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杨羽来找施逸，并没有拿出什么新的证据，令施逸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杨羽却提出了更深层的怀疑，虽然解释起来很麻烦，但正因如此，施逸才想到了一种可能。
“杨队，你派人盯着我里外进出，是拿我当嫌疑犯吗？”施逸直接问。
“不是、不是……是保护你的安全。”杨羽笑道，“万一那通电话是什么预兆呢？”
“所以说，确认是他杀了？”
杨羽摸了摸鼻子：“没有。就是先查查。”
“监控没有拍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监控拍到很多人。”杨羽看着他，“但你说怎样算是可疑？”
倒也是，楼里一般不会有监控，周围的就算拍到谁，也不能确定人家是不是路过，更何况要都找到也是大海捞针。
同时施逸也知道，那天夜里他在家，没人给他作证，他中途离开再回来，作案时间也足够，想避开路上监控也容易，所以他不能排除嫌疑。
“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施逸说。
“之前李牧的事，我还真没往那边想。就算他最后一通打给你，以你和他的交集，你拿出来的证据，也都还说得过去。主要是，你也实在没理由杀他。这事儿就过了。可这次我又回去仔细查了查你和李牧的事，我发现……”
杨羽扯了扯嘴角，“你在跟我避重就轻啊。”
“为什么这么说？”
“你说因为之前的案子，李牧跟你过不去。这倒也是真的，我从李牧的认识人那里知道，他一直在注意你。可我也打听到，案子结束很久了，你主动去找过他。你们之间的联系，没有你说的那么浅吧。”
施逸脑中也想好了分辩的词，但他没开口，这种时候说多错多，实际上警察没有证据，不然也不会来试探。
“我没有杀李牧的动机，我找他，不找他，都和他的死没关系。”
“未必吧。”
杨羽这句话，令施逸一愣。
“什么意思？”
“你之前负责的那个案子，受害者也是自杀，但最后发现是他杀。没错吧？你当时对那个案子尽职尽责，虽然最后结果没有改变，你心里的结果改变了吗？你现在还认为那个犯人是无辜的吗？”
既然警察查到了这儿，施逸也大概能猜到之后话题会向哪个方向进展了。他只是觉得好笑，尽职尽责，原本可不是这样的，过去的改变就是会带来措手不及的麻烦，都没办法解释。
“我尊重法律。”
“得了吧，”杨羽笑道，“你我都清楚，法条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在钻空子这件事上，无师自通。我现在也不是审问，就是闲聊，犯人都已经死了，无力回天。我就想问问，你怎么想。”
无力回天吗？未必吧。施逸心里想着，嘴上却仍旧说：“如果你真的查了那个案子的始末，就会知道我主张的从来都不是无罪。她自己认罪，难以推翻，我在做的努力无非是希望能酌情轻判。”
“没错，我不否认。就因为这样，人都已经执行了，你还去找李牧，就显得更奇怪了。这里面肯定要有些原因吧。”不等施逸开口，杨羽主动给出了答案，“后来我还查到了一些东西，多少可以解释你为什么对那个案子这么上心了。那个犯人坚称自己的女儿当年不是自杀，是他杀。而你的妹妹当年也是自杀。说实话，就算说给一个路人听，也会觉得这里面的自杀太多了吧。”
施逸有些诧异，杨羽居然查到了这一层，虽然这证明他的嫌疑不轻，同时也证明了杨羽这个人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而且也够聪明。
是在这一刻，施逸才有了那个想法。他深知自己的力量薄弱，很多环节必须警察才能最快得到结果，然而他必须找到一个哪怕证据不足，也愿意相信他说法的警察，谈何容易。
现在面前有一个选择，只是施逸还拿不准主意。
“又是这样。”施逸故意冷笑一声，显得颇为无奈。
杨羽确实惊讶于他的反应：“什么？”
“有罪推定。”施逸耸了耸肩，“你怀疑我，所以看什么都不对劲。你觉得我妹妹是自杀，所以呢，我一定受了某些打击，才对类似的案子这么上心。甚至，我可能留下些心理阴影，会做出相同的案子。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对吧？”
杨羽挠了挠眼角，没说话。
“但是，现实没那么复杂。虽然这话我自己说，听起来有点无情。可事实如此。我是家里的儿子，我妹妹是死是活都不会对我的人生造成任何影响，不然我也不会走到今天。”
他这番话太过直白，却很有力量，杨羽理智上仍然怀疑，但感性上已经接受。他看着施逸，知道自己和他谈话是占不到便宜的，律师毕竟聊天收费，只是他每和施逸见一次面，都更确信施逸藏着某些秘密。
这个秘密关乎面前的两桩自杀案，又或许还关乎其他的。只是现在杨羽还有些摸不清门路，他感觉自己站在一堵玻璃墙前面，找不到过去的方法。
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当他查到施逸妹妹自杀，周遭好像突然闪了一下。他不信什么偶然，太多偶然碰到一起决定是必然。
“我说的就只是猜测，如果没有结果，最后也只能按自杀结案。”杨羽收敛话锋，“我跟林佳宜的家里人聊过，他们都不信女儿会自杀。林佳宜在学校非常刻苦，成绩也很好，虽然工作上不太顺利，可人是能锻炼的嘛，年纪长了总会越来越好。可惜了。”
“是啊，很可惜……”
在那一刻施逸和杨羽对视，他能感受到杨羽似乎想在他身上确认什么。或许，是想确认他是否愿意警察继续查下去？
这样想着，施逸说：“当年我妹妹自杀，我虽然也有疑虑，可那时我年纪小，做不了主。我希望你们多查查，虽然确实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行。”杨羽准备离开，“那你之后要是想到什么，随时给我打电话。”
其实在李牧死的时候，杨羽曾经短暂地怀疑过，施逸是否在为了那个死刑犯鸣不平，甚至报仇。不过后来他也查不到施逸与那个死刑犯任何私人关系，也就作罢了。
那个怀疑非常短暂，说来也奇怪，好像只是存在了一瞬间，并没有什么过程。是在调查林佳宜的案子时回想起来，杨羽才记起自己当初有过这个怀疑。
现在没有了，杨羽不怀疑施逸是犯人，但他仍旧确信这背后另有隐情。
“杨队……”
就在杨羽上车就要发动时，施逸突然叫了他一声，他抬头看向窗外，第一次在施逸眼中看到了犹豫。
“怎么了？”
“如果有个案子很复杂，很隐蔽，没有任何指向性的证据，只有当事人的主观供述，你会信吗？”
杨羽迟疑片刻，答：“我不一定会信。但我愿意听。”
“好，我知道了。”施逸缓缓地点了点头，轻轻笑了笑，“慢走。”
等到杨羽走后，施逸开始着手去了解杨羽的履历，他必须确定杨羽有那个能力和魄力去承担这个横亘十几年的案子，他也得给自己一点时间整理语言，筛选哪些是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