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咳。”天虞很久很久没和人共桌吃饭了。
早知道这么麻烦，那就不吃了。点些元宝蜡烛，他宁愿食香火。
可他现在撤了桌子也不太妥。于是拿起筷箸，左边夹了块冬瓜，右边夹了块肉沫。
这算是一碗水端平了？
“我不喜欢吃冬瓜。”
“大人，小女不喜欢吃肉沫。”
聂都统想做好人，可这浮玉和秦芷兰那是异口同声。两个女人脸色都不善，这冬瓜和肉沫不好吃吗？
不，是都想吃独食而已。
一个妖怪，还有他的好徒弟，全都在造反。
聂都统抿抿唇，他也没再客套什么，脸色有些阴沉。
“浮玉姑娘，你多吃点，救了我家大人真是辛苦了。”怕都统大人掀桌子，旁边的锦衣卫大人很辛苦，给浮玉盛汤。
这怎么好意思？浮玉笑着，却接过了碗。藕汤还是很香的，不像这二楞脑瓜子的聂溯远。给她几片冬瓜是什么意思？
她不吃素的！大鱼大肉难道她浮玉大人配不上？
这女子救了聂溯远？荆桃本来就很在意。先来后到，她这正牌的秦小姐竟然还迟到？
女子之间头等重要就是比容貌。虽然对方冷漠倨傲，可实乃是让人一眼惊艳的大美人。以为，这莺莺燕燕的定是个过客，没想到这还是聂溯远的救命恩人？
她知道后，一下有了危机感。照理说，聂都统的救命恩人应该是秦家小姐芷兰。
“怎么都变了？”
“你说什么？”天虞对这徒弟很是无语，生气间却又无奈。他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正在想，如何劝她回头是岸？
荆桃修行不易，她好不容易脱了木灵本相有了仙身，一直以来都在天界无忧无虑。天虞帝君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她要铤而走险？
“没什么。我也想喝汤，不知可否？”喝汤就喝汤，还这样娇滴滴得来个可否？
服了，浮玉顿时明白她在娘亲口中为何一文不值。
“你也吃点。”心中多了身为老师的忧虑，聂都统的动作便是格外生了柔情。
浮玉看着聂溯远给这秦小姐盛汤，她突然觉得自己碗里的不香了。
很羡慕，又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浮玉小姐要不要多一些？”这下属一下就看出了苗头，他也不懂啊！这都统大人如何对罪臣之女另眼相看？
怎么说，没有这浮玉姑娘，都统大人都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再说，汾阳这地方水深，大人厚此薄彼，不怕秦芷兰可疑吗？
然那边的聂都统好像欲言又止，他全然瞩目的都是秦芷兰，目光灼灼似乎有万千心绪浮腾。
果然，天定之缘不可逆。浮玉觉悟了。她已经试过了，装成红菱去会宋轶辰。结果，人家直接就飞升回了天庭，便是说已经有了孩子都无济于事。
这便是她已经认清的现实——无力回天。
“我饱了，你们慢慢吃，我休息会。”浮玉何曾怂过？她看着这聂溯远和别的女子情投意合却这样黯然退场？
不是她不爱了，却是有些慢慢懂了。她转身离开，心却格外平静。
说是回屋休息，可她碾转反侧睡不着。是不是应该走了？秦芷兰出来了，聂溯远还活着。下面的事情，和她没关系了。
打开窗，外面的星子在熠熠发光。她的妖瞳亮亮，人世间的满月，对妖族来说也是很好的滋养。
月主阴，黑夜总是让妖族蠢蠢欲动，激发起原始的渴望。
她摇身一晃，就上了屋顶。
人间是比幽冥好，还有月亮！可比她娘亲的那个后天造化的好看多了。
她还提了一壶酒，因为心里苦，所以就想喝点更加苦的。仰头吞了口，发现竟然算是甜的！浮玉顿时垮了脸，心中更愁苦了。连酒都耍她！
……
天虞在打坐，他要理一理自己的思绪，更好融合这聂溯远的记忆。突然头顶有异动，他还以为是又有杀机。不过再听，有人在唉声叹气。
那个女妖？这女妖怪和他天虞帝君的渊源，不正也是他保留神识重回人间的原因吗？纵身掠过，衣袂飞扬间，这月影婆娑中多了一道谪仙的身影。
浮玉喝酒是解闷，越喝却越觉得塞了牙缝。她今日心烦意乱，何人懂她的心结？
仰头再倒倒，甘甜的米酒没了，她竟然把酒喝完了都没有醉！
“你在乱喝些什么？”
天虞是担心她现出原形，一把夺过了酒壶，却已经空了。
……帝君呆了呆，他赶紧地坐下，就坐在浮玉的身旁。要是有个万一，他还能帮她遮掩一二。
浮玉醉眼迷离，她那口中的甘甜千回百转又化了一股酒劲，居然有点冲。
脑袋空空的，可她很放松。
月色倾斜，缓缓流淌，仔细看着他，竟然也是一眼万年的悸动。他留给她一个幻影，一个背影，便将她所有的心，所有的爱恋都停驻在了那一年。
很关切，却又疏离地冷静看她，让浮玉不甚羡慕。
真好啊，他什么都不记得。
“你喝太多了。”天虞能看到她眼里的醉意，意乱情迷。佯装他六根决断，没有丝毫的波澜。心情，应该是这样的。
可他飞升地仓促……留了不该留的残影。
“不多。要是真的多了，我现在两眼一黑就该晕过去。”免得看他和那秦小姐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方才想来想去太气，还不由对情敌动了些不好的心思。此刻是装着大度要灌醉自己。聂溯远该庆幸，她不是二十年前的浮玉。不然，秦芷兰看不到明天东升的太阳！
浮玉正要起来，可她脚底打滑。是这宅院的瓦片年久失修，已经经不起她这大刀阔斧地踏步。
“小心。”天虞接过了她，大手撑着她的后背，腰肢也不过盈盈一握罢了。
抬头，月色朦胧里最是迷醉了心魂。她看着他，身子一软靠在了这人胸口。
天虞也不知道如何想的，扶腰的手紧了紧，如此环过便带她飞渡而去。屋顶旁，还有棵古树。
一旦上去了，有绿叶遮蔽身形，还有明月当空如丝倾泻。看得浮玉好像自己在做梦。
“这里赏月甚好。”天虞喃喃道。人间难得有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