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扫地僧无处不在。
元珑以为这是个教出举人儿子的教书先生，没有将他的身份想复杂。
结果他看上去比高涵要小几岁，却是高涵的亲叔叔，之前在南地一县里当县令，这两年致仕后投奔亲侄子，开了个学堂安心当夫子。
虽说他平常只教孩子普通的学问，可是他依旧关注着时事。
就算不关注，他也能听到沈五郎的名号。
在元珑出现之前，他没有把这个沈五郎和千字文的沈五郎联系到一起。
“呃……那个……”
元珑卡壳了。
她也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听说过洛阳沈五郎啊！
有时候，很多事，是不需要回答出来的。
夫子见元珑犹豫了一瞬，立刻转身进了屋内和孩子们说：“今日的课就上在这里，你们先归家吧，明日记得要来。”
“好哦！”
“回家啦！”
孩子们带着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地冲出来，路过元珑都停下来，行了个礼又笑闹着跑开。
夫子将元珑给他的纸收好，脸上带了笑走出来，他对妇人招招手说：“走走走，找大侄子打个秋风去。”
“太守大人应该在招待贵客，还是等等再去吧。”妇人小声劝阻。
夫子哈哈一笑：“招待啥，贵客在咱家呢，他那儿有个啥贵客。”
元珑挠挠脸颊不太自然的说：“先生眼力很好啊。”
能这么快发现她是今日进城的贵客，这眼力和脑力都是极好的。
“老夫曾任职过县令，经手的县中有一县专为陛下奉贡纸，公子用的纸，老夫过手便知是哪里的贡纸。”
夫子毫不遮掩的说：“若是老夫没猜错，云州的那位五郎，不仅是洛阳的五郎，还是宫中的五郎吧。”
官员皆知，皇宫里没几个正经主子，能用得上贡纸，还能将纸随意散发的，那更是少之又少。
只要认出了纸，再确定了其中的关键身份，很快就能想起最重要的人。
元珑尴尬了。
好不容易披了层马甲，这进并州还没一天呢，马甲就掉了个底朝天。
还好没人想到，柳二郎还是沈五郎。
她勉强笑笑：“这件事，还望先生能保密，若是被旁人知晓，我就辜负了那位的期许。”
自己辜负自己，没多大毛病。
“哦？为何？”夫子下意识问道。
话刚出口，他抬头看向侍卫手里的东西。
侍卫手里拎着在街头买的零碎，什么都有，看不出买这些东西的逻辑，尤其是看侍卫对待那些零碎的样子，很像是随意间买下的。
夫子想起了自己做官时，那些上峰们的做派。
他了然一笑：“那位想知道并州的情况，还有我那位大侄子为官如何？那好，我便替公子保密，只当今日什么都没见过，什么也没听过。”
夫子看上去坦然又自信。
他看出了元珑的目的，但他不担心元珑看到不好的地方。
就好像，并州的一切都不怕被人深究。
能让他有这种自信的，并不是因为并州城和云州城一样，可以让全城人跟着做戏，只有彻底颠覆才能发现其中的阴晦。
并州城没有见不得人的阴晦。
夫子放弃了去太守府衙吃晚饭的想法，他与妇人一起出门，随手掩上院门，与元珑同行。
“公子若是没有目的地，不如随老夫走一走。”夫子提议道。
只看街市，很多事情是看不到的。
“并州城里像老夫这样的学堂有许多，穷人家的孩子交不起束修，还要帮父母做活，所以他们有空便来，没空便算。”
“老夫精力不济，只教孩童，能为孩童启蒙，让他们认几个字，为国为民都是好事。”
周围喧嚣逐渐退去，经过一处巷道，又踏入了新的喧嚣。
夫子带着元珑到了并州城最大的一处牙行。
这里和云州县城不同，街边是羊和猪，待在笼子里时不时叫唤两句，然后制造些粪便。
有臭气，不过在元珑能忍受的范围内。
再往里走就是各地商人交易的地方，这里很开阔，只有寥寥几人。
“这一乱，商队进不来也走不掉，这儿也就萧条了些，往日里这儿可热闹了。”夫子有些感慨。
只从这里的建筑，还有十几间茶馆就能看出来，没有叛乱这里一定会很热闹。
牙行是交易的地方，叛乱影响的是商队，不影响城内那些百姓之间的交易。
在猪羊间穿梭，元珑偶尔能看到两只骡子在柱子旁打转，后脚按捺不住地想给路人来两脚。
路上有支西域来的胡人商队，他们将带的东西全部铺在地上，又挂了条布写着便宜卖，换个吃饭钱。
夫子停下脚步，从袖子里掏了掏，躲开自家夫人小声询问：“这块石头多少钱？”
他指的是一块黄豆大的红宝石，那石头在光的照射下很好看。
“给两张饼就行了。”胡人瓮声瓮气的说。
夫子从袖子里掏啊掏，掏出十几个铜钱来数了又数，把应有的钱数放到胡人手里，拿起宝石快速塞进袖子里。
做完这些，他看看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妇人，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今年给夫人的礼物有了。”
夫妻俩的情趣，元珑不参与。
她可不想点破妇人已经看到了夫子的小动作。
“这男人成了婚可真难，我都这个年岁了，还要过得这么难。”夫子摇头感叹两句：“柳小公子可有婚配？”
看元珑的样子，不像是成婚了的，夫子问的是她有没有未婚妻。
这是善意的交流，元珑摇摇头：“尚未，我家成婚都晚，家中长辈不急着为我安排亲事。”
夫子笑呵呵的说：“成婚晚也好，多走走多看看，求功名建功业，若是成了亲心中总要有个挂牵。”
“我那大儿子，去洛阳怎么说也要带上妻女，为此还麻烦我那大侄子求了人情，才给他找到了合适的住处。”
元珑笑笑，低头看着地上的宝石，看到一颗颜色很像是安洛先的眸色，怔了怔，伸手指向那颗宝石。
“把那一颗，还有旁边黄色的和黑色的买下来。”元珑扫了一圈，又指了指其余的几颗：“都包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