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和柳武一路风尘仆仆，不敢睡，不舍得吃，终于熬到了柳州。
有了上次的经验之后，柳武自己就去找了警察，被护送到接待所后，两人痛快的吃了点东西。
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
柳武还在畅想今后的美好生活，一年买两辆大解放卡车，十多万块钱，别说十里八村了，就是附近几个县都没有几个人能拿的出来。
在火车上不敢多说话，怕被盯上，到了接待所，终于可以开口了，絮絮叨叨一大堆后，他好奇的问陈玉，
”小玉，你说你把养鸡场留给了宋大队长，那你准备干啥？“
柳武知道陈玉不会闲着，既然放弃了能挣钱的养鸡场，那他一定还有更挣钱的生意。
陈玉也没有隐瞒：“我准备开厂。”
“开厂？”
柳武愣了下，没反应过来，思考了会儿，问道：“你要开什么厂？卖什么？”
“卖袜子。”
“卖......袜子？”
柳武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靠在床头抽烟的陈玉，说道：“你放着养鸡场不做，要去卖袜子，而且还开厂卖袜子？”
陈玉点点头：“是啊，开厂，卖袜子。”
“那你现在有多少钱？”
“2467块钱。”
柳武定定看了会儿陈玉，随即哈哈大笑，又重新躺下：“小玉，别闹了，看看明后年，我就成立货运公司，到时候，你来给我当副总，我出钱，你出人，咱俩这关系，我还能亏待你吗？”
“保证让你一年就成万元户，到时候给你买辆摩托车，然后，咱们搬到城里，继续扩充车队。”
陈玉笑而不语。
柳武看着陈玉的模样，闭了嘴，沉默了会儿，再次从床上坐起来，认真问道：“小玉，你真要开袜厂？”
陈玉点点头，反问道：“武哥，我跟你开过挣钱的玩笑吗？”
“可是你只有2400多块钱，连一台袜机都买不了，怎么开厂？”
“三代袜机我是买不起，但淘汰下来的最初型二代袜机，只要2100块钱。”陈玉认真的说道。
柳武有些着急，作为一个生意人，虽然他没什么太高的文化，但商业嗅觉和一些行业知识，还是有的，
“现在不带提花的二代袜机，大多都不能用了，新型二代袜机一天能做200双袜子，但破旧的二代袜机，一天做几十双都算多的了，你什么时候能把本钱赚回来？”
陈玉耸耸肩：“慢慢赚呗，反正阿生和小元还小，我又不着急。”
“放心吧，武哥，我就想安安稳稳搞个营生，总会把钱赚回来的。”
陈玉安慰完柳武之后，又说道：“武哥，等我买完袜机，得用你的车运回去。”
“你这话说的，不用我的车运回去，还能让你扛回去啊。”
柳武没好气的白了陈玉一眼，紧接着又劝道：“小玉，你听哥的，回去继续干养鸡场，你要是嫌规模小，武哥借你钱，或者投钱也行，养几万只鸡，反正国营店收购，不怕卖不出去。”
陈玉摇摇头，“算了，不想养鸡了，干点别的吧。”
“对了，去袜厂买淘汰机的介绍信镇政府已经开好了，明天陪你买完车之后，你陪我去袜厂买机器。”
“你咋个就不听劝呢。”柳武重重叹了口气。
陈玉依旧笑笑，心中暗道：“我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袜机，也不是工厂。”
第二天。
陈玉陪着柳武去汽车厂试车，买车，这一台是部队退下来的大解放卡车，退下来的时候，部队还给做了全面检修，差不多7成新。
柳武很满意，车很好，
汽车厂也很满意，6万5千块钱。
两人开车来到袜厂，路上柳武还在叨叨，他是真想不明白陈玉为啥好好的养鸡场不做，非得买一台快要报废的二代袜机回去卖袜子。
陈玉一边开车，一边听柳武絮絮叨叨，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当然，更多的是感动，
只是可惜，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开袜子厂，卖袜子。
很快到了柳州袜厂，停好车之后，陈玉在保安的带领下直接来到袜厂办公室，拿出了镇政府开的介绍信递给厂领导。
厂长姓孟，叫孟和平，50多岁，身上没有穿正常的西装或者老式夹克，而是袜厂的工装，看着介绍信，又看看坐在沙发上的陈玉，说道：
“现在工厂都是用三代提花机，你买个淘汰的二代机回去，做的都是款式老旧的袜子，销量恐怕不会太好。”
陈玉则是摇摇头，说道：“这些我都考虑过了，三代机固然好，程序织造，带提花，款式新颖更受欢迎。”
孟和平点点头。
紧接着，
陈玉解释道：“但我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北方小城，相比于大城市受欢迎的提花袜子和玻璃丝袜，老式尼龙袜更符合农民需求，价格便宜，适合反复购买。”
孟和平道：“但一双尼龙袜子，国家定价不准超过1块钱，刨除成本，你能赚到的也只有不到两毛钱，以你们那里的购买力，袜厂很难维持下去。”
孟和平提出了疑虑，要知道，那时候机器可不能随便买卖，要有正式的介绍信，还要核定机器用途，以及是否具有正规合法的手续。
陈玉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了《个体户经营许可》和国营店收公鸡的发票，还有刚到手还发烫的房产证，放到孟和平的办公桌上，说道：
“孟厂长，这是我开办养鸡场的经营许可和国营店收购活鸡的发票，袜厂的选址已经订好了，这是我的房产证，国家规定为小型工厂选址不得超过300，我这套房子加上院子296平，东厢房已经拆掉了，准备建厂房，
至于您担忧的工厂维持问题，我还有一个养鸡场，并且和当地国营店达成收购货源的合作，完全可以与袜厂形成营收上的经济对冲。”
孟和平拿着《个体户经营许可》和《房产证》愣愣看了半天，眼神充斥着难以置信，他不相信眼前这个小子竟然开了个养鸡场，而且还在县城有一个将近300平的院子。
孟和平回过神来，把证件都放了下来，点点头，道：“条件上倒是都符合购买标准，不过，你确定能在北方小城打开袜子市场？”
陈玉笑道：“完全打开北方乡镇城市的袜子市场，我只能尝试，这其中不仅要靠国家政策的引导，更要得靠孟厂长的不吝扶持。”
孟和平愣了下，感觉很有意思，遂笑着问道：“你需要我的支持？我一个袜子厂厂长，能支持你什么？”
陈玉摇摇头，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变得严肃认真，说道：“孟厂长，不瞒您说，我们老家并不是很穷，普遍结婚的财力都要1000元，还得三转一响，女方陪嫁也有了洗衣机之类的现代化产品，更别说那位陪同我来购买袜机的柳武，他家养了三辆大解放卡车的车队，就在刚刚，他又买了一辆大解放，6万5千元钱，
我想说的这些，并不是借此来抬高我自己，
而是举例说明，农村乡镇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穷困，
唯一的缺点是闭塞，接收新鲜事物的能力很低，交通不便利的问题阻碍了经济发展，
就好比您经营管理的袜厂，更新迭代之后，二代袜机就如同废铁一般，
但您为什么不换个思路想想，城里人有钱可以买提花袜和玻璃丝袜，乡镇人虽然不是什么富裕，但普通的尼龙袜也是买得起的，
您无法去小城县镇办厂，但我可以，刺激消费，打通市场，我的小作坊就是您袜厂下方的子工厂，
我的小作坊遍地开花的时候，您的袜厂就可以以我为例，打通更多县镇市场。”
不仅一旁的柳武目瞪口呆的看着陈玉，就连孟和平和也听傻了。
“你......你是说在县镇办子工厂？”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可以做为一个试点，如果我成功了，那您就可以复制我的成功案例，进行实施，如果我失败了，您就当处理了一台生锈的二代袜机，不用放在心上。”
孟和平沉默的思考着，陈玉也不催促，他知道，孟和平需要考虑的时候，
陈玉不指望孟和平能怎样，
反正，陈玉的目标也不是做子工厂，他就想以此来获得袜厂的一些支持罢了，如果自己真的成功了，那他们该怎么办子工厂，跟自己没关系，如果失败了，反正他们卖出去了一台废铜炼铁，也不亏。
有些东西就很怪异，明明你不需要，放在那里只能烂掉，但我一提需求，你就开始卡我。
孟和平重新把目光放在陈玉身上，深深叹了口气，“我很欣赏你的想法和对未来的长远目标，但现在，时机并不成熟，不过，你的提议很不错，我会提报上去，以你为打开县镇市场的试点，具体什么时候通过，还得经过审核研究才能决定。”
陈玉心中深深松了口气，随即笑道：“好，我先干，看看初步成果再说，手在前，眼在后，实践出真知。”
“但我还是希望，咱们袜厂能给予一些最基础的支持，让县镇市场先认认品牌。”
孟和平想了想，说道：“机器的价格是国家规定，我无权更改，如果你想在我这购买袜子拿到你那里去买，这种倒货行为，我无法同意。”
“不不不，您误会了，如果我想倒卖商品的话，何必用2100块钱，购买一台袜机呢？”
陈玉解释道：“从您这里获取极少量的一部分产品，包括提花袜和玻璃丝袜，去进行试卖，在通过和我自己生产的尼龙袜进行对比，
得出市场上袜子品类的需求，为柳州袜厂日后开拓县镇市场，提供数据，以此来实施二代机和三代机的配比。”
陈玉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精准的敲击在孟和平的心上，孟和平也想把袜厂越办越大，但现在市场上的各种袜子实在太多，没有以前那种供不应求的盛况了，想要再把袜厂提高一个水准，难上加难，
恰好陈玉提起了县镇市场，是一个巨大宝藏，也是一个可以发展的方向。
孟和平捻着手指，心中思虑着，
在陈玉把茶水喝完，想着要不要再添一杯的时候，孟和平点点头，“好，你的提议我会尽快提报上去，但你的小作坊工厂也要冠以柳州袜厂的名头，只有这样，我才好给你一定数量的提花袜和玻璃丝袜。”
“当然没问题。”陈玉说道：“我完全可以成为柳州袜厂的试点单位，这样，我跟您草签一份试点合作书，等我所有手续批下来之后，我再过来一趟，跟您正式签署试点合作合同。”
“有必要签署《草签试点合作书》？”孟和平问道。
陈玉无比认真的说道：“当然，这是对您和我的双向保护，有了这个草签合作书，我如果拿着您给的袜子跑了，我买的机器和办厂的房屋，您都可以收取用作损失补偿。”
孟和平想了想，点点头，拿出批示条子，签上字，
“去财务交钱，领机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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