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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子洲:秋景胜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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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此番外的注意事项:

这篇番外单纯为了满足对老纪意难平的读者朋友,喜欢bE美学的,希望纪子洲孤独终老的,就别看了,留在全文完结处就好,别因为番外刷一星两星的,只能证明我文中写的人间黑暗,现实存在。

此篇主角:纪子洲&邱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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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子洲,拟提名楚岭省人民政府副省长人选,任楚岭省人民政府党组成员,省公安厅厅长、党委书记、督察长,省委政法委员会副书记。

公示上,这个人的面容,仿佛和她记忆里没有任何不同。

其实,早就老了十岁。

初见那一年,她二十岁,他,四十五岁了。

父母是生意人,生意做得不小,家族企业,父母算是强强联合。

生意场就是名利场,有人获利,就有人破产。

钱,不过是从这个口袋,进了那个口袋。

当年家族集团把对手挤逼到了绝路,一场并购案,让对方倾家荡产。

对方起家就不干净,遇到光明正大的对手,自然是不敌。

何况她家的亲戚里,还有身居高位的,就算早已经退下来了,但多少徒子徒孙在,自然有人保驾护航。

既然明着不行,那就玩阴的。

暗地里,对方开始搞下三滥的勾当。

大二放假,她在回家路上被绑架了。

对方将她绑架到了一处废弃的商务楼里,她双手双脚被大字型困在一个床板上,经历了惨无人道的24小时。

被解救出来的时候,早就已经失去了意识,全身伤痕,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

母亲抱着她痛哭,父亲每日沉默以对。

但为了感谢当时指挥警力解救她的人,明明那时候她应激创伤很严重,仍然被爷爷命令,出席那次的感谢宴。

母亲说,那人是看在她小爷爷的面子上才帮忙的,否则,他不必亲自指挥。

她内心抵触,可她爷爷说,“要做邱家的人,必须要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就算发生那些又怎么样?不也活下来了吗?救命恩人的恩情就能不还了吗?”

那天,她畏惧地缩在母亲怀里,在宴席上,被介绍给她的那位救命恩人。

那人当时果断判断出她所在位置,并且,成功将对方引到狙击手视野中,一击即中,将她救了出来。

否则只怕再迟片刻,她就殒命了。

站在那个男人的面前,她不敢看着他,他的眼神很锐利,气场也很强大。

但对着她的时候,他却收敛着自己身上强大的气息,柔声对她说,“你很好,那些都不是你的错,要充满信心的活下去,活得比那些人都好。”

说完,他笑着对她说,“你才二十岁,花一样的年龄啊,漫漫。”

她在他温柔的话语里,失声痛哭。

他的目光温柔,他说,“你是好女孩,只是现在生病了,等你什么时候病好了,我让特警支队的女警官,教你防身术,好吗?她也姓邱,一定能教会你。”

她站在他的面前,低头哭泣,呼吸里,是他身上的味道。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界上会有这么好闻的一个人,带着雪松的清冷味道。

那一年,他还是沪市公安局指挥部主任。

她休学一年,后来,办理了退学。

转身,她重新参加招考,考取了公安学院,学的是网络安全。

26岁毕业那一年,她以专业课和综合体能格斗第一名,被特招进了沪市公安分局网安总队,成为了一名警员。

入职3个月,破获了一起跨境特大网络诈骗案。

那一年,她再度见到了他,在年终表彰会的时候。

他一身白衬衫,面容那么好看,气势凛然,气场强大。

对他的传言很多,他曾是副部长的女婿,他的妻子,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他有一个儿子,被他视若珍宝。

他很顾家,但挡不住外头,无数的狂蜂浪蝶扑向他,甚至他上司的妻子,都暗暗喜欢他。

也因此,他在指挥部主任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七年,原本这个位置,过个一两年就该提副局长的。

可他一坐就是七年,迟迟没有动静。

后来市里换届的时候,前面的领导走了,才终于提了他当了副局长,排在他前面的,甚至有他的后辈。

旁人怪话自然不少,而他,仿佛无动于衷。

他的事迹很多,在私下里广为流传,据说曾经还与上峰的情妇有染,在她听来,这些十分失真。

那一天,这个传闻中的他,上台为她颁奖。

再度呼吸到他身上的气息时,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说,“邱漫,祝贺,我记得你,你很棒。”

她的手,同他的手握在一起,他的手,很温暖。

那一刻她有些哽咽着说,“谢谢领导培养。”

而他,在夺目的灯光下,笑容温和,眉眼有岁月风霜沉淀,却成熟到让人心折。

这天她在指挥中心值班,听她的本家,也是隔壁三支队的支队长说起纪局。

“他很厉害的,当年公安学院的比武冠军,多少女警花的梦中情郎啊。就因为出色,一毕业就被贺部长召去做女婿了,不过可惜了,贺部长女儿出车祸死了以后,就中风瘫痪了,没熬几年就走了,真是让人唏嘘。”

邱队长经常被纪局叫去帮着办点私事。

邱漫同邱队都姓邱,邱队把她当半个徒弟看待。

邱漫说,“纪局也太可怜了吧,他妻子死了,没想过再找吗?”

邱队吐着烟圈说,“他心里有人,外面想要贴他的女人多了去了。”

邱漫听到这句,不说话了。

想要贴他的女人吗?

她,算不算其中之一?

这样的男人,久居高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恐怕都很容易吧?

如果这样,她送上门,是不是,他也不会拒绝?

这么想着,邱漫苦笑了一下。

似乎有点掉价。

可是,她想啊。

这个男人,初见就惊艳了她。

他是她破云见日的救赎。

她又怎么能拒绝他的吸引?

那一天,她大着胆子,借着办案,定位了他当晚的位置。

到达那家酒店的楼下,她坐在大堂里,紧张到发抖。

当他孤身一人下来的时候,她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纪子洲看向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纪局,我特地在这里等你。”

纪子洲挑了挑眉。

他这副样子,也是好看的。

他问,“你看上了我?图我什么?家里生意出问题了?你自己家就是那样的背景,你没必要来找我,大事情我也帮不上,小事情你们家自己就能办,不是吗?”

邱漫张了张嘴,涨红了脸说,“不是,我就是,很喜欢你。”

当时,他的神情,有些悲哀。

他说,“也许别人可以,但你肯定不行。”

邱漫问,“你是不是也介意我曾被……”

纪子洲皱眉,果断打断道,“不是。”

邱漫执着,她拉住了他的手问,“那是为什么?”

纪子洲抽回了手,只是说,“你不行。”

邱漫被拒绝的很彻底。

她抿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却一颗都没掉下来。

而他只是说,“你家里生意也做得不小,背景也硬,你每个月都能通过家族信托基金分红的吧?条件这么好,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么不堪的人身上?”

邱漫问,“你哪里不堪了?”

纪子洲突然想点一支烟,他说,“不要对我这样的男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不会想知道我内心的龌龊。活到我这个年纪,你觉得我什么东西没看过?”

邱漫却说,“我不在意,谁说我就内心阳光了呢?我也经历了那些不是吗?”

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温度自他的掌心传递而来,他说,“那不一样,你还小,还可以享受人生。过去的事情,就翻篇吧。”

邱漫却说,“你也可以,你不可能孤独终老。”

纪子洲笑了笑道,“所以你还是小孩子啊,说出来的话可真是孩子气。人到老了都一样,失智失能躺在床上任人宰割,谁都陪不了。你是个好女孩,不要在我这种老男人身上浪费时间,就算你今天脱光了,我也不会碰你一下。”

即便他的话说得那么赤裸,她依然无法放下,心里的那份痴念。

可没过多久,她就被调去了Y区的网安支队。

她知道,他是故意发配她,不想与她有来往,怕她给他惹麻烦。

邱队在她走的时候,请她吃了顿饭。

邱漫问,“纪局是不是心里有个放不下的人?”

邱队酌着酒说,“你个傻姑娘,还真想着给人当替身呢?”

邱漫目光疑惑地看着他。

邱队道,“是啊,算是吧,说出来让你死心,那个女人,也叫漫漫。”

所以,他不能接受,她这样一个替身?

到了Y区,有一次开全区网络安全大会,她看到了端坐主席台的一位风韵美人。

席卡显示,她叫苏漫,区里宣传部的副部长。

她见到苏漫那天,打电话问邱队:“纪局喜欢的人,是不是姓苏?”

邱队说,“不管他以前喜不喜欢,到了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位置,最多就玩玩了,怎么可能认真呢?丫头,你自己条件又不差,干嘛非要把青春耗费在不可能的人身上呢?”

邱漫哑着声说,“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后来她再一查,才知道这位苏部长,是市政府骆秘书长的妻子。

那好像,的确不是纪局能够肖想的白月光。

四年,她拼着全力,想要再见他一面。

谁知,好不容易熬了四年拿了三等功,想着等年底,在颁奖典礼上见他。

他却调任去了楚岭,高升了。

得到消息的这一天,邱漫本来绝望透顶。

谁知,又一个月过去了,却收到市局政治部下发的通知,要从周边省市,调任一批年轻警员,去楚岭。

原因是,楚岭公安队伍整顿,纪局过去到任,就要烧一把火。

邱漫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支队长劝了她多次,最终没能劝住她。

她母亲也劝她,但自从她经历了十年前那件事之后,父母对她的约束不多。

看她如今仍然能好好地生活,也就满足了。

对她个人感情,则是从不过问。

自从爷爷过世之后,家族企业就分了四个集团公司,算是分家了。

她父亲的产业主要集中在楚岭,如此一来,干脆在楚岭置业了,就在宁京市的别墅区买了一套,靠近一处温泉山庄。

邱漫到楚岭公安厅报到这天,是政治部主任出面讲话,并提了要求的。

她被分到了网安总队的四支队,继续从事网安工作。

想到自己与他,又在一栋楼里,邱漫心里,居然是说不出的感动。

想要靠近他,不论,他对自己如何。

每天上班,总在一楼停留一会儿,看着他穿着白衬衫,走路带风的样子。

身旁的人跟着,见到他的人,不管当时在做什么,都要对他躬身喊一句,“纪大。”

这样的男人,她怎么可能不崇拜,不爱慕呢?

这天下班到家的时候,对面别墅门口,停着一辆警车。

有人打车上下来,一眼望过来,仿佛隔了万年。

他挑眉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邱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指了指自己的门牌说,“这是我家。”

纪子洲“哦”了一声道,“这么巧?”显然,他以为又是她的小动作。

邱漫说,“父亲的集团总部是设在这里的。”

纪子洲当然记得,她是锦厦集团的千金。

当年要不是看到她的名字,他也不会亲自出面,处理那件案子。

邱漫这一刻,简直要感恩命运。

甚至想要匍匐下来,感谢满天神佛,祝佑她,常伴他身边。

她问,“纪厅,要不要进来坐坐?”

纪子洲问,“你一个人住?”

邱漫点头说是。

纪子洲却说,“晚上记得关好门,不过我记得,你是那届毕业生中的女子比武冠军,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邱漫失望,只能说了句,“您也是。”

纪子洲失笑道,“四十多年前,那时候还没有你,我也是我们学院的比武冠军。”

这些,她早就知道了。

他的光荣事迹,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她心里,被反复惦念。

同是邻居,他是披星戴月,而她,朝九晚五。

这天下了班,邱漫回家,看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年轻人,站在纪子洲家门口,在摆弄花墙上的玫瑰。

邱漫问,“你是纪修远吗?”

纪修远很纯真,他很诧异问,“你认识我?”

邱漫笑着同他伸了手道,“你好,我叫邱漫,是你父亲的下属,你一看就是你父亲的翻版。”

邱漫穿着制服,让纪修远觉得亲切无比。

他笑得腼腆说,“是的,我像父亲。”

两个人于是聊了起来,聊的是他的父亲。

邱漫说,“纪厅平时挺严肃的,不过他是我遇到的最有涵养的领导了,不像其他几位厅长,没事就爱骂人。”

纪修远笑了起来,说,“父亲不爱骂人,但说问题也会让你无从反驳。”

邱漫说,“有理有据呀。”

两个人都笑了。

邱漫说,“我很崇拜他,你有这么优秀的一个父亲,真让人羡慕。”

纪修远道,“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两个人聊得投缘,纪修远问她,“要不要进来参观一下?”

邱漫问,“可以吗?”

纪修远笑得纯真道,“当然可以,请吧。”

第一次,踏进他的家。

墙上挂着一幅字。

她问,“写的是什么?”

纪修远道,“是我父亲一个朋友的帮他写的,写的是龚自珍的一首杂诗,我父亲很喜欢。”

邱漫辨认着说,“未济终焉心缥缈,百事翻从缺陷好。吟道夕阳山外山,古今谁免余情绕。”

她读着读着,就明白了,这是他的心境。

永远放不下他的白月光吧?

所以,他无法面对一个同样单名一个漫字的自己,并且同自己简单上个床吗?

他可真是一个痴情的人。

痴情的人,又怎么会是坏人呢?

邱漫问纪修远,“你父亲在你母亲去世后,没想过再找个伴侣吗?”

纪修远道,“有很多人帮他介绍过,他都不愿意,我倒是希望他找个伴侣,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客厅很古朴简单,像是纪子洲的风格,装饰都没几样,除了那副画。

好像这世间,没什么他很在意的东西。

连活着,似乎都是一件无所谓的事。

多少次在出操的时候,看到台上的他,就觉得他很厌世。

人生中,也许除了这个儿子,没什么能让他在意的人吧。

心里一痛。

她没来由觉得心疼。

回想起,每次看到的,他的背影。

总觉得,他孤傲得像一匹孤狼。

纪修远坐在茶台边,为邱漫泡茶。

两个人坐在茶台前聊天。

纪子洲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小巧的背影,不知听纪修远说了什么,咯咯直笑。

听到开门声,纪修远和邱漫一同收敛了笑容,看向他。

纪子洲对着邱漫,倒是有些无奈说,“你倒是很懂得曲线救国。”

邱漫放下茶盏。

纪子洲看着她拿着他的主人杯喝茶,说,“那是我的杯子。”

邱漫说,“抱歉纪厅,我只是看这个杯子很漂亮,毕竟这茶台上的杯子,每个都不一样。”

纪修远道,“爸,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这儿子,才跟人家见了一面,就这么熟了?

真是吃一堑,不长智。

纪子洲挂了帽子,又扯下了领带,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邱漫这会儿还穿着她的蓝色衬衫常服。

白衬衫的血脉压制,让她有些脸红。

这个男人的面容,一如十年前。

他其实已经55岁了。

可是在她看来,还是同十年前见到的时候一样好看。

纪修远没心没肺问,“我爸是不是老帅了?”

邱漫笑了。

纪子洲说,“圆子,你可真是没大没小。”

说完,不理会楼下坐着的邱漫,上楼去了。

纪修远泡着不同的茶,招待邱漫。

邱漫笑着说,“我家在杭城有茶庄,下次给你弄点明前雨后来尝尝。”

纪修远说,“我平时不住在这里,我在沪市上学,这次是回来处理一点公司事务的。你可以给我爸,明前雨后的龙井,每年也会有人送来给我爸。”

邱漫道,“我家茶庄就在龙井村边上,水土好,品质还不错,可以品鉴一下。”

纪修远说,“好嘞。方便我也可以让公司进点货,给客户当礼物送。”

邱漫问,“你还开公司?”

纪修远道,“是的,我跟我好朋友合开了一家公司。”

纪子洲坐在二楼沙发上听着他们聊天。

他望向窗外静谧的夜色,此刻,天幕盛满了月光。

清透明辉,一如从前。

仿佛他刚毕业那会儿,还是个穿着蓝衬衫的小民警。

那时候,他也曾看到过,这么干净的月光。

只是没有背景的他,眼看着别的同学进了市局、进了分局的核心部门,而他,被发配到了Y区最边远的一个小派出所,每天值夜班,带着两个协管队员,治安巡逻。

那阵子,他家老头子每天冷嘲热讽他,“你不是很了不起吗?不是说你成绩很好吗?你看看,给你口饭吃就不错了,你在自以为是点什么?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废物一样有什么用?人家老刘的儿子直接去了分局,你呢?没用的东西,就只能在棚户区抓抓鸡!”

后来,姜政委问他,贺局的女儿对他有意,他愿不愿意去见见。

第一次见面,贺沁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晾着他,让他等了足足两个小时才姗姗来迟。

陪她逛完街,贺沁又带他去吃饭,见她的朋友。

他那时候,也不爱说话,于是贺沁就在席间嘲笑他土。

只是那天,她的几个朋友都不时看向他,让贺沁很是虚荣。

其实,他早就知道,在学院的时候,贺沁就见过他,在一次他们外出参观教育实践基地的时候。

他也知道,其实最初,他应该被分进特警总队,毕竟他的专业成绩、格斗比武、体能测试,都是他们那一届的第一名。

但最后,却被发配去了一个小派出所。

他是他们那一届最小的,比同一届的,要小两岁,毕业的时候,也不过20岁。

可是,如果真的在派出所里,只怕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明白贺鹏程是想杀杀他的锐气,不让他太过猖狂,所以,他忍下了贺沁给的难堪。

作为男朋友,他对贺沁几乎是百依百顺。

即便贺沁各种劈腿试探,他都不曾抱怨过一个字。

如此,才从派出所调入分局,又在各个部门和支队轮岗锻炼了一圈,得到了肯定。

可等到贺沁毕业的时候,分局姜政委得了贺鹏程的授意,将他交流去了区里。

五年的辛苦付诸流水,一切从头。

与贺沁结婚后,他的父亲终于提了所在派出所的副所长,而贺沁母亲给了他们家100万作为贺沁的彩礼,又为他们俩买了房子。

他,也就值100万和一套房而已。

只是后来,也是在贺鹏程提点下,他的青云路一路铺就。

从主持工作的副科长,一路到副处,五年,一个月都没多。

与他同一届的,那时候还是普通小民警,而他,已经超过了他们许多。

体会过那样的晋升,谁还愿意原地踏步?

得到与失去,或许都是必然。

如今的他,已经站在了很多人到不了的高处。

得到的,是旁人艳羡无比的风光无两。

失去的,是旁人习以为常的平凡生活。

回过头来,他倒是艳羡那种平凡生活。

人心不足罢了。

想起那些过往,纪子洲叹息了一声。

合上了面前的文件,起身正要回房。

纪修远在楼下叫了一声,“爸——”

纪子洲走到楼梯口,看向自己的傻儿子。

几句话的功夫,傻儿子被人套了个底朝天。

邱漫坐在茶台边,仰头看他的时候,目光中,都是崇拜的神色。

满心满眼的,他这个人。

那眼神,在经年的记忆中,也曾出现过,那样干净的一双眼睛,在那个有一双杏眼,曾经在他身边,会满眼崇拜地看着他的女孩身上,也曾出现过。

他问,“什么事?”

纪修远说,“小邱姐邀请我们周末去她家新开的南宋小镇玩两天,我把南南也叫过来,一起去嘛。”

纪子洲说,“加班,你们小孩子去吧。”

纪修远道,“爸,你自己说的,劳逸结合,你可以加完班来。”

纪子洲看了看邱漫,对纪修远说,“好吧。”

纪修远欢呼,而邱漫,喝了口茶,微笑不语。

纪子洲突然觉得有意思。

两个名字那么像的人,其实,完全不一样。

难得,他居然对这个姑娘,有了那么一点点兴趣。

纪修远把邱漫送出门,邱漫很坦白道,“我很喜欢你爸爸,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你觉得我还不错,你愿不愿意帮我?”

纪修远张了张嘴问,“你多大?”

邱漫道,“三十岁。”

纪修远说,“我爸五十五了。”

邱漫道,“差25岁,不算很大吧。”

纪修远很艰难问,“你……真的能接受?”

邱漫笑了笑,倒是把自己的过去,同纪修远说了。

“就是因为那件事,我很崇拜他,然后,爱上了他。我追了他很久,他真的很难追,那次表白之后,他就把我发配了,真是绝情。”

纪修远心软,他说,“那他是太绝情了。”

邱漫问,“你也这么觉得吗?你要不要同情我一下?”

纪修远道,“我的确是希望我爸找个人,但我想,你小他那么多,他不会接受的吧?”

邱漫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想象中的后妈,应该什么样?”

纪修远一愣,他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

邱漫道,“不为难你,反正我会尽力的,你,嗯,小孩子家家的别添乱就好。”

纪修远喂了一声道,“我哪儿会添乱,我说不定是临门一脚呢?”

邱漫笑了,对他摆了摆手道,“周六见了。”

周六,纪修远开车,陪着邱漫一起出发,从别墅去南宋小镇,同骆忆南汇合。

他和骆忆南打电话的时候,骆忆南特地问他,“是不是这个小姐姐看上你爸了?”

纪修远说,“是的。”

骆忆南听了纪修远的叙述,就说,“这样才好,感情的事情命中注定,谁都左右不了,你该让这个小姐姐试试,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喜欢她。”

纪修远问,“为什么?”

骆忆南道,“直接,坦率,喜欢就是喜欢,理由也很充分,能被这样的女人喜欢,你爸那种防备心强的,反而能接受。而且她如果就住你家对面别墅的话,应该很有钱吧。你自己觉得她怎么样?”

纪修远道,“我挺喜欢她的,跟她聊天很开心。”

骆忆南道,“那就让她试试咯,总不见得你爸真的一辈子当个鳏夫吧?你爸那种鳏夫,门前是非也不会少,是该找个人陪。”

纪修远听他说得不像样了,喂了一声。

骆忆南道,“你别急,周六我帮你探探。”

纪修远说行。

一路开去南宋小镇,一个多小时路程,大多数时候,都是邱漫在问,纪修远回答。

既然想着帮一把,纪修远还挺主动,帮着介绍自己家里的情况。

邱漫抿着唇听。

纪修远说,“后来我妈妈过世了,就我爷爷奶奶带我。”

邱漫问,“那时候你很伤心吧?”

纪修远说,“其实现在记不太清楚了,我记得小时候,我妈妈不太管我,经常外出。”

邱漫问,“爷爷奶奶呢?”

纪修远道,“爷爷过世了,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也喜欢跟朋友到处玩。”

邱漫说,“你外公原先是部里的副部长。”

纪修远道,“是的,但自从我妈妈车祸过世之后,我外公就中风了,瘫在床上了,没几年就走了。”

邱漫问,“外婆呢?”

纪修远说,“很久不联系了,我们现在也联系不上她。不过家里的那些家底,都是外婆留给我妈妈的。”

邱漫哦了一声道,“你妈妈走的时候,你应该很伤心。”

纪修远道,“是的,还有人来骂过我,唉,反正挺乱的。”

邱漫道,“有人说你不是你爸爸的儿子,你妈妈,嗯,那什么。”

邱漫对纪子洲的生平,其实研究得很透彻。

纪修远叹气道,“是的,这么多年,在我心里也是未解之谜。如果我不是父亲的儿子,那么他岂不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邱漫却说,“他认为你是,你就是。毕竟以他的身份地位,要证明你不是,也是很容易的。”

纪修远听到这里,眼睛红了红道,“我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舍得他那么孤独。我记得有两次,住在沪市的别墅里,我半夜起来,看到我爸一个人站在走廊上,我以为他梦游了,可他只是说,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我妈走后,他就搬到客房去住了。小时候,我妈经常骂他,我那时候觉得,如果没有我,我爸一定不会日子这么难过。”

邱漫听着也是心疼,安慰地拍了拍他道,“不要把你父母不合的原因归结到你自己身上,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纪修远红着眼睛,声音有些异样,他说,“我爸也一直是这么告诉我的,只是当年,多少次我妈指着我说,都是因为我,害她痛苦一辈子。”

邱漫听了,很心疼纪修远。

她问,“你爸爸是什么时候跟你妈妈结婚的?”

纪修远说,“我小时候看到过他们结婚时候的照片,排场很大,那时候我爸爸还挺年轻的,看上去二十出头吧。那天结婚,他表情可严肃了。”

她记得的,那时候他二十五岁,三十年之前,而她当时尚未出生。

君婚我未生。

邱漫笑了笑,说,“他们是少年夫妻啊,可惜老来不能作伴。”

纪修远应了声说,“是啊,我多希望我爸有个人陪,他太苦了,小时候我爷爷也经常骂他,说他没出息。”

邱漫问,“你爸这样还算没出息?那怎么才算有出息?”

纪修远道,“当时我爷爷怎么知道我爸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呢?他一直拿我外公跟我爸比较。”

邱漫听了,叹了口气问,“你奶奶也不管吧?”

纪修远说了声是。

邱漫说,“难怪他这么宠你.”

纪修远问,“看得出来?”

邱漫笑道,“当然看得出来。他看到你,那双眼睛就带笑了。”

纪修远道,“那时候我妈妈总是骂我爸没用,说他又赚不到钱,又升不上去,我爸爸从不跟她吵,只是陪着我,辅导作业什么的,由着我妈骂他。我妈妈出车祸前,几乎都不怎么回家,也不管我,每天都喝得挺醉的。所以,我爸在跟我妈的那段婚姻里,也一直挺苦的,我妈还经常砸东西,有一次把我爸抓得一脖子血痕,很吓人。”

邱漫可怜那个男人,想来婚姻生活中,他也未曾体会过温情。

此刻,对那个她无限爱慕崇拜的男人,又添了许多怜悯和心疼。

纪修远道,“小邱姐,你觉得,我爸会接受你么?”

邱漫说,“不知道,你爸这个人,戒心太重了,就算我再怎么努力,恐怕都很难走进他的心里。”

那人心上的高墙,实在高如瑶池露台,简直筑去了天上。

坐在那个位置上,只有尔虞我诈,又怎么可能对人毫无防备呢?

可谁知,他家小公子,居然会被他养得这么的没有心机。

真是惹人喜爱。

邱漫笑着问,“你这么帅,在学校谈了女朋友的吧?”

纪修远想起那位让他狠狠明白了人性的前女友,脸色一白。

邱漫问,“被甩过?”

纪修远面色尴尬。

他可真是不会掩饰自己啊。

邱漫笑道,“不是被绿了吧?”

纪修远更尴尬了,他又不会说谎,坦白说,“是啊。”

邱漫福灵心至地问,“对方比你还帅?不会是,看上你爸了吧?”

纪修远感觉脖子都僵硬了,他又说了句,“是啊。”

邱漫笑不可遏起来,她问,“图你爸权势吧?”

纪修远挠头道,“是吧,反正没联系了。”

邱漫说,“你爸倒是挺狠的,为了让你认清现实,自我牺牲了?女朋友漂亮吗?”

纪修远老实道,“美艳型。”

邱漫“wow”了一声说,“猜得到,胸很大吧。”

纪修远吐出一个:“d”

邱漫笑了半天说,“你爸不亏了,毕竟他这把年纪了,能贡献都不错了。”

纪修远喂了一声,邱漫仍然笑出了眼泪。

纪修远道,“你好歹象征性吃个醋呢?”

邱漫道,“我现在还只是个旁观者好吗?你不能剥夺我看笑话的权力。”

这就有点过分了。

不过本来挺伤感的事情,被邱漫这么一说,异常好笑了起来。

纪修远一边开车一边笑个没停。

邱漫却说,“不过我跟你坦白,我才不图他那些,我家是做企业的,锦厦集团,你可以在网上查一下,我爸是董事长,注册资本200亿。我大堂伯,现在在三江做省委书记,我二舅目前是统战部的副部长,严格来说,你外公当年,还是靠的我小爷爷。”

纪修远抽了抽嘴角说,“你这背景有点Nb啊,小邱姐,你可真是深藏不漏。”

邱漫笑道,“所以,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相信,我不图你爸的什么,只是图他这个人而已。”

纪修远很认真说,“我相信你,但是坦白说,我觉得,我爸可能不太容易接受你。”

邱漫说,“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未来想起来会后悔。”

开到小镇,与骆忆南汇合。

邱漫同骆忆南聊了几句,就知道这家伙几百个心眼子。

可因为她足够坦白,骆忆南只是简单地聊了几句,就同她微笑点头道,“祝心想事成。”

邱漫笑着说了声谢谢,并道,“我都安排好了,你们看想玩什么,我让Amanda带你们去,都不用排队,晚上就住新开的酒店,房间也留好了。”

骆忆南也是第一次见邱漫,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为了追爱,特地考了公安,这份真心,属实难得,他于是道,“多谢了。”

邱漫大大方方的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们玩得尽兴就行,我在这里等纪厅吧,毕竟我是他下属嘛。”

纪修远道,“我跟你一起等吧。”

这傻愣愣的电灯泡,也真是个实心眼。

骆忆南说,“纪叔叔还要挺久的,估计他来了就去泡酒店了,我们自己去玩吧。”一边说,一边给纪修远使眼色。

邱漫说,“你们两个年轻人去玩,这里我熟悉的,想玩随时可以,你们是稀客。”

骆忆南道,“小姐姐,纪叔叔就拜托你照顾啦。”

邱漫道,“是啊,他比较辛苦,领导马屁要拍好的,你们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骆忆南吹了声口哨。

纪修远说,“那多不好意思啊。”

骆忆南却拉着纪修远道,“走了走了,你不是要——”说着,拼命对他眨眼睛。

纪修远这才明白过来,哦了一声道,“是的,我们走了。”

邱漫笑了出来,连忙让陪着的Amanda走在前面引路。

骆忆南拖着纪修远走了,回身的时候,还对着邱漫抬了抬手,表示感谢和祝福。

邱漫笑了。

纪子洲由司机小齐送到了南宋小镇。

这阵子,因为在南宋小镇取景的一部短剧爆火,连带着小镇热闹非凡。

小镇里,周六晚上有活动。

因此,该区分局的副局长,特地在值班大屏幕上查看警力保障情况。

然后,就看到了平日端坐高堂,不怒自威的省公安厅纪厅长,此刻也在南宋小镇,身边,陪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两个人进了新开的、最火的度假酒店。

纪子洲刚到的时候就问邱漫,“圆子他们已经在里面了?”

邱漫说,“南南说他们先去玩,估计纪厅不爱这些小孩子的刺激玩意儿,我就说让我在这儿等领导,毕竟直属大领导,得服侍周到。”

纪子洲说,“我先去酒店就行,你陪他们去玩吧。”

邱漫道,“我不去,我也不喜欢那些。”

纪子洲只是静静地看了会儿她,才迈开步子说,“带路吧。”

邱漫说,“遵命。”然后快步往他身前赶了两步,走在前面,为他带路。

她身上的味道让他觉得很舒服,十年前就知道,所以避开她,远离她。

她是漫漫,却不是同一个漫漫。

进了酒店,办了入住,安排好了纪子洲的房间。

纪子洲在她临走的时候,忽然问,“小邱,我同你,也认识快十年了吧。”

邱漫送走了酒店经理,关了房门,看了看他说,“领导,您倒是记得清楚。”

纪子洲问她,“为什么不结婚?”

邱漫说,“在等你。”

如此直接,倒是让纪子洲无法接话。

他什么都没说,邱漫道,“反正你拒绝也拒绝过我了,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大不了你开除我。”

纪子洲道,“去年拿了个三等功,今年一来楚岭就破获了两起大案,我拿什么理由开除你?”

听他对自己了解得挺清楚,邱漫高兴了,嘴上故意说,“生活不检点,纠缠上司。”

纪子洲嗤笑了一声。

他说,“那也没理由开除,最多调岗。”

邱漫说,“您的确那么干过。”

纪子洲道,“与其每天幻想着不可能,不如换个环境认真工作,三等功不就这么来了么?”

邱漫却打直球问,“为什么不可能?您就不能考虑一下我么?”

纪子洲说,“傻姑娘,我生都生得出你好么?如果我努力,圆子现在应该比你还大。”

邱漫半垂下头,不说话。

这模样,真是容易惹男人心软。

这一刻,倒是让纪子洲有些不忍心。

他看着她,而她抬头,眼睛里莹莹泪光。

她说,“本来每天还能盼着在窗口看看你,你倒好,让我只能每天在手机里刷你照片看。”

说着,拿出手机,翻开相册,里面,都是他。

心墙塌得莫名其妙。

不应该发生在他这么个冷心冷情的人身上。

纪子洲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翻着她的相册,看着她说,“你看到的只是我外在的一面。”

邱漫收回了手机,笑了笑说,“内在呢?是不是跟我一样,想要被爱,渴望温情?”

纪子洲说,“干我们这行看得最多的,你不明白是什么吗?”

邱漫呵呵一笑说,“犯罪心理学我拿的是满分。”

纪子洲望着她说,“所以,恐怕你看到另一部分的我,就要吓退。”

邱漫问,“您是指,一边在指挥中心跟踪您前妻的车,一边打电话给您妻子的那位出轨对象,害他为了躲避摄像头而超速驾驶,最终与您前妻一起车毁人亡的事吗?”

纪子洲的脸色深沉得可怕。

邱漫知道,自己在玩火。

可她不怕。

她说,“油门是他踩的,跟你有什么关系?那天指挥中心只有王主任,如今他也已经退休了,不是吗?”

纪子洲的神情,此刻只能用阴郁来形容。

他说,“你知道的不少。”

邱漫说,“是。”

纪子洲问,“不怕我对你不利么?”

邱漫笑了笑说,“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纪子洲冷淡地说,“你那是被迫的。”

邱漫道,“被奸人强暴,和被生活强暴,都是被迫的,有什么区别吗?谁不是一出生的时候干干净净,最后被这吃人的社会逼良为娼?看圆子的本性,就知道你的本性,性格是遗传父亲的。”

纪子洲终于不复刚才那么阴郁的神情,却仍是道,“你不明白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并不是个干净的人。在这个位置上坐着的人,没有干净的可能。”

邱漫说,“我并不在乎你干不干净,我家的钱,也没来得多干净,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见得是干净的,不是么?”

纪子洲看着她,也知道说服不了她了,不由得叹了口气问,“是什么让你这么执着?”

邱漫说,“是你。”

这句话,真是直率得让人心动。

纪子洲转头看了看落地窗外,天边的启明星,挂得高高的,亮亮的。

他目光落回到她身上说,“你才多大?三十多岁的年纪,家世又好,找个好男人结婚生子,何必在我这种迟暮老人的身上浪费时间?”

邱漫说,“国人的平均年龄是87岁,这么算,你还有至少32年,以你现在的级别,延迟退休了,你至少还要干10年。等你85了,我也60了,早就绝经了。”

纪子洲突然笑了,他说,“歪理倒是你多。”

邱漫又说了一句,“何况我不育,你应该明白的。”

纪子洲收敛了笑容,看向她的时候,带着些怜悯和心疼。

邱漫道,“如果那次,我被传染了什么不好的病,此刻,我也无法站在这里同你说话了。”

纪子洲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让她难过。

她说,“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给的。”

纪子洲道,“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那只是我的工作,而不是我对你的偏爱。”

邱漫却说,“我这个人唯心,我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

随后,她大着胆子,走了过来,贴住了他。

纪子洲想退,却被她紧紧地抱住了。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少女气息,和从未闻到过的香气。

他心下一震,几乎是脱口而出,叫了声“漫漫。”

而她,哭着应了一声,说,“就算做你心里那个人的替身,我也认为值得了。”

还能说什么呢?

可这句话,他不得不澄清说,“你不是她的替身,你跟她完全是两个人。”

本以为自己早已是朽木了,却谁知,会逢春。

他拍了拍她,却还是想要推拒她。

毕竟,她太年轻了。

他说,“小邱,别傻了,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可邱漫却抱着他说,“我认为你值得,你就值得。为什么你不试试看呢?我又没说一定要白头到老,现在离婚率都已经70%了,大不了谈不下去就分手,我还能图你的钱吗?”

他问,“你知不知道我们差几岁?”

邱漫说,“刚刚不是说了吗?你85岁的时候,我60岁,你是觉得我数学不好吗?”

纪子洲叹了口气。

他说,“你随时可以离开。”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是一句开始,也是一句承诺。

她简直是日思夜想这一刻啊。

邱漫在他怀里,抱着他哭。

纪子洲心中,也有些潮湿。

他搂着她,想了会儿,忽然叫了一声,“秋秋。”

邱漫捶了捶他的肩膀说,“叫不出口漫漫是吧?

心上,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

他望着南宋小镇繁华富丽的夜景,抱着怀里的人说,“你知道的不少。”

邱漫哼了哼说,“你有什么我不知道呢?”

纪子洲淡淡道,“很多吧。”

于是邱漫说,“那你一件件告诉我,讲出来。”

原来是在套路他。

纪子洲笑了,笑得很开怀,眼角虽有皱纹了,却带着真实而熨帖的笑意。

他问,“调查了我多久?”

邱漫说,“十年。我甚至去找了我小爷爷,就为了问你当年。”

那些不堪的当年。

他问,“为什么呢?”

邱漫说,“忘不了你那天对我说的话,更忘不了,闻到你气息时候,浑身的颤栗。”

纪子洲牵起了她的手坐到沙发上,他说,“我都这么老了,有老人臭了。”

邱漫呸了一声道,“你脱下来我闻闻。”

纪子洲简直拿她没辙。

邱漫忽然伸手,纪子洲下意识格挡。

两个人都是一顿,邱漫捏了捏他的手臂,让他放松戒备,对他说,“我就想验证一下,每次体能训练,你有没有偷懒,是不是借口操练我们,自己偷偷摸鱼了?”

纪子洲睨了她一眼,邱漫却很欢乐说,“让我摸摸看,你肯定有腹肌的,这把年纪身材还这么好,三四十的油腻男人看到你都得疯。”

纪子洲举起手,让她对他上下其手。

这,哪里像一个55岁的男人,根本是40岁,壮年的身材,很多二三十岁的男人,身材都没有他好。

纪子洲叹息一声道,“真的老了。”

邱漫说,“是啊,我也三十了。”

说完这句,她的唇,就贴了上来。

多少年未曾有过如此温柔的亲吻了。

他闭上眼睛,抱紧了,怀中这份确定的安稳。

她附在他耳边说,“看过霍乱时期的爱情吗?”

纪子洲说,“没有。”

邱漫说,“男女主人公到了70岁,女主人公都耳聋了,两个人还接吻呢。”

纪子洲问,“你的意思是?”

邱漫搂着他说,“我们还年轻,不是吗? 别怕,我爱你,不光是你的肉体。而且——”

她指了指自己鼻子说,“我很喜欢你的味道,你在我这里,配对成功了。”

纪子洲抱着她说,“这也许只是暂时的迷恋,性的吸引,不可能长久。”

她的唇,贴上了他的。

纪子洲闭上了眼,忽然这一刻,内心升起了潮湿酸涩的感受。

她贴在他耳边说,“你只是不敢爱,不是不想爱,被我爱一次试试,好不好?”

他睁开眼,看向这双干净的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字:拥有。

并不是不想拥有,而是,不敢拥有。

知道生命总有尽头,也知道爱情终会消散。

他爱的人,都已经在生命长河里转身离去。

只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不敢伸手去拥有。

其实,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吧?

忽然想起了外婆。

外婆的模样,时隔这么久,还是很清晰。

外婆依然是那么温柔,让他想念。

外婆笑着对他说,“洲洲,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对自己的妻子好,家和才能万事兴。”

这句话,被他遗忘了许多年。

此刻忽然浮现的画面,让他终于抱住了眼前的这个人。

邱漫有些不敢相信于他的回应。

过了很久,当她想问的时候,却听他说了一个字,“好。”

这一晚,俩小孩都没有联系纪子洲,也仿佛忘记了,请他们来此的邱漫。

而邱漫和纪子洲,却牵着手,在区公安分局那么多人的旁观下,高调约会。

登楼俯瞰夜景,在河畔放莲花灯。

纪厅长看着邱漫的眼神,与平日不同。

逛小吃街,纪厅长帮着提她新买的小灯笼。

两个人靠在一起说话,邱漫整个人歪在他身上,而他却任由她靠着,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揽着她。

值班室里,分局副局长原来是市局的,因为工作失误被发配。

看到这一幕,啧啧一声道,“位高权重的老男人就是吃香啊,小姑娘前赴后继,他倒是挺会管理时间。”

当晚高冷的纪厅长,牵着网安总队四支队小邱警员的手,逛南宋小镇的视频,就流传开来了。

这可是大瓜啊!

道貌岸然的纪厅长,玩女下属,这瓜还不够大吗?

举报信次日就寄到了省纪委。

邱漫和纪子洲被分别叫去谈话。

谈完话回来之后,邱漫就辞职了。

纪子洲看着政治部人事处拿来的,她的辞职报告,心里有些难过。

早就知道,这种事,不可避免。

人事处处长是纪子洲钦点上来的,名叫曲洋。

曲洋问纪子洲,“领导,这,批还是不批?”

本来辞职只要正常走流程就行,但这位是领导的重大绯闻对象,他不敢擅作主张。

纪子洲说,“我先找她聊聊再说。”

打了分机叫邱漫上来,她进门的时候,居然还带了一小瓶桌花。

这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俩的绯闻啊。

曲洋简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问,“小邱,你在干嘛?”

邱漫眨了眨眼说,“送花呀。”

理直气壮得曲洋简直说不出话来。

而高冷的纪厅长,却有些高兴地接了花过去,并道,“曲洋,你现在胆子挺肥,小邱也是你叫的?”

曲洋愣了。

所以,视频是真的。

这两个人也是真的。

好得很,好得很。

曲洋恭敬地对邱漫说,“嫂子,您跟纪大慢聊。”

邱漫看了看曲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曲洋匆忙关门撤退,生怕被纪大嫌弃。

纪子洲将她揽在怀里,竟是无限怜爱。

他问她,“为什么想辞职?”

邱漫说,“为了不给你添麻烦呀,何况考公安,纯粹为了你。”

纪子洲搂着她问,“下一步什么打算?”

邱漫说,“只能回家接手公司了吧。”

纪子洲抱着她,闻着她身上的香气问,“秋秋,你可以有很多选择,你不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可以陪你谈一场恋爱,你明白吗?”

邱漫哦了一声说,“我没说要跟你结婚。”

纪子洲听了这句,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说,“秋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都已经有白发了,而你还那么年轻。”

邱漫说,“我也有,昨天发现了一根。”

纪子洲气笑,他说,“我是认真的。”

邱漫说,“我也是认真的。”

纪子洲叹了口气道,“你只比圆子大一点。”

邱漫道,“你把10岁当一点,那你也就大我2.5。”

纪子洲说,“你怎么骂人呢。”

邱漫笑了,她明白啊,这个男人,这是他的患得患失。

从小没有被爱的人,到老了,都学不会如何接纳爱人。

可她只是更心疼,从不曾被爱的他。

她忽然问,“那位苏部长,以前很爱你吗?”

纪子洲一愣。

邱漫说,“在意你,总有办法知道你的一切,不是吗?”

纪子洲道,“也许吧,她如今过得很好。”

邱漫说,“她已经走出来了,那么你呢?”

纪子洲没有回答。

邱漫搂住了他的脖子,温柔地,亲吻他的脖颈,他的喉结,他每一处迷人的地方。

她在他耳畔说,“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你在意我就好,我要你心疼我,因为我很心疼你。”

纪子洲听她说这些,长叹一声道,“我很在意,在意别人说你。”

她说,“我不在意,所以你也不用在意。我们结婚吧。”

纪子洲说,“我不愿意耽误你,你明白吗?”

邱漫说,“都十年了,你说这些太晚了,如果当年你没有救我,如今我也不会缠着你了。”

她抱着他,邱漫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将她的衬衫打湿了。

她说,“命中注定我要同你在一起,只是时间有些晚而已。”

他说,“我这个人阴暗,自私,狭隘。”

她说,“在我看来是深谋远虑,恩怨分明,做人现实一点不好吗?”

他没有回应。

邱漫说,“你想象一下,未来我因为家族联姻,嫁给了一个我不爱的人,他知道了我的过往,说我是双破鞋,说我不检点,还说是我引诱罪犯强暴我,认定我有罪。因为我生不出孩子,而打我,骂我,恨我。你想象一下。”

这些,他连想都不敢想,却也知道,这些,放开了这个人,或许她终会遇到。

他说,“我们去领证吧。”

邱漫问,“你不要申报?”

纪子洲说,“领完证再申报,不过先去公证一下财产,毕竟你是富贵人家千金。”

邱漫说,“如果我说不呢?”

纪子洲说,“听话。”

邱漫说,“你说句好听的,我才听话。我爱听好听的。”

纪子洲忍笑说,“乖秋秋,先公证,再领证,然后我们去度蜜月,好不好?你想去哪里?”

邱漫说,“顺徳。”

换纪子洲一愣。

邱漫说,“把我也装进你的回忆里,毕竟那个人已经走得很远了,你年年带着圆子去,有意思吗?”

是啊,回忆里,那些尘封的过往,其实也早已遍寻不着。

这些年遗恨的,不过是未曾得到,和已经失去。

可此刻,没有了当年那些羁绊,他已经可以得到,也不用再害怕失去了。

此刻,竟是他一生之中,被允许爱得最真的时分。

宁京市的别墅区内,对门两栋别墅,突然同一时间贴出了红色双喜。

新郎早上8:07出门,8:08接回了新娘子。

没有请任何的宾客,只有新娘的父母和新郎的儿子做见证。

某种程度上看,这对新人,各有残缺。

却意外,画出了一个正圆。

别墅的墙上,书画换了一幅。

传统水墨画上,题了这么一句:

满目青山空念远,落花风雨又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这天纪厅长加班到深夜,回家的时候,远处听得犬吠声。

推门,将深秋的寒意,留在了屋外。

屋内,是一室温暖,扑面而来。

香薰散着袅袅的白烟,带着雪松、柏木和乳香的味道。

她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正在看助理发来的企业资料,明天要出差去深市谈判。

看到他回来了,她眉眼带笑,趿着拖鞋跑过来,提了他的公文包放在一旁,扑他问,“今天忙吗?又这么晚,是不是上次那个案子有后续?”

他吻了吻她,扯开了领带扔在一旁的架子上说,“是啊,问题在下面,根子在上面,走钢丝而已。”

她说,“你不是最擅长这些?我看前几天,处理了宿吾的副局长,那位以前可是沈局长提拔起来的呢。”

他叹气道,“反正是得罪人的活。”

她说,“你还有崔部长帮你说两句,应该没事吧?”

他笑了笑道,“你要是我的对手,那我可得头疼了。”

她笑着道,“给你留了宵夜,是要小米粥,还是鸡蛋饼?”

他说,“都想尝尝。”

她说,“啊,对了,我昨天做的熟醉蟹,今天能吃了,我也想吃了。”

他说,“配一碟姜丝吧,驱寒。”

她应了说好。

他换了拖鞋,走到厨房洗了手。

她回身的时候,凑过来亲了亲他。

人间的夜,深邃动人。

家庭温暖,甜蜜醉人。

就像这熟醉蟹,甜中带着咸,配着粥,温暖了晚归人的胃。

也安抚了,被工作折磨了一天,疲惫了的心。

相遇,便是人生幸事。

不论早或迟。

终会遇到,对的人。

秋日晚景,也许,更胜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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