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实从来不知道叶家竟然有这么粗俗没有礼仪的人，在屋子里随意的大小便，在饭桌上对着一桌子的饭菜打喷嚏，还是张大嘴巴的那种。
看着那些被嚼的半碎不碎的虾肉，混着口水一起从小玄的嘴里喷了出来，他恨不得把叶小玄给当场掐死。
“你特么就是这样吃饭的？”
叶实饭没吃上两口，吃了一肚子的气，他失了胃口，又觉得肚子里空空的难受，干脆从随身的箱子里拿了盒泡面出来。
他是个谨慎的人，知道有可能随时要躲，提前备了吃的喝的。车里放了一些，随身带了一些。
他用酒店里的水壶接了水，按了电源去烧水，不忘对始作俑者的叶小玄发脾气，“给老子吃，把你的鼻涕口水全都给老子吃完。”
小玄委屈巴巴，抬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掩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他自己喷的自己清楚，受灾最严重的就是那几个他不怎么爱吃，被叶实放在自己附近的那几样，至于其他，根本就没喷到什么。
再说了，自己喷的，总比吃那啥要好吧。
他苦大仇深的点点头，一副我自己惹的祸，跪着也要吃完的架势，开始熟练的往自己的嘴里送东西。
胖乎乎的小手握着筷子在盘子里一用力，鱼眼窝子里的小肉肉就到了自己的嘴里，他暗搓搓的眯了下眼睛，满足的咽了下去，好吃好吃。
这边小玄专挑好吃的地方吃，吃的那叫一个铺张浪费，撑的那叫一个沟满壕平。而叶实就凄凉多了，水开了，他开了泡面，把油包酱包料包都倒了进去，再浇上开水，闻上去倒是香气扑鼻。
可是泡面是什么？除了闻起来香，还有什么？
没了！
他和妹妹相依为命的日子，吃的最多的就是泡面，一带最便宜的泡面，兄妹俩一起吃。
他一边吃着闻着香吃起来一点都不好吃的泡面，一边想着自己对小衣的承诺和责任，不知不觉一碗泡面很快见了底。
他像小时候一样，喝完最后一口汤，回头看着已经吃完在椅子上咸鱼瘫的叶小玄，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他要接着说之前的话题。
“说！”
他端过一旁已经温了的水，漱了漱嘴里的味道，还没走到垃圾桶边，就听小玄悠悠的来了一句——
“我听说酒店里的水壶，都是用来煮内裤的。”
噗……
叶实一口的水瞬时就喷了出来，莫名的觉得嘴里的不是泡面的味道，而是内裤的味道。
他觉得叶小玄是猴子派来折磨他的。
接连被耍，叶实怒不可喝。丧失理智的人是最可怕的。因为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利益得失，只顾着先把心里的一股怒火给泄了。
叶实一把抓住小玄不长的头发，往前带了一下。小玄头皮吃痛，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哎呀！”
小小的身子根本不受控制的随着叶实的力度往前，咚的一下磕到了电视柜上。
叶实阴恻恻的盯着小玄含着水光的眼睛，“真以为我不敢弄死你？”
叶小玄借着电视柜的阻碍站稳身子，小脚尽力的往上踮起，减轻发根被拽着传来的痛感。
他的小动作叶实倒是没有发现，暂时减轻了一点痛感。
“当然，弄死我，你们齐家，一个人都不会剩下。而老叶，会好好的活下去，再生十个八个孩子，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小玄装傻卖萌，拖延了一会时间，顺便吃了顿饱饭。可这并不会代表他会一直以弱势对着叶实。
他的小手不经意的拂过自己的胳膊，冷笑一下。
稚嫩甚至萌点十足的小脸，挂着一抹嘲讽的冷笑，生生让叶实生出一种畏惧。
他下意识的松开自己抓着头发的手，“你笑什么？”
“笑你作死不自知。”小玄后退两步，小手在头顶揉了揉头皮，缓解了下疼痛。就在他的小手从头顶滑下，再次落到胳膊上的时候，叶实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炸响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尤其刺耳，叶实身子一抖。没几个人知道他这个号码，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
暂时压下捏死叶小玄以泄愤的想法，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来电显示。
未知号码。
显然是经过处理的。
他手指一划，来电接通，另一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小孩儿，我要了。”
乌雅站着靠在桌子旁，面对着叶少天，手里的电话呈免提状态。她姿势随意慵懒，语调稀松平常，说出来的话，却不容拒绝。
那个小孩儿，我要了。
“您……知道了。”叶实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可是他没想到乌雅这么快就知道是他做的，而且她竟然还想要叶小玄。
“嗯。”乌雅给面子的嗯了一声，等着叶实接着说。
叶实警告的看了一眼叶小玄，想去外面接电话，刚走两步又想起外面的迷之味道，止住了脚步。
“您听我说，这孩子我是要……”叶实压低了声音，低低的解释着。
“我不管你要来做什么，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带回来。”
叶少天的手放在一侧，在看不见的地方紧紧的攥着拳头，指甲触到皮肤，却感受不到疼。他半眯着眼，避开乌雅的目光，听着叶实的声音。
“小混蛋你干什么！”回答乌雅的是一声厉喝，以及咚的一声，随后紧跟着的是一声闷哼。
叶小玄趁着叶实打电话的功夫，跑过去在他的胳膊上狠狠的咬了一口，麦色的小臂瞬时就渗出了血迹，两排深深的牙印，似乎还带着点肉香味，就这样明晃晃的留在了上面。
叶实吃痛下意识的抬腿把他踹了出去，小玄躲避不及，磕在地上，痛的叫了一声，清晰的传到了乌雅和叶少天的耳朵里。
一直盯着叶少天的乌雅没有错过他紧绷的身子和听到闷哼的颤抖，尽管他依然眯着眼睛，她都能感觉到他的怒气和担忧。
乌雅勾唇一笑，按了静音，“这么小的孩子，我听了都心疼，以叶实对你的恨，他对小玄下重手，或者下死手，都是有可能的吧？”
叶少天死死的攥着自己，牙齿紧紧的咬在一起，半眯的眼睛，彻底闭上。
乌雅笑笑，这样的叶少天她见多了。
她保持沉默不讲话，仍然听着那边的动静。
叶实似乎很生气，接连出口的脏话沾亲带故，恶毒如蛇蝎。时不时还有叶小玄的痛呼，以及带着哭腔的反抗。
“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我爸妈和暗夜已经快到了。”
他的话不仅提醒了叶实，还提醒了乌雅。
叶小玄不是什么普通的孩子，他的背后，有着强大的后援团，暗夜的力量不容小觑。
她立刻关了静音，喊了一句住手。
可惜，失了理智的叶实，此刻就只有一个念头。眼前的这个孩子，是叶家的种。是叶少天的孙子，他杀父仇人的孙子。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要把所有的痛苦通通还回去，让他们也都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根本就没有理乌雅的那一句不轻不重的住手，依然朝着地上的叶小玄走去。
小玄的嘴角，已经冒出了血丝，小小的手在唇角一抹，倔强的抿着唇，神情坚韧。
“放心，他们没那么快。等他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叶实看着叶小玄，扬起了一抹嗜血的笑意。
“那很高兴的通知你，叶衣也马上就没命了。我说过，我死了我爸妈还能生个十个八个，可惜叶衣不一样，她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小玄站不起来，半靠在地上，冷静的跟叶实谈判。
唯一两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的敲在了叶实的心上，而且敲完之后，压住没动。
他的心疼的喘气都特别的艰难，“你还敢在我面前提唯一？要不是你那个残废爷爷，我们家还是一家四口。”
叶实怒吼，如同一只悲鸣的困兽，失去了一切后的呐喊。
“我要宰了你，给他们报仇！”叶实这次不再粗暴的去打叶小玄，而是转身去行李箱找东西。
他打开行李箱，回头看向叶小玄，“你妈是个会玩刀的，你说我把你一片一片的切开，她会不会特别能体会你的痛？”
“你爸妈当年的死根本就不是我爷爷的错。要不是我爷爷好心救了你们，你和叶衣早就死了，冻死了病死了饿死了！”
小玄忘不了书房相框里那个笑的温柔的人。连眉眼都是那么善良的人，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置人于死地？
哪怕还没有见过面，哪怕连事情的经过他都不知道，他心里却坚信，他的爷爷，那个温和的男人，是个好人。
“他好心？我看他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他不过是做给别人看，沽名钓誉罢了。只可惜老天有眼，他还没熬到名利双收，就被抓了。”
叶实说这些，不是给叶小玄听的，而是说给乌雅。他不能把人交出去，哪怕换不出叶衣，叶小玄也只能死在他的手上。
“你看，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你今天必须死。”
叶实找到了一把薄而利的手术刀，在拇指和食指上转了个圈，“你看这把刀怎么样？割在身上，不知道会不会痛。”
叶实不听话，乌雅失了面子正要开口训斥，不料被一直沉默不语的叶少天抢了先。
“你放了小玄，有什么事情冲我来。”
声音嘶哑，像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随着着一声喊，淤堵在喉咙的一口血吐了出来，叶少天的身子晃了晃，怒目圆睁，睚眦欲裂。
叶少天怒火和怒吼，换来了两个人的轻笑。
乌雅见叶少天不再装死，失了冷静的大喊出声，心里给叶实记了一功。
失了先机的谈判，他还怎么赢？
而叶实的笑，就更加的简单明了。叶少天就在旁边，他能听到他的笑声，能听到刀子割裂皮肤的声，更能清晰的听到叶小玄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声痛苦的哀嚎。
他一想到这个，就兴奋的想要立刻动手。
乌雅了解他的性子，偏激暴戾，她见好就收，斜了叶少天一眼，挑了挑眉。
叶少天明白，自己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理他，现在能让叶实住手的，只有乌雅了。
他颓然的卸了全身的力气，“让他住手。”
求人的话一旦说了出去，他这些年的坚持就化为了泡沫，一碰就碎。
“条件呢？我这个人，不做义工的。”乌雅的指头，在桌子上打着愉快的牌子，咚咚咚的声音，显示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把小玄平安送回去，我答应跟你结婚。”
“不行，爷爷你不能答应。”没等乌雅开口，小玄哭着大喊。
这段时间在茹园，他日日夜夜都跟着奶奶。
她日常笑着，对谁都温温和和。可是只有一直在她身边的人才知道，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她的思念和怅然若失，以及整夜整夜的失眠噩梦。
小玄还记得她的梦呓，“少天，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好想你。”
第一次喊爷爷，叶小玄并不觉得拗口，他急切的喊到，让叶少天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
听说，他的孙子只有四岁，却已经这般早熟，这么替人着想。得是吃了多少苦才行。他想摸一摸叶小玄的头，告诉他不怕，爷爷会保护你。他想捏捏他的小脸，然后抱着他跟他说乖。
可惜，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用自己去换他的平安。
“小玄乖，爷爷没事，只要你好好的，爷爷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叶少天听到爷爷两个字，如同做梦一般，多年未曾在人前表露过的真情，就这样浮现在脸上，他的眼中，凝聚的水雾终于没法承受感情之重，自眼中滚落下来，砸在衣服上，晕染开来，如同炸开了的一朵烟花。
“爷爷，你爱吃枣子么？”
小玄听到叶少天的话之后，话锋一转，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叶少天一愣，“爱吃。”
“我也爱吃。我前段时间吃了几颗，特别香甜，据说那棵树都有三十年了。”小玄似乎还在回味着那枣子的味道，砸了咂嘴。
“那么多的年的老树了，还能结出香甜的枣子么？”叶少天迟疑了一下，颤抖的嘴唇出卖了他的情绪。
乌雅楞了一下，爱吃枣子这件事她倒是第一次听说，平日里从来没见叶少天动过枣子，不管是鲜的，还是干的。
“当然能了。”小玄轻快一笑，“我知道那棵树在哪，它被人照顾的可好了，每天好好浇水，按时施肥除草，每年都结很多很多枣子，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摘枣子吃好么？”
“好啊，爷爷好多年没吃过香甜的枣子了，等哪天有机会，你带爷爷去摘枣子。”
叶少天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自己的脸埋在双手掌心，难自抑的哭出声来。
乌雅第一次见叶少天哭，直觉告诉她他们刚刚说的话似乎有所代指，可是却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见他哭的伤心，她轻咳一声，打断爷孙二人的叙旧。
“我能保证他的安全，但是他必须先来这里。”
她是傻了才会答应把小玄放回家去。
叶少天就是块石头，还是内藏千年寒冰的那种，捂不热，锤不烂。只有叶小玄在她的手上，她才能真真正正的让他听话。
“不行。”叶少天大吼。
“我同意。”叶小玄同时出声。
“小玄，别胡闹。”叶少天吓坏了，他这里就是狼窝，他这十几年生不如死，完全是靠着一个信念在苟延残喘。他怎么忍心让小玄过来跟他受罪。
“爷爷，我还没见过你呢，你不想见见小玄么？”小玄的声音柔柔的，带着哭腔之后的软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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