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推移，节目一个接着一个上演。
原本感觉被轻视的众人，也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就三个演员的阵容，愣是把舞台掀得高潮迭起。
侯耀纹和石福宽的相声，那根本不需要半点质疑。
俩老头的闻名全国，手艺早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别说台下的观众，连唐云风这个内行人都佩服不已。
俩师爷上台表演，他就在旁边趁机薰活儿。
不但今天，前面的演出也是。
别说，每回都能学到新东西，而且还很不老少。
跟侯耀纹和石福宽搭档时，这种体会愈发深切。
当然了，相声一道，唐云风也是个不服输的主儿。
长辈们捧得稳，他便完全放开顾忌，现挂、包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结果，发挥出来的水平，竟然貌似能跟俩老头对等。
按武侠小说里的讲法，那就是很几分遇强则强的感觉。
这下，别说观众们感觉惊艳。
连侯耀纹和石福宽，都对这个熟悉的小辈刮目相看，很是惊喜。
而有了这些高质量的对口相声托底，那整场演出的水平再差也不可能差到哪里。
但就在众人以为到顶之时。
唐云风的口技上场。
自从被师父的《百鸟朝凤》震惊到了以后，他最近是真的下了工夫。
一边反复听光盘学习，同时也自己试着编攒节目。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最后弄出一个节目叫《林中秋景》。
大致是通过口技的形式，描绘秋天森林里的景象。
这里面森林里的风声，树叶声，溪水声，都可以借鉴《百鸟朝凤》。
还有一些鸟的啼叫，同样也能跟着师父学。
算起来，也可以说《林中秋景》，是简化版的《百鸟朝凤》。
不过，唐云风也加了创新，把高潮部分换掉了。
原本《百鸟朝凤》的高潮，就是无数的鸟类聚集在一起，朝见凤凰，场面喜庆热闹。
而《林中秋景》，听名字就知道，它带着秋天的肃杀。
所以唐云风把高潮部分，换成了两头猛虎对战。
按老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又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他的大致内容，就是一头猛虎闯进了另一头猛虎的地盘。
两只老虎从最初的虎啸，对彼此警告、试探，然后逐渐靠拢。
最后，当两虎相遇的那一刻，大战一触即发。
此时，百鸟禁声，百兽闪避，整个森林中就剩下了两只老虎的搏杀。
一边怒吼，一边扑杀，一边撕咬。
撞树树倒，落地如雷，皮肉撕裂，猛兽哀鸣。
这些动静，听着观众们头皮发麻，寒毛直立，牙齿都跟着咬起来。
实在是太像了。
而且不光高潮部分，打唐云风一开嗓，他们就惊住了。
口技啊。
我的娘嘞，谁看过？
只闻其名，未见其身，这都快成传说中的艺术了呀。
而且唐云风不但会，技艺还相当高超。
那风声、水流一起，完全就好似置身于森林之中了。
哪里还有什么会议室，哪里还是在演出？
他们都感觉好像，那风就从耳边吹过，那溪水就在脚下流淌。
不夸张，真就是这种感觉。
完了还有其他的鸟鸣、猿啼，真的就跟亲眼看到了一样。
等到虎啸一起，魂儿都瞬间差点给吓没了。
还有那搏杀的桥段，鲜血淋漓的画面，随着声音迅速在脑海中形成。
当真是大厉害了。
简直是学什么像什么，无一不会，无一不精。
所以当唐云风表演完毕，鞠躬下台的那一刻，观众们激动的都快疯了。
别说其他职工，连坐在前排的领导们，都站起来拼命鼓掌。
旁边主持的小姑娘，看唐云风的眼神，立马再无半点讨厌。
甚至美目流盼，眼神迷离，都拉丝了。
不过，有些遗憾的是，其他形式的表演反响一般。
比如评书。
在这种场合，唐云风当然不可能再讲鬼故事了。
他上次从单田方那里学到不少经典的老活儿，其中就有丘山。
丘山，也叫《精忠传》，讲的是岳飞将军的故事。
为了掀起舞台效果，唐云风还特意选了其中一段武打的桥段。
只是同样很卖力气，画面也很热闹，但效果就是一般般。
毕竟，评书比的也确实不是某一桥，某一段。
它重在靠故事的连续性，把人勾搭住，属于细水长流，引人入胜的过程。
何况还有《林中秋景》在前，那绝对算是全场的高潮了。
由此可见，在小剧院内演出，口技绝对属于当仁不让的王者。
所有传统曲艺拢一块儿，都很难找出与之匹敌的存在。
至于其他的京韵大鼓和莲花落等，效果又得次一等。
一来，这些手艺，离观众们越来越远。
二来，也没有伴奏的乐师、乐器。
整个表演出来的韵味，要淡化许多许多成。
这不是唐云风卖不卖力气的问题，属于非人力所不能为的因素。
所以其他的这些，都只能算作丰富节目形式的存在。
可没关系啊。
大半场演出过去，唐云风当之无愧的成了全场最靓的仔。
不但人长的好看，而且门门都精，夸一句“多才多艺”完全没问题。
等到几个节目过去，又轮到他上场。
观众们一瞧，顿时激动坏了，拼命的拍巴掌。
心里也期待着这家伙，这回又会展现什么才艺出来。
嗯，这回确实又是新的表演形式。
——男男合唱《隐形的翅膀》。
一个男的不够，还来俩儿。
唐云风和侯耀纹加起来，不论身高，还是体重，都能顶那女歌手三四个吧？
走在前面的侯耀纹，对此毫不在意。
就是全场的动静，让他隐约有一种感觉。
貌似这些掌声跟自己没啥关系，全都是给唐云风的。
这让他立马想到之前表演《汾河湾》时，唐云风开场抖过的小包袱。
没想到啊。
这才过去两天工夫，玩笑话竟然成真的了。
然后，侯耀纹郁闷了。
倒不是嫉妒自己的亲徒孙，而是很不习惯啊。
想他侯大脑袋出生名门世家，年少便已成名，青年闻名全国。
之后随着年纪越大，资历也越老，职务也越高。
走到哪里，甭管什么场合，哪哪不是众星捧月，绝对的中心c位？
现在，吧唧，掉地上了。
侯耀纹甚至都记不起来，这都多少年没有过这种境遇了。
而跟在后面的唐云风，也相当的郁闷啊。
其中一个原因，是真的累。
演出过去两小时，他一个人就占了一个半小时多。
而且是连续性的，还全是靠口吃饭的活儿。
俩老头偶尔的穿插，根本缓不过嗓子来。
到后面实在撑不住，唐云风便只能多喝温水。
结果，水喝多了，又得上厕所。
频繁跑了几趟之后，人家看他的眼神都变的异样。
唉，小小年轻，咋身体就不行了呢？
他们单位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主任，看面相人挺和善的。
这位大哥很替唐云风着急，最后忍不住把他拉到一边偷偷打问，病已经到几期了。
要是实在顶不住，他那里刚好有药，绝对百分百对症，不会吃坏身体的。
唐云风还能说啥？
只能拍着胸脯，指天发誓说自己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可人家主作也得信呐。
不过，没有再劝，只是拍拍唐云风的肩膀，给他留下一句“都是男人，我懂，坚持治疗，别放弃，加油哦”。
其二呢，就是担心这首歌得翻车。
事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猜测侯耀纹八成不怎么会唱歌，至少不会唱《隐形的翅膀》。
可问题是，唐云风自己也半懂不懂啊。
对于流行歌曲的态度，他始终都是学唱的。
市面上出了什么新歌，有哪些很火爆，很流行的。
唐云风都会学一学，了解了解，这是相声演员该做的事情。
因为说不定哪一天，在哪里演出，或者赶上什么契机，这些都能拿来砸现挂。
而现挂的效果，往往比本子上原有的包袱更响。
所以这首《隐形的翅膀》也是如此。
他就听孟贺堂他们唱，跟着哼了哼，再更多的熟悉，那就真没有了。
如果侯耀纹有溜，那他跟着配合，问题也不大。
就是怕……
一个半桶水，加上另一个半桶水，可不等于一桶水啊。
这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数学题。
唉，咋弄啊这个？
不过，看到侯耀纹自信满满的架势，唐云风宽心不少。
毕竟是师爷挑的头，他总不能比自己还次吧？
爷俩上台鞠躬，伴奏音乐也适时响起。
侯耀纹立马摆了一个很酷的动作。
一手拿着话筒，一手贴在大腿上，跟着节奏晃啊拍的。
唐云风没有这样，他在很认真的……呃，想歌词。
第一句咋唱来着？
哦，对了，是“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想起了第一句，后面的歌词也就顺利起来了。
迅速过完一遍，前奏恰好过去。
唐云风：“每一次。”
侯耀纹：“第一次。”
俩人异口不同声，嗓音还都挺亮。
结果，傻眼了。
不止是台上的爷俩，还包括台下的观众，以及控制音乐的职工。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寂静一片。
就剩下音箱里的伴奏音乐，还在那里“啊啊啊”的播放。
唐云风脑子嗡的一下，完全懵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师爷。
侯耀纹也懵了，这怎么的，怎么第一句歌词就对不上呢？
不应该啊。
他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家里就放了几天这首歌。
简直是一天到晚上的重复，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要不是顾及女儿的感受，他绝对立马把音箱给砸喽。
所以，错的不可能是他。
于是，侯耀纹用奇怪的眼神回视唐云风：“怎么回事嘛，第一句你怎么还能唱错了呢？”
“是我唱错了吗？”唐云风的脑子更乱了。
他原本还挺肯定，但架不住老头的气势太强大了。
所以他只能怀疑自己，毕竟他也确实半熟不熟。
“那肯定啊。”
侯耀纹理所当然的点头，旋即得意洋洋道：“那歌词我都倒背如流，连意思都完全理解透了。”
“可我怎么记的是‘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呢？”
侯耀纹哈哈大笑：“你记错啦，真是的，年纪轻轻，记性还没我好。”
“那您说，第一句怎么唱来着？”
侯耀纹也不拿捏，试范的轻唱起来：“第一次，我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别说，除了歌词不对，曲调竟然是对的。
唐云风愈发迷糊：“那后面呢？”
“听好啊。”
侯耀纹又唱道：“第二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唐云风终于发觉不对劲：“师爷啊，您这歌词，怎么还弄出个第一次，第二次来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
侯耀纹理所当然的撇了他一眼：“什么事都讲究个循序渐进，你懂不懂？歌词创作也是这个道理，人家唱歌那能瞎唱吗？”
“豁，您这还有道理了？”
“你以为呢？这首歌唱的是人家搞对象没搞成，失恋了，心里难受，对不对？”
“啊，对，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了。所以人家这歌词就写啦，我第一次很难过呀，孤单呀，徘徊呀，然后坚强了。坚强了之后，遇到第二次就不哭了。等折腾完几次，最后终于明白了，我有一双翅膀，能带我飞，飞到天上，看看云啊，看看月亮啊，诶，这心情不就好起来了吗？”
侯耀纹讲的眉飞色舞，台下的观众却全都笑疯了。
别说他们，连唐云风都噗嗤一声笑喷了。
然后也顾不得什么舞台形象，蹲在台上，捂着脸。
良心讲，这是唐云风第一回在台上失态如此。
实在是，真的特么的忍不住啊。
最后全场唯一没有笑的，就剩下侯耀纹。
他不是演的，是真的没搞明白大家在笑什么。
不过，人家不信啊。
台上爷俩都是相声演员，相声演员嘴里有真话吗？
甭管台上忘词了，还是出什么岔子，只要能把观众逗乐，那就是包袱。
绝对是包袱。
必须是包袱。
谁敢说不是，那你拿出证据来啊。
唐云风毕竟是演员，笑场也比观众收的更早。
此时此刻，他要再反应不过来，那就是真的傻。
唐云风捂着腰，赶紧从地上站起来，然后说道：“师爷，论文学的研究，还得是您呐。那咱们这么着，这台词呢，我确实记不住，您给我捋一遍，完了咱就按您的来。”
“是吧，我就说我没错嘛。”
说着，爷俩也不管还在笑的观众，就在台上对着歌词来。
等到全部过完，唐云风心里有了数。
伴奏音乐再起，这回整齐了。
“第一次，我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第二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