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闷响。
坐在她边上的姜勇条件反射一样地起身，帮她把椅子扶起来。
只见一直都是懒洋洋表情的叶菁羽瞪大了眼睛，“什么？宁飞那个老匹夫居然是个天术师。”
“老匹夫”这个不怎么正经的称呼出来，看得出来他们都没有发现宁飞的天术师身份。
“你确定吗陆陆？”叶菁羽不相信地问道，“在他的身上，我完全没有感觉到对天术师血脉那种天然的崇敬感啊……”
“是啊陆小姐。”王州青也保持怀疑的态度，“会长给我们的感觉，跟天术师应宇通给我们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谢安妮也点头认同王州青说的话。
“原来是这样。”谢安宁露出了沉思的神情，引得其他人都看向了他。
陆收小小的诧异了一下，脱口而出，“你会说话啊？”
马上她就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有些不礼貌，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不该这么说，只是之前我都没听你说过话，我就以为……”
“嗯。”谢安宁说，“我会说话。”
谢安妮看陆收有些尴尬，“没事，他一般也都不说话，大家都习惯当他是个哑巴了。”
“安宁，你说的原来是什么？”叶菁羽追问道。
“会长对应天师，也没有特别尊重的感觉。”谢安宁说，“甚至……我看到俩人之间，还是应天师在听他的安排。”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谢安妮不解，他们兄妹俩大部分的时间都形影不离。
哥哥知道的事情，怎么她会不知。
“有天晚上加班撞见的，你跟羽姐出去逛街去了。”谢安宁说。
“那你怎么回来也没跟大家说啊？”谢安妮鼓起了小脸。
谢安宁有些无奈地说道，“那时候只是以为应天师是尊重会长，所以会听从安排，而且他们合作也很久了，所以少了些礼貌也能理解。”
“也不怪你，哪个人成为天术师不是被大肆宣扬，告知所有人，天术师和术师的地位和拥有的权限可差太多了。”叶菁羽说。
“谁也想不到，有人会瞒着自己成为天术师的事情啊。”
这话让陆收心虚地在桌布的掩饰下摸摸腿。
洛云澜也瞒着了……怕引起骚动。
“这老匹夫是想干嘛呢？”叶菁羽开始沉思。
“菁羽，你给我算一卦，我还有些消息，不知道能不能说。”陆收看着沉默的众人。
梅开三度，又“有了个不好说的事情”。
“不是吧不是吧，陆姐，你这是真没拿我们当外人啊……”姜勇现在回过神了。
陆收是天术师，她确实能看到比他们更多的消息。
而很多消息，都不是可以让普通术师知道的。
他们解决不了事情，知道也是没用，会执行上面布置下来的任务就行了。
“好。”叶菁羽一脸凝重地答应了。
她先去边上的洗手间，认真地洗干净了手，才在包间内的茶桌上坐下。
开始发动能力，感应自己的法器三灵钱。
“是乾卦。”叶菁羽说，“乾卦代表着积极向上、充满活力和变化的事物和现象。”
她抬起头，语气里掩饰不住愉悦，“是大吉。”
“那就是可以说了。”陆收松了口气。
她觉得不把前因说清楚，很难解释她后面想做的事情。
陆收怕自己遗漏一些细节，在转述的时候是看着手机说的。
挑的里面的重点消息。
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
老总部因为地震被埋入地下的事情他们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都有所耳闻。
只是细节上知道的不多——本来也只有几个高层知道详细经过。
包括宁飞主动自杀求援的事情也是。
大家都以为是天术师睿智神勇，才能带人及时救援。
“看不出来啊，那个老……宁会长心有大义啊。”叶菁羽有些唏嘘。
不管他现在的性格让她觉得有些虚伪讨厌，这声“老匹夫”是喊不出来了。
“难怪老一批人里面对他很尊敬，我还当是大家都被他的表面功夫蒙蔽了。 ”叶菁羽说，“牺牲自己拯救其他人，这样的行为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其他人也认同地点点头。
“所以，我们分会是自己主动供养了那些鬼的？”王州青迅速抓住了里面的关键。
从得到的消息上来看，陆收是这么觉得的。
“那些鬼都是当时帮助过救援的鬼，这些年来的供奉，可能是当时的交易，也可能是对他们的一种回报。”陆收说，“具体的就得问当年的那些人了。”
“可是鬼滞留人间，在人身边，肯定都会带来不好的影响啊，轻则影响运势，让人霉运不断，重则让人生病遭灾。”叶菁羽不认可地说道。
“所以之前我们有术师莫名其妙出了问题，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叶菁羽终于联想到了这一点。
“在总部，术师纯正的阳气和鬼魂的阴气可以有个抵冲，但不是每个人都足够强，而鬼魂会越来越强，阴气会越来越重。”
叶菁羽转动她聪明的大脑细细分析。
“天术师坐镇的时候，可以一直看顾这个情况，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这段时间恰好天术师不在，不够强大的术师马上就受到了影响。”
“为了防止他们的情况继续恶化，会长就把他们都送到了封闭管理的信和苑修养，同时他们着急召回原来的天术师回来坐镇。”
“没想到庆城多年来没有出事，总部早已经遗忘这件事情，调了陆陆这个外地的天术师过来。”
“他们不想让陆陆知道这件事情，就故意表现得很不友好，想把她气走。”
说到这里，叶菁羽无奈地道，“其他天术师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是我妹妹遇到这样的情况，她肯定扭头就走。”
“还是陆陆脾气好。”
恰好只是因为工作调动一个月并不想回去跟原来的同事们卷死卷活的陆收，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她那时确实也是扭头就走，只不过没有马上从庆城跑路而已。
不尊重人这一点，就算是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也不一定能够有好脾气。
“如果把陆陆气走，那么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上报，让原来的天术师回来了。”
叶菁羽的分析，听起来逻辑通顺，很有道理。
不过……
“不，并不是这样。”陆收越想越觉得里面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原来天术师能做的事情，我不能做吗?”陆收反问。
“这……”其他人互相看看，谁也没有办法给个肯定的回答。
“我的实力如何，他们都没试过，甚至一开始就没有准备让我了解这个事情。”陆收说，“这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既然出现了自己没有办法解决的情况，那不就应该让能够解决的人来帮忙吗？”
“就算这是个难以启齿的事情，但是既然以我的权限，或者说凭着我跟其他人的关系，我能够知道这个情况。”
“那么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就不应该是一个可以成为秘密的事情。”
“以前的总部都没有插手，我难道会……”说到这里，陆收幡然醒悟，突然就想通了。
“一定是他们觉得，外来的天术师知道了一定会动手！”陆收终于稍微理清楚了一些思路。
不然她知道，肯定是觉得她知道了以后会干出什么事情。
给他们带来不好的影响。
“这里面怕是有很多我们也不知道，而且也不光彩的内情了。”叶菁羽很聪明，也很大胆。
哪怕是她是这个组织的人。
哪怕她所在的叶家也是本地的大术师家族，不耽搁她对这个组织现在的情况产生质疑。
其他几个人就有些不敢想了，术师组织的威严感对他们的影响很大。
他们也一直以自己的身份为荣。
如果术师组织真的做出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他们应该如何自处。
“一个个垂头丧气的都干什么呢！”叶菁羽一拍桌子，对着自己这些小弟贴脸开大。
“现在是组织可能出现很大的问题，又不是说你们出现很大的问题。”叶菁羽的话毫不留情地蹦到他们脸上。
“做出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给谁看啊，给陆陆看还是给我看啊。”
在陆收把一个个对术师绝密的消息都丢出来的时候，叶菁羽其实已经意识到她想干什么。
她想调查很多事情，但是她不信任庆城术师分会。
在之前的第一次照面之下，陆收的判断就是，这个组织不会帮助她。
她把这些情况跟她信任的人坦白，就是为了拉拢人上车，成为她的帮手。
叶菁羽心里一酸，这些事情，本来不用她来拉拢，术师组织就应该配合的。
更何况，处理祟气和虚魔相关的异常，本来就是术师协会的职责。
陆收感受着他们内心低沉失落的情绪，也轻轻叹了口气。
她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
“有一点，我希望大家都要明白。”陆收开口，语气比以往都要柔和，说出的话却又是坚定有力。
“既然我决定要告诉大家。”
“那么对我来说，大家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你们不用去怀疑自己。”
“现在，我需要大家的帮助。”
“你们愿意吗？”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上好似散发出了光芒。
说出的话是一个疑问句的请求，但莫名地让听的人想到了两个字。
神谕。
虔诚的信徒并不需要什么滔天利益的诱惑，信仰带来的力量足以引来忠心的追随。
叶菁羽没有说话，伸出了手用力地握住了陆收的手。
鲜明地表示了自己的选择。
陆收笑笑，自己跟叶菁羽认识也没几天，她就这样坚定选择。
不管里面有什么内情，她都有些感动。
谢安妮也十分意动，但是家里的情况让她有些犹豫不决。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答应了陆收的请求，极有可能就是跟会长宁飞，以及他背后众多有牵扯的术师势力站到对立面。
他们谢家是一个小家族，多亏了他们兄妹俩从小天赋异禀的武力值，才能够在庆城术师分会里面有一席之地。
以后对上了，万一连累了家族。
“我们……”谢安妮犹豫着开口，看看谢安宁，看看陆收，又看看叶菁羽。
一只大掌覆上她的头，安慰地拍了拍。
是谢安宁。
“我们愿意。”谢安宁说。
“哥。”谢安妮低声喊了他一声，眼神里有些不赞同。
谢安宁把她的头往下按，表示不听从她的意见。
兄妹间的心有灵犀，让谢安妮闭了嘴。
“姜勇、王州青，你们呢？”叶菁羽直接点了余下两个人的名字。
姜勇很快就把忧虑的想法抛在脑后，“羽姐，你之前救过我一命，反正我是一条路跟你走到黑了，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大不了就是把这条命还给你。”
他们之间还有过这样过命的故事，陆收打量着俩人。
叶菁羽笑骂道：“现在说着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到时候可别抱着柱子说我逼你干活。”
现在，全场就王州青没有表态了。
姜勇用胳膊肘捣了捣他，“老王，你说话啊。”
王州青神情严肃，紧抿的嘴唇和沉默暗示了他的态度。
姜勇急了，“老王，你不会是不行吧？你说话啊！”
盯着大家的目光过了一会儿，王州青才终于做好决定。
他艰难地站了起来，朝着叶菁羽和陆收的方向鞠了躬。
“对不起……”
“我……”
“不能参与……”
“王州青，你，”姜勇瞪大了眼睛，开口就是急眼的语气。
“没关系。”陆收打断了姜勇的施法，截住了他想要指责王州青逃兵的话。
“我是询问大家的意愿，接受与否你们有选择权。”陆收眼神淡淡地看着王州青，“你不用道歉。”
“坐下。”叶菁羽也有些神色不好，但也尊重王州青自己的选择。
王州青压下涌上来的苦涩情绪，又深深鞠了一躬，才坐了回去。
他隔壁的姜勇已经是一脸的嫌弃，他也只能装作看不到自己这个情绪向来外露的老搭档的不满。
叶菁羽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看他的眼神淡了。
王州青放在桌子下面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起。
场面一度陷入冷场。
叶菁羽看看时间，“走吧，也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想想陆收说的庆城总部的情况，叶菁羽又说道，“我回去以后看看能不能申请一个任务下来，把你们都调进任务小组，白天没事情的话，就先别回总部了。”
“有事情让你们部长来找我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