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希从倒车镜里看到车后面的一团乱麻，眉头紧紧蹙起，完全没有放松下来的意图。
她点开腕表，声线平缓发冷。
“艾林娜，这边需要善后。”
把控着方向盘的手一个旋转，指尖在圆盘之上轻点，等待着对方的回信。
身子微微倾斜，沈望希单手拉住安全带，白皙的掌在黑灰色的带子上摩擦，利索的扣上。
方向盘在系上安全带之前就已经回正，车子的速度稍见平稳。腕表的一声震动让其点了一下外用通讯器。
声音如期传来。
“已经有人去了，五分钟之内就到了，和当地警方一起，你别担心了。”
“嗯。”
沈望希沉沉的“嗯”了一声，抿唇继续了两秒，继续道：“你们说的，我会认真考虑。”
她将车停着，等着红灯的倒数。
目视前方，一侧的高楼大厦上，贴着一张几米大的海报，不是别人，是——钟离策的。
还真是巧……
沈望希搭在方形盘上的手渐渐握紧，手背上的淡淡青筋浅浅突出，并不粗暴，反而有一种压抑的美。
如果计划成功实施，那么，就不会有妻子等不到丈夫，也不会有女儿等不到父亲。
他们也会经常见面，哪怕几个月只见一面。
即使再差，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至死都不能重回故土。
沈望希承认，她有私心。
她也想回家，也想死后落叶归根，即便没有人去看望她。
还有，她…不想做一个骗子……
另一边，艾林娜同样彻夜未眠，一直盯住显示屏上的波纹，看着它上上下下，在某一刻剧烈浮动。
出声道：“好。”
“注意安全，平安回来。”
沈望希望着前方变化的红色数字，忽略那张海报，“嗯”了一声后，发动车子开始行驶。
她本能的不想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多待，所以在保证遵守当地法规的情况下，马力加到最大。
直至驶出国境更换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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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希儿，艾林娜说食堂给你留了爱吃的。”
到达ISA时，天空已经被灰色笼罩，山林之间更是弥漫了浓重的雾气，如果不是这里灯光乍亮，这深山老林里，估计没有几个人来。
沈望希略显疲惫地点头，算是回应。
等扫描完成，便驶向b区停车场。
她没有再开车，趁着月亮还未出现，在这不宽不窄的路上走着，权当是散步了。
路上不多时就会遇到巡逻的一堆人，三三两两踩着平衡车，来打个招呼也就离开了。
只有沈望希知道，他们黑色的训练服下，有着多么恐怖的伤痕，恐怖到他们不能再上战场，只能退居到二线做一些看似不重要的事情。
尽管如此，他们也不能回到自己的家。
沈望希抬手轻点耳廓里的圆贴，道：“接艾林娜。”听到细微的一声“嗡嗡”声，她继续开口：“我不去食堂了。”
“……哦。”
这沉默后漫不经心的一句显然没放在心上，沈望希停在矮楼前，站定，语气重了些，再道：“我今天不吃饭，你也打消让妧妧来的心思。”
当真以为她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吗？
每次难捏不准的时候就把妧妧推出来，十次有九次都是成功的。
艾林娜停下发信息的手，撇撇嘴，也不心虚。
“……行吧，饿的又不是我，胃疼的也不是我。”
“嗯。”
沈望希挂断通讯，望向近在咫尺的矮楼，手部攥紧发出小小的骨节摩擦声，她深呼一口气，肩膀随着她的气息上下抖动一二。
最终，她迈起了较为沉重的步伐。
矮楼里空无一人，今日值班的队员竟然不在。
空旷的楼里是三层楼的高度，浅浅的喊一声还会有回音回荡回来。
沈望希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着装，她伸手提了提衣领，抚平，拉了拉衣角，理正，又摸了摸臂章上的三字字母，最后才敢抬步向前。
如此郑重，神情、语气却如同老友相见。
“今天没有人陪你们，那就只能我来陪你们了。”
房间内灯光明亮，照耀在每一处、每一个地方，同样，也照在房间内写满名字的石墙上。
和c区石强不同的是，这房间里的四壁刻的全是壮烈牺牲的英雄们。
四面墙，三面已经满了。
在沈望希上任的第一年，二队变又在中年垒了一面崭新的，以防万一。
这第四面墙，仅仅只有不到一百个名字，但，全都是沈望希亲手，拿着刻刀一笔一划，一个字一个字刻上去的。
更别说第三面墙的一部分。
从颜队任职的时候，她就已经被迫承担这一‘工作’，如今，她应该是刻名字刻得最多的一任队长了吧。
沈望希从不起眼的桌上拿起抹布，搬上梯子，从第一句开始便一言不发地开始擦拭。
从上到下，从第一面到第三面。
第三面擦完一半换水回来时，沈望希缓缓停下，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抱歉，容许我吃片药。”
说完，沈望希找了找口袋里完备的药盒，轻车熟路在左上角拿了一片，填进嘴里咽下。
靠在空白的墙壁缓了好久，胃部的刺痛感才稍稍缓和。
缓过劲后，沈望希又继续擦拭着第三面墙剩余的。
陌生的名字在某一刻开始，渐渐变得熟悉。
沈望希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我刚刚入队的时候，你最看不惯我，一有空就去找我打架，害我白白关了好几次反省室。名字也是我刻的把，这叫什么？因果轮回。”
“还有你，天天抢我泡面吃，尤其是晚上！现在好了，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没人管得着我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前还天天跟着他们翻我的玫瑰花田，也不怕把腰给闪了。”
“……”
擦每一个人的名字时，沈望希都会用他们自己的语言给他们打招呼，陪他们说话。
家长里短，每日趣事，说得更多的就是他们之前的事情。
擦到下一个名字，沈望希忽然一顿，而后努力扬起笑脸。
“洪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