隔成了两个院子。
依着现在跟两家的关系，他们一行人自然是直接往孙昌山那边去。
孙昌山的院子里已经有几位壮汉到了，孙昌山请了村里最好的杀猪匠，又请了几个族中关系近些，身材又壮的年轻汉子来帮忙。
几人刚吃完小李氏为他们准备的醪糟蛋，就见着孙长发一行人过来了，族里的小子见着孙长发都是要躬身问好的，长辈来了哪还能安坐着，一个一个都忙站起身，跟孙长发打招呼。
孙长发也一一点头回应，说道：“今日要辛苦你们几个了。”
众人又齐声说不辛苦。
还没有寒暄上几句，日头也差不多上来了，杀猪匠也不啰嗦，跟孙长发道：“村长，这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就把猪赶出来了？”
“好！”孙长发这边应了，那几个族里年轻力壮的汉子就往孙家的猪圈去逮猪了。
孙家这两头年猪养的膘肥体壮的，要几个壮汉一起才能堪堪按住。
按猪的活得有一把子力气才干得了，几位女眷就在一旁看看热闹就是，孙明礼和孙明义好长时间没见着孙明琴，此时腻歪得很，一人抱着孙明琴一条腿撒娇。大李氏往四周望了望，没见着孙昌河一家，拉着小李氏到一旁问道：“你们杀猪没跟你们二哥说？”
小李氏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大李氏，才道：“自然是说了，昨晚表哥专门去说的，让他们一家今天过来吃杀猪菜呢。”
“那怎么这时候的还没过来？”大李氏疑惑道，哪有干吃饭不帮忙的道理。
“我也不知，只是昨晚表哥回来后，我听见赵氏在那边大声叫骂，又是摔锅绊盆地闹了大半夜，许是现在还没起来吧？”
大李氏一听赵氏作妖就下意识地皱眉：“她又发什么疯？”
“可能是表哥说了我们也要搬去县城了。”
赵氏确实是因为孙昌山一家也要搬去县城里心里不痛快，孙家三兄弟，现在其他两房都在县城里置办了宅子，住在城里了。就他们一房还在侍弄那几亩地，每年得不了几个铜板。
分了家后，二房本就没别的营生，唯一分的几十两银子还被赵氏搬回了娘家，赵氏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只是一味地怪孙昌河没本事弄银子，一天只会喝二两烂酒，家里人只能跟着混个水饱。
又想着最近因为自己没东西补贴娘家，好几次赵大壮过来要钱她都摸不出铜板来，赵家人现在见着她的脸色可是大不如前。
就这样，赵氏还想的是都怪自己没本事，贴补不了娘家，赵家人对她有意见是应当的。
听见孙昌山要杀了年猪，将东西都归置好搬去县城。赵氏自然是老大不自在，前一晚闹到半夜才睡，第二日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可能醒的。
反正杀猪菜都是午食吃，她不错过杀猪菜不就完了？
啥？你说有骨气些不去吃杀猪菜？开什么玩笑！又便宜不占王八蛋，她赵氏怎么会让自己吃亏。
所以等孙昌山这边猪杀好了，大李氏和小李氏也已经将猪下水洗得七七八八，赵氏才和孙昌河带着两个女儿姗姗来迟。
“哟，这都杀完啦？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今早上事多，一时没忙过来。”赵氏假模假样地客气几句。
杀猪时猪叫得震天响，按猪的人也要喊号子好一起使劲。你说住得远听不见也就算了，就住在隔壁能不知道这猪已经杀完了？
只是其他人也不乐意跟她计较，就随她在一边说些淡话。
孙昌河没赵氏的脸皮。看着大家都在忙，也加入切肉的队伍，将杀猪匠拆分下来的猪肉改成长条，一条一条地码进大缸里。
孙明棋和孙明画不敢像赵氏那样放飞自我，自觉地跑去大李氏和小李氏跟前，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大李氏也有几个月没见着这两个孙女了，此时一见，竟然都不敢认了。
往日孙家在一起开的伙食，都是一视同仁的，不会因为什么旁的原因苛待哪一个。这两个孙女平日里是要帮着做些家务活，但是吃上面是一点亏都没有吃过。个顶个都是长得水嫩嫩、白生生的，孙家又有祖传的大眼睛，看着乖得不行。在塔山村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相貌，谁人见着不说孙村长家里的姑娘长得最好。
可现在面前这两个瘦得跟火柴棍似的人，哪里还有以前的样子。
大李氏本就心肠软，这时更是一时没忍住红了眼眶，还是理智拉扯着，这眼泪才没落下来。
“你们每日吃得什么？怎么这样瘦了？”大李氏小声问道。
孙明画胆子小，不敢回答。孙明棋早就是一肚子牢骚了，此时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哗啦啦全都倒了出来：“每日就吃些稀饭，有时候我们去山上挖到了野菜，就凉拌一盘子野菜，没挖到的时候，就没得吃。若是哥哥回来了，才会给我们带些吃的，可哥哥一走，娘又会把东西收走，说小孩子没得吃刁了嘴。”
“哪有这样当妈的？”大李氏气得就要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去找赵氏说理去。
小李氏忙拉住她：“现在这么多外人在呢，等会儿只剩自家人的时候再说罢。”
其实二房的情况，小李氏就住在旁边哪里能不知道呢。但是常言道救急不救穷，二房现在的情况若是他们伸了手，往后就可能赖上了。他们本就没多少家底，都是辛辛苦苦一点点挣得，哪里有大房那样豪爽能一直接济呢。
所以每次也就只有看见孙明画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偷偷给她塞个鸡蛋，让她吃了再回家。这么小的孩子，这样吃下去，早晚跟赵家那一家子一样不长个子了。
大李氏想想也是，自己现在去找她又能怎么样呢。
原先自己当家时尚且管不住，现在分了家又能将她怎样？说不定被她抢白一顿，反倒自己落一身不是。
到底是娶妻娶贤，自己家遇上这个灾星真是冤孽呀！不仅孙昌河这辈子送了，这下一辈的日子也很是难过。想着自己这两个孙女儿往后跟赵家那些女孩子过上一样的生活，大李氏的心就痛得呼吸不了。
大家一起帮忙，两头猪很快就分解完了。这两头年猪本就有大房一头，是大房搬到城里不方便养，孙昌山他们才帮着养着的。此时孙昌山将两头猪的肉分好，一份等会儿孙长发他们带回去，一份他们现在就用调料码上，等会儿按部位做成腌肉，也好储存。
杀猪菜说来也简单，其实就是将猪下水、猪血，大方的人家还会拿一刀上好的五花肉出来，洗干净了，切成片，一锅煮了。
这一锅菜油水足，对于常年吃糠咽菜的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只是孙家条件好些，这样一锅油腻腻的煮出来了反而没人要吃，今日恰好有两副猪下水和猪血，小李氏早买好了各种香料，就准备多做些花样。
猪血用来做成一大盆麻辣猪血，猪肝用淀粉上浆后再用辣子炒一盘，猪大肠洗干净用土豆红烧了。剩下的猪肺、猪心、猪小肠，再添上几根猪筒子骨合成一份煮成杀猪菜。
按以往这是多好的机会可以试着用猪下水做卤菜，可孙明琴这次也没了兴趣。这种吃食其实挣得也就是这个辛苦钱，孙家还没到放下读书人的尊严来挣这个钱的地步，自己又何苦出这些力。
孙家的菜色一向在塔山村都是顶尖的，这次的杀猪菜也是。请来的匠人和帮忙的族人都吃得满嘴油光，最后竖着大拇指夸小李氏的厨艺。
小李氏也不自谦，笑着应了，说下次有机会再给他们展示几手。
猪也杀完了，孙家也没别的事，几人便起身告辞。孙昌山将早就用草绳栓好的回礼提给几人，杀猪匠是一刀上好的五花肉，其余帮忙的人是一人一只猪蹄。
这都是上好的回礼了，往常人家帮忙能给些猪下水就不错了。
今日不仅饱餐了一顿猪下水，又拿的是不错的东西，都谢过孙昌山后满意地离开了。
外人走了，又到了孙明琴最不耐烦的剧情，本来想着以带孙明礼和孙明义出去玩为借口，溜出去不掺和这事。偏偏陈氏早看出了她那点心眼子，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按在了凳子上，被迫继续看了这出戏。
大李氏将筷子往碗上一放，看着赵氏厉声问道：“赵氏，你看不见你家姑娘瘦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