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在晚上9点过。
陈阳走出房门，晚风扑面而来，清新中带有不小的凉意。
迎面碰上身披军绿色大衣的刘爸，便笑着打起招呼：“叔，你还没睡啊。”
“就快睡了。”微带沙哑的嗓音，刘爸的脸上露出一个很轻微的笑容，“要去解手嘛？等我给你找手电。”
“不用不用，我用手机照着就好。”说着，看刘爸欲言又止的样子，陈阳好奇道，“您有话想和我说？”
“你先去吧……”
“没事，你先说，我一点也不急。”
“那回家里说，外面冷，你出来也不多披件衣裳。”
“小伙子嘛，这点温度还受得住。”
一人一句地说着话，又回到原本刘小风的房间。
今晚陈阳鸠占鹊巢，刘小雅和妈妈睡，刘小风和刘爸睡。
在刘小风用来写作业的长板凳上坐下，刘爸盯着坐在床上的陈阳看了一会儿。
忽然转身拧开台灯，拿起刘小风的钢笔和一个作业本，一边在上面进行书写，一边说：“我给你打张欠条。”
“呃……其实不用的……”
“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我在后面的山上给小雅她爷爷奶奶点完灯回来，正好路过。”
“其实也没什么的，呵呵……”
“叔也不太理解你这孩子心里的想法，但毕竟是几十万的大钱，你真就这么借给我们家了？”
停下笔，刘爸转头望向陈阳。
在他朴素的认知中，这个来自省城的孩子，能在女儿身上花这么多钱，再联想到两人一直住在一起。
这中间恐怕已经有了其他方面的关系，不然他又怎会特意跑几百里的路来到这边。
这种事情，做父亲的也不好当面询问女儿，但总要把事情先搞清楚。
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罢，总不能无缘无故拿走人家一大笔钱。
之前从两人的对话中听来，这笔钱也不像是出借，女儿却就那么轻易收下，倒像是拿得心安理得。
要说两人之间没点什么特殊的关系，谁信？那不是几十块，也不是几百块，而是大几十万呐。
心中也是隐然的有些担忧。
怕自家女儿使了什么手段欺骗了面前的这个孩子。
老刘家再穷，他也绝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传出去，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打一张欠条，自然只是暂时心理上的安慰，待把事情搞清楚，这笔钱理应是要还回去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只听陈阳说道：“叔，那个今天来相亲的康建，答应给多少彩礼来着？”
刘爸不解其意，但还是回应道：“按照这边的风俗，彩礼方面大概是三万八千八。”
“您对那人满意吗？”
“嗐，我们的意见哪有那么重要……主要还是看小雅，也不是说非要逼着她结婚，只是她也到了这个年纪，有人介绍，也可以让她先处处看。”
“好吧。”陈阳走到门边，拿手盖在头顶，和门框对比着量了量，扭头问道，“叔，你看我有多高？”
刘爸望过去，目测了一下，“一米、一米七多吧。”
陈阳走了回来：“您觉得我小么？”
“还能长。”刘爸笑了笑，“其实现在已经不小了，大学生……已经能算是大人了吧，在我们农村，你这样的都有人有孩子了。”
“那您对我的印象如何？”
“这个……还行吧。我一直觉得城里人挺瞧不起人的，但你……等等，你想说什么？”
“相亲啊。”陈阳露出一个自然而又温和的笑容，“咱们都是大老爷们儿，您是长辈，我和小雅姐是平辈，您要是觉得对我还满意，咱们爷儿俩就开门见山……当然还得再问问小雅姐。我没有父母，见家长就是见您和阿姨，如今我人也在这儿了，把这个事情摊开来说，您就不用纠结那几十万的事，就当是我给的彩礼。”
他说了这么多，刘爸却只是特别惊讶地问了一句：“你们真的已经在一起了？！”
“没有。”陈阳认真说道，“但我要说一句可能有点逾矩，惹您不高兴的话，我不会让小雅姐嫁在你们这个地方……可能这样说很霸道，但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在这个事情上，您反对没用……不是有意冒犯您，我是不要看到自己在乎的女人……对，就是女人，从男人的角度看待的女人……我不要看到她过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那样的生活，您和阿姨还没过够吗？”
陈阳就站在刘爸的面前，抬手指向门外，浑身陡然爆发出一股意气风发的气势。
“就前面那家，姓林对吧？就那种垃圾，也能欺压得你们抬不起头，您希望自己的女儿继续忍受这样的生活吗？”
声音其实并不是很大，然而这个家里实在谈不上什么很好的隔音。
一墙之隔的小屋子里，刘妈坐在床边，委屈地抹着眼泪，看了一眼半躺在床上的刘小雅，低低地叹了口气。
在陈阳来说，也就只是被骂了一顿，纵然当时有些气恼，也还不至于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然而窥一斑而见全豹，与一家凶恶之徒为邻，平日里会发生多少争端？
完全是可以想象的事。
诚然，这种事情必然不会只是陈家湾独有。
儿子的数量，金钱的多寡，往往决定着一家人在村里的地位。
不绝对，但很常见。
以陈阳的凶恶，忍气吞声当然不是他的性格。
然而如果只是打一顿，其实没有太大意义，直接动手进行物理毁灭，也还远不至于。
毕竟刘小雅的家人还要在这里生活。
即便没有这个因素，陈阳其实也没那么残暴。
话说回来，这厮以前还真是挺残暴的，一言不合大开杀戒什么的，在他而言简直是家常便饭。
现在是收敛了很多，因而很多时候往往会让人感觉他很温和。
却是因为他方才的话音触动了刘妈的心事。
回想这么些年，老刘家受了多少窝囊气，越想便越是觉得憋屈……
忽然一巴掌拍在刘小雅大腿上：“你看你干的好事。”
“我干什么了你就打我。”刘小雅瞪着眼睛，“陈阳也没说错啊，我才不要重复你和老爸的生活。”
刘妈没好气道：“那你现在就去嫁给他好了，他那么凶，光听他说话就感觉像头小老虎，以后还不得吃定了你。”
刘小雅一声娇哼：“哪里凶了，他平时不这样，可听话了。……大概是……呵呵，我猜可能是被你们安排的相亲对象给刺激到了。”
她挺起身子抱住刘妈，嚷嚷道：“你不知道，这家伙可小心眼了……不过嘛，人确实挺厉害的。”
刘妈睁大眼睛，惊奇道：“什么叫挺厉害的？”
刘小雅“噗”的笑了一声：“你看到我手上的这块表没，就是他自己做的，里面装有定位，他就是这样找着过来的，厉不厉害？”
刘妈张了张嘴，“这么厉害。……不对不对，怎么和你越扯越远，他什么意思啊，真要和你处对象？”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刘小雅有条不紊地分析道，“肯定是我爸在和他说那笔钱的事，他就找了个这样的理由，别当真。”
刘妈点点头，扭过脸看着女儿，“那万一他要是认真的呐？你又拿了他这么多钱，几十万啊，我现在心都还在跳的厉害。”
刘小雅偏着头想了想，忽然抿嘴直笑，“那我就给他当老婆咯，反正大家都这么熟，我再等他长两年……哎呀，你别掐我。”
“死丫头，这种事情是能随便说的？”刘妈瞪了女儿一眼，侧耳倾听着隔壁的动静，“你要等他多少年……”
在老妈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刘小雅“库库库”笑了几声，“好啦好啦，争取明年给你们抱个大外孙回来。”
刘妈没功夫理她，因为这个时候刘爸说话了。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刘爸一边裹着旱烟，一边起身去往门外。
“如果不急着回去的话，就在这里多住两天，让小雅带你出去好好玩玩。”
“叔，旱烟给我抽两口，让我试试什么感觉。”陈阳踩着拖鞋跟在后头。
“你敢！”刘小雅的声音。
“咳咳，开个玩笑嘛，我是要去上厕所。”
“记得拿电筒。”还是刘小雅的声音，“还有……明天再收拾你，赶紧上完厕所回来睡觉。”
“知道啦。”陈阳撇了撇嘴，扯下几张卷纸，捂着肚子朝厕所跑去。
拉开篱笆围着的菜园子，沿着中间的小路走向斜对面的旱厕，掀开布帘，一股臭味扑鼻而来。
心里已然有了准备，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后，刚解开裤子蹲下，忽然便传来一阵吵嚷声。
原本也没放在心上，然而不一会儿，这吵闹声却是越演越烈。
中间忽然夹杂起刘小雅的声音，紧接着，更激烈的争吵声落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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