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瓶罐罐自帷幕之内四处乱飞，而后一道凄厉悲痛的惨叫声响彻阁楼。
“呃——！”
“萧琰！你欺我女子无权无势，无法替父报仇，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就算死也要将你拖下地狱，我跟你势不两立！”
“啊——”
柳荀枫和老太监大眼瞪小眼，向前方珠帘探看。
珠帘之内还隔着一层轻纱红帘，帘子映出一道身材消瘦的人影
那人影时而抱头乱转；时而仰天长啸；时而泄愤乱砸东西；时而指着前方一人肆意辱骂，简直就像个街头毫无理智的疯寡妇！
柳荀枫呆若木鸡，暗叹这就是传闻中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妖妃娘娘？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乍一看，妖妃娘娘前面正是自己的好大儿。
妖妃娘娘似乎发现门口有人，收起脾气，正襟危坐在宽敞柔软的床榻上，保持沉默。
老太监不知皇帝这个点会出现在这儿，而且一路进来也没见娘娘唯一丫鬟阻拦，应该是被谴出去了，来的不是时候。
老太监慌忙跪地磕头：“陛下，老奴不知您在贵妃娘娘寝宫，还望恕罪”
老太监的视线飘到身侧白靴青摆，悄悄用胳膊肘捅了捅柳荀枫脚腕，柳荀枫撩起下摆，做出和老太监一样五体投地的“跪地求饶”姿势。
悄悄抬眼间，边不着地的红帘内，皇帝陛下脚边满是花里胡哨的瓷器碎片，而地板上自他鞋底溢出鲜红的液体，愈扩愈大，一点也不消停，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一阵冷风掠过，柳荀枫几缕发丝自肩头翻飞，后又抚平。
萧琰离开了这间充满煞气的地方，留下三人，沉默良久，舒芯沅先开口打破冷寂，“苏公公，这位是…”
“回娘娘的话，他是陛下民间挑出来的神医，今后便是您的主治太医了。”太监敬道。
“喝！又换人了”舒芯沅讽刺道：“前日的杜太医是被陛下斩了还是服毒自尽了？”
“这…”老太监老眼往柳荀枫身上瞥了一下，不敢扯谎，如实说来：“脚底踩滑，落井而亡”
舒芯沅一听，语气更重：“什么脚底踩滑，八成是无能为力，被萧琰…”
“娘娘谨言慎行啊！”
老太监慌张的伸出手在空气里摆了摆，十分关切道：
“娘娘旧病难治，陛下那是心疼娘娘，才一次二次换太医的，只为娘娘尽快康复。陛下这次还亲自去民间寻神医，一切都是为了娘娘好，陛下对娘娘用情至深，旁人看得一清二楚，娘娘为何…哎。”
老太监本想说“娘娘为何看不明白”，最后用叹气表示无奈。
“哼！本宫看的比任何人都真切，是你们糊涂，他从没爱过本宫，或者说，从未爱过任何人。”
柳荀枫还跪在原地，安静听着。
她道：“……亲情、友情、爱情都只是他的垫脚石，是他攀上最高权利的棋子。你，我，他的母后，他的祖母，整个天下都是他掌中玩物……或许等他玩够了，便把这天下卖给胡番狗贼。有一天本宫就被萧琰陷害，落个卖国贼的名头，成为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吧。我父亲虽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好官，至少不会通敌卖国。可惜我是女子，有心无力，不能保家卫国…”
柳荀枫听着心中震撼，这和幻境中知道的事情相似又不似。
相似的是——舒芯沅最后真如她所言，落下个蛊惑君心，弃国危难的千古罪名来；不似的是——她说她才是那个无辜之人？而罪魁祸首是昏庸无道的萧琰！为什么？
“娘娘！”老太监更加急切，“这话以后可别再说了”
“本宫知道，外面都说本宫疾恶如仇，疯言疯语，本宫只是实事求是罢了。也不怕外人听了去。”
“敢问娘娘如何断定陛下会买国通敌？”柳荀慎重其实地问。
老太监皱脸下挎，本要呵斥，反被娘娘摆手堵了太监的嘴。
她一圈又一圈打量柳荀枫许久，严谨地回话：“他不是中原人，对于卖国之事毫无愧疚。”
柳荀枫双目一睁，“此话何意？”
这件事就连进入幻境中的他都不知晓，难怪萧琰长眉如柳，瞳若蓝石，五官立体，颇有西方人性感之美，原来啊原来…
果然二师兄给自己看了删减版的，坑货！
舒芯沅像是找到知己一般，把真心话全掏出来。她不怕死，好几次自杀都被萧琰命太医救回来，多嘴得罪谁也无所谓。
老太监忧愁死了，点着头诚恳的望着舒芯沅，“娘娘，慎重！慎重！”
舒芯沅无视老太监的提醒，直白说道：“她母后是波斯国齐拉尔部落长公主，天生貌美，又是有夫之妇。一次出游中原，撞见北麓先帝暗访民间，听说先帝对她一见钟情，横刀夺爱，召见皇宫封为皇后，后来才有了萧琰。本宫的父亲本是当朝百官之长，本宫自然与萧琰一同长大，也倾慕他许久，可算等来先帝赐婚，本以为会是个好兆头，岂料大喜当日他不见了踪影……”
舒芯沅话没说完，柳荀枫突然插嘴：“娘娘，敢问您二位几岁成的亲？”
“好像是齐恩三十二年，他十四，我十二，怎么了？”
怎么了？妥妥的小屁孩，你说怎么了！
“没什么，娘娘请继续”
舒芯沅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侃侃谈之。
“……后来得知是太皇太后不满意本宫，才把萧琰困在自己的‘太清宫’中。萧琰十五岁登帝，两年后舒家被抄。其实本宫知道，父亲和哥哥背着本宫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甚至在密谋控制萧琰这么个一问三不知的新皇，试想最后灭了萧琰，让哥哥当帝。等本宫知道后，劝过他们，没有用的，哎。”
红帘内的舒芯沅扶额哀叹。
“终究是落下个不忠不义满门抄斩的下场。这件事本宫责怪萧琰，但不恨他，毕竟是他们咎由自取。不过舒家抄斩前一日，本宫听到一件极其震惊的事…咳咳咳…”
“娘娘！”老太监脸色登时铁青，“您旧病复发了！柳太医，快看看贵妃娘娘的病情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