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海一把扶住了往前栽去的江红，有点自责。
不用说，在灯光亮起的刹那，那透明的万丈距离吓住了她。
她应该也属恐高人群。
石中海判断对了。
为了方便观景，建筑方把观景台的落脚处也用了玻璃材质，造成玻璃栈道那样的效果。
这样，往上是茫茫天宇；往下是茫茫人海，人站观景台上，仿佛在太空遨游。
可是，对于恐高者来说，往下就不是能俯视众生的快意了。
江红的一声惊叫，仿佛人已经在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石中海一边喃喃道着歉，一边和江一凝一起把江红往客厅搀去。
江红在客厅的沙发上稳了好久，才拿掉捂眼的双手，懵逼赖赖又可怜巴巴地看着江一凝，“我真的没去见阎王，真的还在人间吗？”
江一凝捏捏她的鼻头，“疼吗？”
“疼。”
“那就好了！阎王爷嫌你的恨天高太低，说一百年都不收你，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暖着吧。”
“一凝，我真的恐高吗？我好怕坏人知道后把我拉高架台上以此要挟我。”
声音糯糯，可怜巴巴演得很逼真。
“你放心，坏人要挟你，你只顾和他拼命了，还顾得上恐高？
矫情是你在矫情的氛围中泡着，离了这个氛围，你不双脚一登，离地万里，找你那玉皇大帝哥哥攀亲去？”
嗔着这个小可爱，又拿手捏她的肉鼻头，允许她一刹那作她的女儿态。
亮灯的一刹那，江一凝也有点不适，但她忍了下去。
哪怕她大江红一天，最最关键的时候，她都得记住，她是姐姐。
江红是她生命里旺旺的炉火，她就要成为能护住她那热情火焰的红泥小火炉。
和宋一哲的婚姻之痛，更让她看清生命里哪些人是人间值得，哪些人伤她最重。
石中海暗暗观察着江一凝的气度，意识到她的软烟眉里藏着的剑气，更是心生几分敬意。
和其它。
“来，先喝杯茶压压惊。”
石中海端着两杯茶走了过来。
浅尝一口，一种古老的香味浮起在鼻息间。
“石老板，这是？”
江一凝喝过红茶，这种等级的，她确定是第一次。
“金骏眉。能喝得惯吗？喝不惯我再换一种。”
“喝得惯喝得惯，”
恨天高换成一次性脱鞋的江红小嘴里一有东西，扑通跳的心就稳住了。
一杯茶品到一半，门铃声响了。
石中海去开门。
“一凝，不会是石中海的红粉佳人吧？那我们得赶快溜之大吉，别耽误他们的好事。”
压低声音，又开始痞坏起来。
江一凝心说，虽说这速度有点快，若真是，那也不能道德绑架他。
如今人家单身，也很光明正大。
门开了，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天呢？还是基友？”
声音虽然压得更低了，可这空间又不是广阔天地，很容易收音的。
江一凝偷偷拧了她的小腿。
“不说话等会姐给你买糖吃！你最爱的大白兔！”
江红总算不痞坏了，巴巴看着门口的英俊男。
“石老板，这是您让我定的餐，朱书记林市长那里也按您的吩咐交待过了。”
说着，把手里的两只袋子递给了石中海，转身下楼了。
江一凝赶紧站起来帮忙去接，还差几步远，一股海鲜的鲜甜味就袭击了鼻子。
“自作主张为两个小朋友定了餐，看看合不合口味？”
江红四周看看，心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江红和江一凝虽然也不是穷光蛋，但动辄上千的澳洲龙虾还是几乎从不消费的。
江城市是县级市，工薪阶层的月工资不过四五千元，犯不着去打肿脸充胖子。
“石老板，让您破费了。”
既然石中海买都买了，再客套就是两个闺蜜挂在嘴上其实不大懂的着相了。
石中海是个有品位的有钱人，他没有大鱼大肉招待她们，也不铺张浪费，一人一只龙虾，一小份海鲜粥，几样拼切到一处的新鲜水果。
奢华低调，和他的人很搭。
果真，优秀的人方方面面都是楷模。
吃完了海鲜，聊了一会儿天，石中海又把她们引到后边的观景台上观景。
后边的观景台依客厅而建，脚下是木地板，江红算是有勇气站了上去。
一眼望去，是和前边的观景台不一样的景致。
整个江城市的居住密集区都在目之所及处。夜晚，万家灯火，仿佛无数星光造访。
望着几万个小方格窗子里或柔或强的光，江一凝眼里潮意纵横。
那些正亮着光的，想必都是平凡又温暖的人家吧。
不像她如今的日子，表面看不出什么，内里却早已鲜血淋漓，旧伤未愈，新伤已经兵临城下，只待一声令下的屠杀。
为什么做个普通人，过个平凡的日子也这么难呢？
人间，到底还是不是人的房间？！
垂眉，泪下。
手机铃响，赶紧拭泪去接。因为观景时石中海又熄了灯，摸到手机时触到了免提。
“江一凝！你个婊子！不回来了不是？！正在石中海的床上叫是吧！
怎么样？他的大还是我的大？！”
“别关，叫他继续说。”
石中海低沉的声音响起。
江一凝没听他的，抖着手抖了好几秒才摸到了挂断键。
抱膝，不再是那个侃侃汇报工作自信开朗的江科长，变成了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刚刚抑住的眼泪汹涌而下。
大型社死的受辱现场，不知道有没有再度站起来的勇气。
林子健，若非你当年伤我太深，我何以飞蛾扑火匆匆走进这段婚姻？
不是不是，是我错，就让我承受这命运的切割吧，或许，都是我上辈子的债，今生来偿还的。
这个社死现场太大了，江红接不住了，她也有点手足无措。
石中海示意她保持沉默，给江一凝一点时间，让她自己站起来。
从她站在大雪里几个小时，宁愿冻僵自己也要执拗等失主来认领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他是平凡人间里不平凡的女子。
他相信她一定能自己站起来，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