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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九章 王城夜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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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旗港的刺杀过后,铁爪城的紧张气氛终于爆发,搅得满城风雨。布雷纳宁迎着月色穿过街道,不禁觉得熟悉。随即他想起来,自己离开银顶城时,那儿也是这副模样。当时是海湾伯爵德威特·赫恩在“灰烬之剑”手上丢了性命,此刻则是北地公爵。看来我走到哪里,哪里的大人物就开始丢东西。

等他返回落脚处,佣兵已经离开。一份名为报纸、实则是夜莺联络站售卖的情报单留在茶水边,摊开的一面被红笔圈上标记。布雷纳宁端起茶杯,正要瞄一眼上面的内容……却发觉有细小的字符被压在茶杯下。

我半点不意外。他边想边凑近去瞧内容。就算是主人回来,不口渴也找不到辛的留言。这家伙没去给王国贵族当夜莺,反倒混在诺克斯佣兵团里,实在是埋没了人才。还是说他尝试过,但被不爱喝水的上司辞退了?

『宫廷骑士在核实所有城中住户的身份。今晚借宿城郊,出门右转到短笛街,购买两张赎罪券。』

布雷纳宁摸了摸口袋,不确定自己能否付得起钱。据他所知,盖亚教会的赎罪券价格低廉,本就是修士搜罗百姓手中零散钱财的工具。然而辛特意嘱咐这桩事后,他又觉得个中或许有某种交易存在,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这点钱很可能不够。毫无疑问,短笛街是与夜莺报社类似的地方……是这回事吧?这该死的佣兵会不会故意作弄我?还是他另有打算,用一纸请求来迷惑我?

布雷纳宁怀着满腹疑虑出门去。当然他很清楚,倘若辛要背叛他,这桩事早就发生了。但他同样也晓得,这佣兵可非他在光复军团中的那些手下,不会乖乖听他的命令。

事实上,此人从未视他为“殿下”,也不对秘密结社心存畏惧。一路追踪风行者委托的旅程里,往往是佣兵发号施令,再由两人共同执行。

但这样的时期很快便会结束。等布雷纳宁找到风行者,带着委托成果返回四叶城,一切便能回归正轨。他们的雇主,那失踪已久的高塔信使定会露面——此人以信誉着称,还是盖亚的神职骑士,无法作出背信之举。到那时,布雷纳宁便可脱离诺克斯佣兵,恢复身份回到祖国去……

短笛街的位置十分隐蔽,尽管地图标识非常详细,布雷纳宁依旧花了不少时间。当他带着东西返回时,佣兵已先一步等在落脚点。

“王家卫队快查到附近了。”伯宁率先说起自己在短笛街的见闻,“大约两小时后就会登门。”

“你看到了谁?”

“还能有谁?”佣兵仍保持着倾听的姿态,布雷纳宁只好详细描述。“宫廷骑士,还有几个毛头小子。嗯,没有高环。”

“运气不错。我就知道短笛街不会有神官,那儿是盖亚教会的地盘。”

伯宁皱眉:“什么意思?”

辛没回答。“也许他们用不上两小时。我这有些消息。”

但愿是好消息。“马鲁士和他的助手落网了,王党不惜代价,给他用了真言魔药。”佣兵一耸肩,“要我说,这是多此一举:即便不用魔药,这家伙也不会替别人保守秘密的。”

布雷纳宁的焦虑油然而生。“那你还在这儿悠闲地喝你的树叶茶!我们必须离开,立刻就走。”

“别担心,想必区区王家卫队奈何不了布雷纳宁殿下。另一条消息嘛。”辛放下杯子,“说实话,伯宁,你将白天的见闻出售给报社了吗?”

他拧紧眉毛:“什么?”

“在塔上。诺曼爵士……的替身。你到底有没有说?”

“没有。”虽然他的确有所计划,但还没来得及定价。“我不算清楚行情。”一位公爵的情报能卖多少钱?更别提如今城内的乱子了。

几小时前,布雷纳宁和辛方才在塔楼高处目睹港口的袭击。混乱中,作公爵打扮、处于保护之下的家伙却只有低环火种,而众所周知,前任首相、现任北地公爵劳伦斯·诺曼是位高环水准的神秘生物,同时还是宫廷首席法师。

布雷纳宁知道更多。劳伦斯·诺曼原本是伊士曼邻国的莫托格人,两国爆发战争,伊士曼最终胜出。沃森二世俘虏了许多敌人,但独独给予诺曼赦免,从此获得了这位法师的效忠。在伯宁看来,劳伦斯·诺曼的高环神秘度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证据确凿无疑,即便布雷纳宁没见过诺曼爵士,也确定当日出现在码头准备启程的人不是他。以贵族的谨慎,那多半是替身之类的棋子,穿着公爵的外套站在那儿吸引注意。但伯宁用无名者对火种的敏感搜索了整艘船,也没发现高环的影子。

更离奇的是,替身在掩护下钻进船舱后,忽然黑旗港到处响起北地公爵已死的呼喊。杀手们闻言迅速撤退,护卫也默契地没有追赶。

布雷纳宁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诺曼一直没露面,消息却飞速传开来。这时候,若他还意识不到其中异常,那真是撒谎。恐怕北地公爵和这次袭击都另有蹊跷……

这样价值不菲的情报,佣兵却不同意拿来交易。布雷纳宁对诺曼公爵和王党全无好感,想来辛也是一样,他所属的诺克斯佣兵团活跃在南国四叶领,那儿是女王党的治下。他不知道佣兵为什么要为敌人保守秘密。

“我没透露给任何人。”布雷纳宁保证。他察觉到了同伴的审视。

“我不是怀疑你,伯宁。”辛安抚,“但王党突然开始搜捕无名者,我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事。”

“不。一切正常啊。”此言令他满腹疑窦,“我根本没听说!见鬼,发生了什么?”难道铁爪城又开始猎魔了?

辛向他描述自己方才的遭遇。“我前不久去了一趟报社,得知了马鲁士被捕的消息。等我带着消息回来,便发现有人缀在身后。”

“你甩掉他了,对吧?”

“很遗憾,我办不到。”

“那怎么……?”

“做好准备,伯宁。恐怕接下来的话题非常敏感。”

他的神情捉摸不定。布雷纳宁本能地后退半步,脑海中浮现出种种可怕的幻想。但一个心跳的时间过后,没人扑过来抓住他,也没有箭矢贯穿他的四肢……什么也没发生。只有该死的佣兵坐在桌子边,若无其事地眨眨眼睛。

伯宁有种被戏弄的感觉:“既然你没投敌,就别和我绕弯子!你杀了他?还是达成了协议?快说。”

“不这么干,怎么让你打起警惕?”辛告诉他实情:“我在报社附近甩掉了夜莺,然而很快又有人追上来。我想追踪者并非同一人。”

伯宁皱眉:“两个人?”

辛点点头:“最少两人。都是神秘生物,点火的那种。”

不对。布雷纳宁心想。太不对劲。一两个跟踪者不算什么,但神秘者……也许盯上他们的并非单纯的冒险者,而是个能驱使多个神秘生物的组织。他能想到的符合条件的敌人只有一个。

辛继续说道:“于是我迅速离开了据点,再度出现在夜莺的视野,将他们引到别处。但这拖延不了多久。”他瞥一眼伯宁,“据我的经验判断,只怕冒险者同行中没这样的专业人士。”

布雷纳宁的脸色难看起来。他简直想象不到有什么冒险者能跟踪辛,这诺克斯佣兵才是真正的夜莺专家。此刻,唯有一个答案符合条件。“……恶魔猎手。”

“就是这样。”佣兵同意。

“该死,他们是知道你的位置,才能紧咬不放!铁爪城侦测站,还有教会的神术基盘,这些都能捕捉到我们的神秘痕迹。”即便是辛,面对这二者恐怕也无能为力。

布雷纳宁烦躁地抓住头发,头皮传来刺痛。这丝毫没能减轻他的压力。情况越来越混乱。“诸神在上,你干了什么?”他质问。

“我的回答也是‘没有’。老天,我又不是你的同胞。”佣兵做个手势。“别担心,猎手追踪我来到这儿时,你正好到短笛街买票。无论如何,我不是无名者,即便露面,猎手能把我怎么样?”

我看可不是这么回事。布雷纳宁心想。为了打听情报,许多冒险者都知晓辛有个同伴。如果搜查时这位同伴没露面,卫队骑士一定十分好奇他的去向。

“……既然黑旗港的事没泄露,神官怎么会盯上我们?”辛续道。

“这跟黑旗港有什么关系?”伯宁挥挥手,“我进城后一直都在遮掩火种!决不会暴露身份。”

“问题在于,火种可以伪装,能力却很难。想想看,伯宁,如果安排公爵替身的人发现,冒险者中流传着黑旗港的真相,竟有人识破了他的计谋,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布雷纳宁僵住了。他这才想起来,让他们看穿替身的并非佣兵的才能或敌人的疏忽,而是依靠他的无名者火种!如今铁爪城到处是眼线:王国贵族暂且不提,光辉议会、寂静学派,甚至是拜恩人都不会缺席。倘若有人注意到这点、且对无名者有所了解,买卖公爵的情报无异于自报家门。

他不禁惊出一头冷汗。还好我没擅自行事。

“当然,这只是种可能性。不过,既然秘密很安全,那原因定是出在了其他地方。”辛将桌面上的纸张烧毁,“往好处想,可能有其他无名者得罪了王党,或干脆后者在城里发现了某个结社的据点。此事根本与我们无关。”

是么?一场惊险的巧合?这样想可以令布雷纳宁感到些许安慰,但他早就过了只会指望的年龄。他可不敢将性命做赌注,压在宫廷骑士与猎手带来的“巧合”上。

然而,『万用质素』的效果同样无可置疑。在加入诺克斯佣兵团前,他一直是这样潜入城市。“还能有什么破绽?”

“这得你自己思考。我在想黑旗港的事:如果诺曼公爵安排了替身,为什么还要传出自己假死的消息?”

布雷纳宁的思绪一团浆糊。“诸神才知道!也许他在施展阴谋诡计,为了党争之类的。”

“诺曼死了,王党正追查凶手。伊斯特尔王子下令全城搜捕,务必要捉拿刺客。他的新任首相维尔贡·托斯林不免有嫌疑在身,然而神官却与宫廷骑士一同行动……需要我解释新首相兼新主教与王党的矛盾吗?”

伯宁并不是傻瓜。“这里面有寂静学派的手笔?”

“不如算上他们。这关头,凭我们调查到的东西很难判断局势。这是阶层的问题,不是个人能力所决定的。”

布雷纳宁很想立刻离开铁爪城。他很早之前就这么想过了。这念头频繁出现,随之而来的是各类意外事故和种种突发情况,当然,他不会否认佣兵的能耐。然而仔细想想,我独自前往四叶城的路上可没这么多波折……

“总而言之,眼下没法确定神官追踪我们的目的,但也不能全无应对。”他陷入回忆时,同行的佣兵已收拾好手尾。“我们最好立即转移。”

“去哪儿?与你要我买来的东西有关吗?”

“那里就是我们过夜的地方。”

这时候,天色仍黑如幕布,王家骑兵也来到了街头。布雷纳宁看到全副武装的卫士,手执长弓的箭手,还有寥寥几名衣着华丽的军官。这些人的存在很为他们增添了几分紧迫感,但布雷纳宁引以为傲的纸窗魔药效果非凡,协助两人有惊无险地逃出了街道。

“往哪儿走?”

“穿过短笛街。很快就到。”

布雷纳宁将信将疑地跟随佣兵,来到了一处无人屋舍。地面和墙壁遍布污迹,仿佛这是乞丐的住所。他们在这里找到了一条地道。

很难想象这是佣兵近日在铁爪城偶遇的收获。他定是备好了退路。“你早知道这里有路?它通往哪里?”

“郊外的庄园。别怕,那里很早就废弃了。”辛率先钻了进去。

布雷纳宁只得跟上。黑暗中,佣兵点起火把,照亮脚下不足三码的范围。伯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距离,以免在黑暗的隧道中迷失。尽管地道里只有一条路。

出口的景象令人震惊。布雷纳宁眯起眼睛,打量简陋的屋顶:“修道院?”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辛掏出那张赎罪券,手指摩挲数字。“别担心,那里没有修士。真正的修道院早就关闭了,有人将这里的建筑改造成了安全屋,为特别的群体提供庇护。”

“谁会这样做?”

“你的同胞。”辛已踏入了废墟。他环顾四周,杂草藤条掀起石板、攀上围墙,在墓碑的裂痕里扎根。庭院与屋舍的碎片全然连为一体,延伸向空荡荡的铜钟挂架。一条蛇盘伏在底座上,冷冷盯着他们。

不知为何,他在原地站了足足半分钟。

布雷纳宁忍不住了:“伊士曼到底有多少结社?”

“很多,而且越来越多。”辛告诉他,“走吧。”

郊外的夜晚漆黑一片,坑洼的道路更是平添麻烦。但留在城内,他们享受到的多半只有猎手的地牢。想到这里,布雷纳宁只好勉强接受。

“后面有个小礼堂。”辛指向高处。

布雷纳宁抬起头。坍塌的墙壁暴露出内部景象,而通往房间的楼梯早已腐朽断裂。“我可认不出来。”里面一件完好的事物都没有。

“卫兵在断墙后面放哨。咱们在城外,布雷纳宁殿下,是时候想起你的身份了。”佣兵揶揄。

伯宁听够了他的提醒。“见鬼。”他咕哝一句,放开火种的感知。

顿时,他察觉到墙后面弓身注视着大门的一座雕像。他们小心翼翼地爬上二楼,才看到塑像的全貌。这似乎是伴随盖亚左右的少女天使像,头戴百合花环,浑身只着云雾轻纱。教堂雕塑镶嵌着彩石的眼眶内,此处只有褪色的油绘。她作出怜悯的姿态,一手抚心,一手前伸,仿佛在引人握住。

原来不是真正的卫兵。毫无疑问,这座雕塑定是件神秘物品,很可能也是进入庇护所的道路。

“这可是盖亚啊。本地的结社真没礼貌。”辛叹息一声,将赎罪券放入塑像的掌心。

……身后发出“喀”得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坠落。布雷纳宁感受到神秘的降临,却没有熟悉的感应随之出现。他意识到庇护所内没人在,某位同胞将天赋魔法留在了雕塑上,为后来者提供帮助。

佣兵转过身,拾起掉落物。“一根指针。”

这东西很像炼金造物,但却没有雕刻符文。“怎么用?”布雷纳宁打量它。

辛考虑了片刻,将它放回了原地。他踩住一端,轻轻拨动。

刹那间,指针划出一条闪烁的线,道道金色的火光沿轨迹喷薄而出,洒向夜幕。

布雷纳宁不禁后退了一步。“神术基盘的指针?”他认出来。

“用指针来干扰教会的神术,同时让侦测站产生误判。”辛赞叹,“神来之笔。”

在炼金术士眼中,比起对付猎手的思路,神秘物品的材料更令人惊奇。“他怎么拿到指针的?”布雷纳宁百思不得其解。“结社攻打了教堂?”

“没准是捡来的。”

“那也不可能。搬离这里之前,修士一定会带走神术基盘。”

“这个嘛。”辛淡淡地说,“也许当时他们有比保住财产更要紧的事去办,比如总主教突然死掉之类。”

布雷纳宁皱眉。今夜的多番波折足以耗尽正常人的精力,然而躺在阁楼虫蛀的地板上,他的眼睛却不肯闭上。

终于,他想起自己在收集风行者情报时,听当地人说起的有关前任总主教的事。

几年前,伯宁要找的最终目标曾在盖亚教会的总部、寂静学派的属国莫尼-安托罗斯掀起了一场变革。他率领一群战争佣兵攻打反角城,在大教堂杀死了“异端审判长”基尔比维克,并成功俘虏了盖亚教皇甘德利亚斯。混乱中,连法则巫师“纹身”也被恶魔偷袭,命丧当场。

这一切的起源,便是伊士曼的铁爪城。

当时布雷纳宁还不晓得城内发生了什么。后来,在尤利尔销声匿迹后,寂静学派揭露了当年的真相。

此举大大影响了盖亚教会的声誉。盖亚教皇甘德利亚斯宣布退位让贤,并在新任审判长面前承认了自己结党营私、铲除异己、用人不当以致教国主教勾结恶魔等罪行。消息传到南方,人们才知晓,此人不仅放任伊士曼总主教勾结血族和恶魔结社,还指使十字骑士清洗分歧者。由此,高塔信使引发的内部变革也彻底中止。

审判过后,罪犯被当众行刑,斩首示众。但他的死不过是开始。教皇认罪使得盖亚教会的声名跌至谷底,内部教众四散、党派林立,人们彼此仇视,称对方为异端。混乱持续不断,千奇百怪的风闻越传越远,无数宗教场所被指控、搜查,不少国家更是因此改变了信仰。

就在盖亚教会分崩离析的边缘,寂静学派终于派来了救世主。修士们在“神学家”的带领下拨乱反正,基本平息了内部争端。

……而在这期间,最先揭露教会黑幕的高塔信使都未曾现身。

这教布雷纳宁不禁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是无用功。据说高塔信使尤利尔是个虔诚的盖亚信徒,连神秘职业也是盖亚的神职,对学派巫师和教会的保守派素无好感。可在盖亚教会被寂静学派的巫师重新掌控时,他竟都没出面阻止……区区一份陈年委托,难道会比盖亚教会更有价值么?伯宁没有半点把握。

“如果我完成了委托,但目标没回复怎么办?”他忍不住问。

“账单转交给高塔外交部喽。总会有人付钱的。”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回事!”

“依我看,寂静学派是在做和你一样的事。”

我毫不意外你会想到这点。“甘德利亚斯教皇被判死刑,他也没出现。”

“这或许是因为,他也希望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尽管此事于教会整体是极大的打击。”

“难道那些……事情是真的?”布雷纳宁皱眉,“教皇是保守派修士的幕后指使者?可‘纹身’吉祖克才是罪魁祸首啊,大家都知道。”

“吉祖克先是法则巫师,再是苦修士。而甘德利亚斯先是保守派修士,再是教皇。他们矛盾又相似,都为了自身利益行动,没有真正正确的选项。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

布雷纳宁自有答案:“谁也不选。这两人都不是合格的盖亚代言人。”

“恐怕他和你想得一样。”佣兵翻了个身,下意识将武器带到另一侧。然而连鞘皮带长度有限,他只好爬起来重新调整。“大家都知道,最后吉祖克死了,甘德利亚斯发誓整肃教会,将保守派和巫师派统统打散重组。”

布雷纳宁明白了。“他夺走了寂静学派控制教会的工具,化为己用。”所以高塔信使失踪后,寂静学派公布了甘德利亚斯的罪行,将失控的工具销毁。

随后,“神学家”登上教会的舞台,将尤利尔和甘德利亚斯的影响彻底拔除。十字骑士重新成为巫师的爪牙,一切回到了原点。寂静学派才是最后的赢家。

换做是我,倘若此刻有人破坏瓦希茅斯光复军团的努力,我是决计不会放任的。“倘若他因此出面,就暴露在寂静学派的视野中。”伯宁发觉。

“就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他畏惧学派的追杀?”布雷纳宁不喜欢这话。无论如何,高塔信使是难得不追杀无名者结社的盖亚教徒,他来领导盖亚教会,总好过秩序阵营的其他人。“他获得了圣经的认可。”

“那只是一件物品,伯宁。誓言和信仰才是约束。正如在这个神秘领域,决定你身份的不是血脉,而是火种。”

布雷纳宁无法否认这话。也许这个人已经死了。他心想。所以根本是有心无力。说到底,此人的死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真正重要的是圣经,是光复军团,我的故国……可如果尤利尔死了,圣经又会落在谁手上呢?

他满怀忧虑,不知何时入睡。等被耳边的响动惊醒,布雷纳宁发现同伴已经全副武装。指针握在神像手中,二者一同散发着莹莹微光。“怎么?”

“有人来了。”

见鬼,你怎么没叫醒我?布雷纳宁恼火地想。“谁?”他赶忙爬起身。

“一边儿的。”来人已越过断墙,站在摇摇欲坠的楼梯上。辛拔出剑,他只好在停在原地。“自己人!别动手。”

只有一个人。布雷纳宁略微放下心。他做好了准备,一旦出现意外,就将这家伙逮住。“你是谁?”

“纳里斯。我是光复军团的人,是个探子。”来人叫道,“我有重要情报禀告,殿下。”

他的面孔暴露在微光下,布雷纳宁已信了三分。瓦希茅斯人的面部结构更舒展,骨骼有着区别于伊士曼人的特征,自己人一眼就能辨别。“你怎么证明?”

“军团中有您的同胞,殿下。我们发现您最近似乎在城内活动。今晚宫廷骑士忽然开始搜捕袭击诺曼的刺客,我们认为必须要将消息传递给你。我有他的信物。”

布雷纳宁接过证明。上面有神秘烙印和部分隐者仪式的痕迹,这是真的。况且近来他的确多次放开束缚,尤其是在黑旗港……有魔药遮掩,他自问不会露馅,但光复军团的人会熟悉首领的痕迹,难怪他们会找来。

“你的手下?你认得他么?”辛低声询问。

“没错。我没见过纳里斯,不过他应该……”

“这家伙是个骗子。”还不待布雷纳宁说完,佣兵断然道。他扭过头:“你不是无名者,为什么来的不是他的同胞?这样无需信物了。”

纳里斯迟疑地开口:“此人是您的同胞么,殿下?”

“不。”布雷纳宁正思考该相信哪一方。“他是我雇来的冒险者。你已经通知到我了,纳里斯,请尽快向你的上司报告吧。”

“请您与我同行,殿下。”纳里斯恳求,“这里实在危险,大家希望您能处于军团的保护之下。”

“你要带他返回城内?”佣兵指出。

“我们有万全措施。”

“若你真是结社成员,就能认出这里的神秘痕迹。”辛开口,“它胜过任何保护措施。”

“这佣兵不是结社成员,殿下。”纳里斯焦急地指出,“他不是您的同胞,也不了解情况。时间太紧,请允许我们过后再为他解释。”

话虽如此……布雷纳宁想起香豆镇的遭遇。他确实认得“破土者”,结果对方却背叛了军团,投向戴蒙和他的“霜露之家”。陌生人纳里斯声称是军团成员,伯宁也的确不可能认得每个军官,然而佣兵的判断少有错误。虽然他并不知晓辛是如何作出判断的。

最关键的是,他不愿在这关头返回铁爪城去。

“告诉你的上司,纳里斯。”炼金术士决定,“现在我们很安全。城内或许仍有猎手巡逻,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

“我的眼睛看得到哪里安全。”布雷纳宁是炼金术士,知晓神术基盘与指针之间的联系。他不知道当地的结社同胞是怎么搞到这玩意儿的,但效果毋庸置疑。此刻已是黎明时分,只是伊士曼地处南方,才没有太阳升起。“好了,你给我快些行动!别拖拖拉拉。”

纳里斯没有动作。

……原因不言自明。“你正在想上哪儿去找个上司来,对不对?”辛轻声说。

纳里斯冷冷地盯着他:“你太碍事了,佣兵。”

叛徒。布雷纳宁震惊地想。这是瓦希茅斯人啊!他怎么会叛国?难道他是投靠布列斯帝国的“瓦希茅斯领”人?“该死,你哪儿来的证明?”

但自称纳里斯的瓦希茅斯人来不及回应。一眨眼工夫,佣兵已接近到足以使武器造成杀伤的范围,他迅速后退,抽出利刃格挡。

……辛一剑砍在纳里斯的武器上,迫使他后退,另一只手顺势在雕塑身前掠过。人们顿时眼前一黑。

下一刻,布雷纳宁恢复视野,便看到那根指针已插在了纳里斯的喉咙上。战斗结束了。这时候,他的拇指方才顶开盖子……他只好再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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