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十三中。
长明城郊，大片的民房挤在路边，后面是一望无际的菜地，随处都能看到马的粪便，是的，现在马车还能进城。
成群结队的村狗臊眉耷眼在路面穿行，林青蕊身上有图图的味道，一下车，几条狗闻着味就过来。
领头黑狗龇牙。
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林青蕊扫一眼，扔了块包子，黑狗衔起吞了，约摸是收了“保护费”便不再对女孩龇牙，领着弟兄们继续甩着尾巴遛弯。
十三中在土路边上，有一条大沟拦道。
沟很深，少说两米，堆满生活垃圾，还有些发臭的污水。
蚊蝇飞来飞去，很烦人。
校门口有两道木板搭的简易桥，这就是进出的“道路”了，城里来的考生不太适应这种环境，一个个捏着鼻子小心翼翼过桥。
林青蕊懒得挤，望了望距离，一个助跑，直接跳过去。
此起彼伏的“哇靠”，远远近近响起。
她啃着肉包，手上是错题本，说是错题本，其实也没做错，只是觉得题目出得比较新颖，便抄录来复习。
大门非常城乡结合部。
不像校门，像牢门。
两扇密不透风的漆红铁皮门，依稀能看到各种形状的冲击凹痕，也不知道是谁头铁撞的，最上面是尖刺壮的钢筋，学校围墙上面缠了监狱同款的铁丝卷，专门防着学生翻墙。
保安大爷抱着水烟筒坐在门口，随便看一眼准考证便放行。
查得不严，什么人都能进去。
林青蕊跟随人流，走着走着，前面遇到人了。
连诗雨带着几个社会姐堵住她的去路，口香糖嚼得吧唧吧唧。穿网眼袜的女生一扭下巴，恨不得用鼻孔看人，“就她啊？”
连诗雨点头，“就是她，林青蕊。”
几人围拢过来，冷笑出声。
“这脸确实不错，很勾人，但是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也不知道黎暗图她什么。”
“就是，还装模作样拿本书，怎么，还能考全市第一啊？”
连诗雨翻个白眼，烦躁道：“她确实是全市第一。”
几人一愣，有些不自在。
不过到底都是“有头有脸”的姐，很快调整过来，抱手围着林青蕊绕圈圈，开始进行精神攻击。
“哦，顶级学霸啊，不好好念书跟黎暗搅在一起做什么？”
“你是不是被他弄过了，嗯？”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她八成上瘾了天天要，这些学霸可骚了。”
……
这群人的攻击力，比起柳熙的茶言茶语简单粗暴多了，再加上五颜六色的头发和衣服，就很像……七月半闯鬼。
林青蕊没啥感觉，甚至还有点怀念。
考生们纷纷避开。
即便有人同情，也只是在远处担忧地看着。
大家不是不愿意伸手，只是很清楚，这时候一旦帮忙出头，以后被盯上的就是自己了，这几个女的，一看就是很跳的那种。
林青蕊看完最后一道题，默默阖上活页夹。
她扫视一圈，伸出指头，从连诗雨开始从左往右数，“1、2、3、4、5……7，7个我的手下败将。”
“学习不行，长得尴尬，就连抢男人都不会。”
“我说你们到底行不行啊？”
众人一愣，片刻后像是点着的炮仗，噼里啪啦，主打一个怒上心头，怒发冲冠。
连诗雨伸手抓。
网眼袜伸脚绊。
其他人龇牙咧嘴伸手伸脚，忙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林青蕊早推倒一个最矮的女生，背着书包麻利上墙，七个人，哼，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女孩扣着墙面的缝隙，像个壁虎一样挂着。
书包要坠不坠。
“牛逼啊你，有种上去啊！”网眼袜在下面叫嚣，口水喷得到处都是。
全是尖刺的铁丝卷连鸟都歇不住脚，歇得住她？
林青蕊又不傻。
她打量四周，瞥见门卫大爷提着水烟筒出去了，便知道大爷看门，主打一个看好门就行了，别的事一概不管。
林青蕊也不怨他。
这把年纪打得过谁，打狗都够呛。
对哦……
村里的黑狗帮还在外面当街溜子。
连诗雨跳起来拽她，林青蕊伸脚踢她的手，一来一回几个交锋，双方都累得不行，就在这时，铃声响起。
发试卷了。
林青蕊啧一声，仿佛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一脸沉痛。
女孩扒着墙缝，舔舔唇，随后闭着眼睛……汪汪大叫。
她可会狗叫了。
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爱好，纯属是小时候犯贱，好的不学，跟着图图学狗叫，图图是什么狗啊，出了名的垂耳大叫驴，叫声之贱，只要是只狗听到都会跑来干它。
果然werwer几声。
黑狗帮雄赳赳气昂昂小跑进校门，循声而来，边叫边龇牙。
凶得一批。
它们能听到狗叫但就是找不到狗，干脆包围了连诗雨几人，俯身龇出黄牙。有几条狗颇为肥硕，成年人都按不住，何况是几个只有成群结队才敢欺负人的死丫头。
尖叫声此起彼伏。
林青蕊挂在墙上继续狗叫拱火。
等到门卫大爷纠集村民过来驱赶，林青蕊才从墙上跳下来，拍拍手，拔腿就跑。
……
走廊静悄悄的，没人了。
教室里，考生都在伏案苦思，有的笔盖都咬烂两个了，林青蕊才拉着书包带跑步进来。
“同学，你怎么不再来早一点，到时候直接不用考不是更好？”
监考老师扶了扶眼镜，瞧着挂在教室后面的钟，没好气道。
迟到十五分钟就不让进考场了，她踩在十三分进来，到底是几个意思？
林青蕊脱下书包，“我让狗围攻了。”
“扯白撂谎！”
十三中的老师跟他们学校的学生一样，是有点戾气在身上的，一句方言骂出来，整个考场的人都吓一跳。
林青蕊面不改色签到，若无其事找位置坐下，转着笔通篇翻看试卷。
那老师笃定她写不出来，干脆跟过来，贴身监考。
林青蕊翻到最后一页大题，看了两分钟，拿出草稿纸开始鬼画符，天知道她在搞什么，划出一条线段，然后便点点点。
点到一定程度。
她扯过答题纸，从最后一道题开始写，两笔写完，然后便像是背过答案一样，翻回第一页，不带停顿地往后写答案。
监考老师一急。
以为碰到背答案作弊的了，赶忙出去找领导。
很快，三个穿着老式中山夹克，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女老师跟进来，五个人就这么前后左右包围了林青蕊。
林青蕊倒是无所谓，苦了考场里的其他人，一边要应付难得要死的题目，一边还要注意林青蕊那边的情况。
难道真是作弊？
这也太不公平了！
这次联考，每个学校都很重视，最后的成绩排名很可能影响重点班选拔。
考生们变得浮躁。
很快四十五分钟过去，林青蕊合上笔盖，转动脖颈，望向刚才恶声骂她的监考老师，淡声道：“看懂没？”
监考老师老脸一红。
当然没看懂。
别说他没看懂，估计几位领导也没看懂，只是觉得熟悉。
这次题目难度很大，而她的解题方法……已经超出高中教学的范围，他们浸淫高中教学多年，许多不用的知识已经生疏。
林青蕊又拿出草稿纸，用高中所学的知识解了一遍。
这次几人终于开始像点头娃娃一样频频点头。
他们赞叹地看着女孩，离开时还翻开她的准考证，一看是一中的，再看到那个熟悉且不可撼动的名字，赞叹变成恍然。
年轻的女老师笑起来，“原来这就是我们长明后年高考的状元啊，真是英雄出少年。”
“省状元都稳了，这水平相当厉害。”
几人摇着头背着手离开教室。
监考老师坐回讲台，抱着保温杯，颇有点不服老不行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