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用着尚能动弹的右手，娴熟地舀水、磨石、砺刃，辛茯有些恍惚。
过去的幻觉之中，曾经有过类似这般场景。如今触手是冰凉的山泉，粗粝的磨石还有狰狞的刀刃，究竟孰幻孰真，一时无法看得清楚。
或许，三号院子的那些，才是梦幻一场……
待一柄箭矢磨成，外头透进的光亮已经暗沉，辛茯举着那箭矢就想到了吹气断发的说法。眼见着那缕头发碰上箭矢的雪刃立时断开，飘飘摇摇落在地上，她很是吃了一惊。
“好！”有人忽然出声，吓得她那个Wow字没能出口。
转身看去，正是方才命令她磨砺箭矢的人，此刻两眼发光直盯着她手中的那一支。
“来人！”他扬声道，立刻有人入来，端上食物和水，还有干净的衣裳。
“你，留下，这些都要磨好。”那首领指着满地生锈的箭矢。
辛茯按捺住激动，摆出一个伤神且绝望的表情，“可是我中了毒，就快动不了了，恐怕做不了什么……”
那人皱了皱眉，扬手示意身后的一人上前。
人群中走出一个年轻的男子，身上的衣衫虽也是粗葛素布，却十分干净，容貌被同样素色的葛布遮去了大半。
十分吸引人的，是他散在身后的长发。
这里多数男子是束发，而他就这么随意披在身后，乌黑光泽如缎。辛茯很容易联想到某洗发水的广告，这怕是比女孩子的头发都要好看许多。
他走到辛茯的身边，蹲下身子，垂目搭上了她的脉搏。其间，飞快地抬眼看了看她，复又垂下眼去。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回到那首领的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那首领微微蹙眉，转向辛茯，“毒，解不了，可以续命。”
辛茯耸耸肩，“还有，我需要帮手，男女皆可。”
那首领似是没料到，沉吟一番才道：“帮手可以，不可交谈。”
“没问题，本来就不需要说话。”辛茯的话音刚落，有人抬了一个大桶入来，里头热气腾腾似是装满了水。来人将那桶放在她的身前，顺便将她脚上的铁链除去。
那首领冲着方才替她搭脉的人点了点头，“青囊会给你医治。”说罢领了一众人很快退出了山洞。
那个叫做青囊的男子从腰带上垂着的布袋里，取了些草药出来，尽数撒入桶里。又取了一旁的一根木棍放入桶中搅了搅，才转向辛茯，淡淡道：“去衣吧。”
辛茯看着他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善意提醒道，“你在这里，我怎么洗？”
那人接得很快，“我不在这里，你怎么洗？”
辛茯一头黑线，“男女有别，麻烦这位青囊医师外面等一等……”
“我不叫青囊，青囊就是医者的意思。”他将手臂搭在大桶的边缘，半边身子倚上去，竟有些妖娆的意思。
够娘……辛茯心中嘀咕。不过看起来，他是当真没打算离开。
“那就麻烦青囊大人转过身去，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辛茯做着最后的挣扎。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那你还担心什么？”
被人怼到这个份上，辛茯觉得也没必要再忍了，“你若执意留在这里，那我就不洗了，刀箭我也不磨了……”
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因为他已经几步走到眼前，将她拦腰抱起，扔进了桶中。溅起的水花，呛得她一阵猛咳。水温很高，烫得有些吃不消，她扒着桶边试图起来。
“这可是你自己要起来的，我以为你不想让我看……”他的声音传来。
辛茯忙忙低头一看，身上的衣衫早没了踪影，只余了里头的裹衣，她急急忙忙又缩进水中。
那水里也不知混了什么草药，味道并不好闻。她手臂上被白豹抓伤的地方，浸在里面，钻心地痛。不过那小半个身子的麻木感，却渐渐减轻了些。
她抬头看着那人立在离开桶不远的地方，正负手望着洞口的方向，仿佛那里有十分好看的东西，令他心生向往。
辛茯却在心里忍不住一遍遍赞叹他的那一头乌发，当真是生得十分好......
“你看起来，不像是蛮荒人。”辛茯这么想着，随口就说了出来。
那人的身影似是晃了晃，辛茯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隔着氤氲的水汽又看不太清楚。她揉了揉眼睛，伸手将面前的水汽挥开些，待看清了，手就这么顿在半空一时僵住。
他的长发正渐渐变成青蓝色，莹光灼灼，妖冶生姿。
这情形太过诡异，辛茯瞪着眼睛，一瞬也不敢移开。
他缓缓转过身，原本就冷清的目光里，骇人的怒意，“你方才说什么？”
辛茯看着他一头青发，露在外面的小半幅面庞白得吓人，一时说话就没了底气，“我……我的意思是你的气质不凡……和外面那些……不是一路人……”
“他们不识得，你竟也不识得我？”他似乎并没有动，但面上的那块布却无声飘落，露出了他的容貌。
还好，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容。
然而那陌生的后头，却又有着难以掩盖的熟稔感。就好比她面对滚滚化身的人形，虽然到现在她都不知道滚滚的真身是什么……那么眼前的这个，到底是个什么？又能化作什么……
她往水里又缩了缩，“我之前脑袋碰坏了，的确是不记得了……”
那人眸色中流露出鄙夷之色，“彼时你落入水中，只不过听说我在里面，就装模作样沐浴了那么久，还说不记得……”
辛茯一呆，旋即就想起了什么……
虞幕院子里的水池……阿修……蛇……擦洗得发红的皮肤……
一时只觉得鸡皮疙瘩暴起，浑身凉意沁骨，“你……你……”
他看见她一脸惊恐外加不可思议的神情，心情好了许多，“装失忆这种事，次数多了就没意思了……”
辛茯看着他略带得意的脸色，忽地发现他那一头蓝青色的头发，又渐渐变成了乌黑……
变异的，会变色的，史前巨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