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在那遇到一个老前辈，他知道不少也没告诉我。看来是有什么无法见人的内情。”
南烟安躺回竹榻，双手枕在脑后，将长腿搭在竹榻扶手上。
“也没什么不愿意说的，确实见不得人。你看看这竹简就知道了。”
荆竹顺着他耸了耸下巴示意的方向，那竹桌上放着一扎褐色的竹简，想来是保存不当所致。
这人早有察觉，也知道她会来问，连东西都准备好了还一直扯别的。
荆竹坐在竹椅上拿起竹简，缓缓展开看了起来。
良久，她看着竹简上的文字，沉默不语。曾经的因结出如今的果，难怪那老前辈说所有人都无能为力。其实是他们自己不想处理，只要所有人拼尽全力，也不是完全无法解决的。只不过按照现在敦庾修士集体闭关的情况看来，他们是没有打算齐心协力处理的，只是苦了被修士彻底抛弃的敦庾百姓。
那些事发生的时候，荆竹还在暗渊崖。
“三年大旱是天灾？”这竹简只记录了关于敦庾的怨气的事，干旱完全没有提及。
操纵如此大面积区域的天气，几乎不可能是人为。
“有天灾的因素，但是也有部分人祸吧，只能说恶性循环。”南烟安看着竹林间的天空，思索着该如何措辞。
“你知道当世已几千年没有人飞升了吧，最近飞升的人已经是五千多年前的战神望和。”
说着敦庾的干旱，怎么突然说到飞升的战神了？
南烟安侧头看着荆竹的脸，好像能看出她的疑惑。
“敦庾北方有多国，其中乌兰最大，乌兰修士不比敦庾少。修士虽很少介入凡人的俗事，但是敦庾和乌兰不一样，他们的国君都是修士。在轩辕朝王公贵族子弟有修行天赋的都会离开家族，且走上修行之路后大都与家族断开联系。敦庾和乌兰的修士却是，修行的同时兼顾了荣华富贵。”
大陆存在这么多年，修士亿亿万万，不是没有贪图权势金钱的修士，但是他们的结局大都是耗尽所达修为的寿元而死。
修为非权势金钱能左右，就算得到再多也无法提升修为，突破不了就只能禁锢在有限的寿元中等死。
走上修行之路的第一条就是要抛弃凡间的欲望，俗欲过多只会是累赘。
每一个修士都是要经受金钱权势的考验，毕竟比起这些，长生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认为此世间已无法飞升，所以纵情肆意，牢牢把控着最高的权势。”
“不过几千年无人飞升而已，不代表不能再飞升了。”
“他们相信，而且他们早已付诸行动。两千多年前从轩辕朝分裂出去就是开始。”
荆竹不理解，这和敦庾的旱灾有什么关系？
“既然掌握着权力他们怎么可能放手，这么多年有多少起义都被压下了。”南烟安坐起身，倒了两杯茶，看来是准备慢慢说。
“修士统治的国家，百姓的日子确实更难过。”她去过很多地方，只要修士掌握权势，普通人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修士寿元长，能力高强，甚至能改变小范围的天地，但是控制不了大范围的自然力量。乌兰南方常年少雨缺水，地上没有水蒸腾上云端，天上自然没有雨水降下。这陷入恶性循环使得乌兰的干旱范围越来越大。一开始只是少雨，后来直接没有雨，大面积的荒漠甚至影响到修士。毕竟没有生灵，灵气稀薄。”
“是乌兰先干旱的？”
“十几年前，乌兰南部地区的干旱就存在，这些年范围越来越大。直到七年前，乌兰近半国土都陷入干旱中。修士的地盘越来越挤，这时有一个人提出要将敦庾天上的积雨云驱赶到乌兰。”
“这需要多高的修为才能做到？”
“化神期以上都能做到，提出这个的是一个渡劫期的修士。他是目睹战神望和飞升的人......”
荆竹算了算时间，战神望和飞升已有五千二百多年，渡劫期修士寿元极限是五千年。
“那他岂不是过了寿元限制？”荆竹第一次听见有人能突破寿元限制。
“他早在一千年前就对外宣布失踪，天下都当他强行突破失败身死魂消了。其实他一直住在药王谷，吃了不知多少丹药才延长几百年寿元。”南烟安讲起故事来，眼神冒光。
“二十年前，我在他离开药王谷时见到了他，他还以为我这炼丹天才能给他带去不一样的效果呢！可我才几岁，炼出的丹药怎么可能对他几千年的老骨头有用？我当时还不知道他是谁呢，我师尊也是后来才和我说的。这人七年前开始将敦庾的雨云驱赶到乌兰，慢慢的乌兰是不干旱了。敦庾慢慢越来越干了，北部从几年前就已经干旱了，慢慢扩大范围，直到三年前就全国大旱了。”
荆竹没有去探究南烟安说的这些是真是假，他没有必要骗人。
“其实敦庾是还有水的，只不过地下水脉被修士们瓜分，都藏起来了，真正受灾的是普通老百姓。”
南烟安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杯。
“是敦庾的修士，太多迟疑错过了反抗的最佳时间，其实不是最佳时间也是可以反抗的，只是他们选择自保，哪管普通人死活。”
荆竹沉默了，她从来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只是敦庾的普通人实在是无辜。所以说修士就不能插手凡世间的事，修士轻易的就能导致亿万普通人受苦受难。
“那人不怕因果吗？”这话说完荆竹都后悔了，他都要死了哪管因果。
南烟安没有回荆竹的话，他想她知道问题的答案。
“他的修为在去年开始倒退，每时每刻都在倒退，到死之前估计就成凡人了。”最接近飞升的人，让他在死前慢慢感受修为倒退不可逆的煎熬，然后成为凡人痛苦的死去。要不是他寄信要师尊去救他，南烟安都不知道这消息。
“所以你师尊现在不在药王谷？”
“对，不过应该快回来了，两个月前我师尊说他的修为已倒退至金丹期了。”修为倒退也好，省得他再在死前报复更多人。“你也别管敦庾的事了，那些修士自己不愿意做，他们是可以救敦庾的。虽然很多敦庾老百姓死了，但是也有不少逃到了其他地方。轩辕朝就有很多灾民进来了，也辛苦他们长途跋涉，往后就不用再受苦了。”
轩辕朝国土面积是大陆最大的，占了三分之二。修士多，普通人更多，而且轩辕朝由普通人治理。修士不插手，普通人的国家再多伤亡都不影响整个国家，总有地方能让人安居乐业。
“我本就不打算再插手，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本就是将死之人，能做到的事也不多。怎么可能妄图拯救一个自寻死路的国家？！
“那你相信我说的吗？”这事实太过离谱，荆竹不相信，南烟安也理解。
“我相信。”
“真的？！你这么信任我为什么不肯让我给你治疗？”
荆竹失笑，他总是能把话题往这方面扯。
没接他的话，周围再次陷入沉默。
“南烟安，我暂时还不会死。”虽然对于修士来说，她剩下的时间很短，但是对于凡人来说是很长的时间。
“所以，你要我看着你死？！”
“是啊，你还得给我收尸呢！”看着南烟安恼怒的脸，荆竹忍不住跟他开玩笑。
“你死了这心，你就算曝尸荒野我也不会给你收尸！”南烟安看不得她这副把死随意挂在嘴边的模样，起身就躺回竹榻上，还背对着荆竹的方向。
修士寿命长，但是比凡人更忌讳死。
“南烟安，这世间估计只有你在乎我的死了，除了你我找不到别人给我收尸了。”
荆竹的话淡淡的散在风中，南烟安背对着她闭上了眼，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荆竹知道他哭了，没有说话，只是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南烟安就像睡着了一样。还未等荆竹起身告别，就听到有人走上石阶的脚步声。
还在想着要不要避开来客，就听见来客的声音。
“南长老，我这次可带了好酒来，咱们一醉方休！”来人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年轻的，带着点鼻音，说出话来带着点轻快。隐约还听到有狗在附和的叫了两声。
荆竹还没动作，南烟安就起身去迎接来人了。说是迎接人，实际上他提了酒就回来了，徒留来客在身后追上来。
他的脸上丝毫没有痕迹，仿佛刚刚流泪的不是他。来客大步流星的进门，跟在他身后抱怨。
“南长老，拿了我的酒就走，不太好吧？”这声音带着鼻音实在让荆竹有些耳熟，她侧着身体，背对着院门。那人一进院门，她这才发现他穿着的衣服有些熟悉。
一身白色，只衣襟和衣袖还有腰带是绣满了大片浅青色的纹样，那是太清山的标志。他是太清山的内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