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本能觉得不安，只是王爷的命令他不敢耽误，忙去牵马。
不多时，摄政王站起身来，挺拔的身躯比往日更加紧绷。
他走到不远处的木架前，抽出放在上面的那柄材质坚硬又无比锋利的长剑。
屋内的烛火昏黄柔和，可落在剑身上，却映出凌冽寒光。
摄政王凝视良久，又蓦地将剑身推回鞘中。
然后——
他将那柄长剑连着剑鞘一起从木架上取下。
修长漂亮的手指紧紧包裹住剑鞘，骨节都泛起了白……
“王爷，马来了。”
慕青做事效率一向高，摄政王前脚刚到门外，后脚他便将马匹牵来。
眼一抬，他就见自家王爷手握长剑，周身一派肃杀之气。
慕青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问：“王爷，这天都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
“进宫！”摄政王低沉的嗓音像是浸染了霜露一般裹挟着凉意。
慕青瞳仁一缩，“王……”
“驾——”
摄政王已然跃上马背。
他不管慕青还要啰里吧嗦地问些什么
他不想听。
也没有耐心去解惑。
骏马在他的驱使下极速狂奔，风在耳畔呼啸。
夜，微凉。
可他的心底却有一丛火在猛烈燃烧。
火愈燃愈烈，他的理智也快被烧为灰烬。
开国难。
天下太平难。
前人以身赴死，只为后人安乐无忧。
千秋之功，勇于当世，恩在万载。
或缔造者不求回报，享福者却不该忘恩负义！
以往皇兄几次三番要害他，他都可以不计较。
生于天家，本就与寻常百姓不同。
这里弱肉强食，不争便只有死。
他虽不认同兄长所为，却又能理解他的选择。
何况，兄长除去是自己兄长的这层身份外，还是天下之主。
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己也不能因一己之私，而搅乱天下太平。
——不过，以上都基于当今圣上是一个贤明君主的情况下。
当皇帝想对有功之臣的后裔下手的那一刻，他在刘越宸心中的形象便不再贤明。
一个不好的兄长，不贤明的皇帝，又如何能叫人敬重？
他刘越宸为人臣，可以忠心，却绝对不会愚忠！
忠勇豪杰的后人不能随意被人抹黑，不该蒙受不白之冤。
他要去阻止皇帝的荒唐行径，要去唤醒他那颗早不知被丢到哪里去的良心！
心中怒火化作满腔热血。
他独自一人冲向皇宫，自以为能够像个英雄一样去拯救整个南源侯府。
然，强烈的情绪波动下，原本被药物抑制的火毒突然发作。
在更深露重的夜里，疾行的马上忽然坠落下一人。
飞扬的尘土里，有闷.哼声响起。
原本挺直的脊背不受控制的蜷曲。
心中那把火似乎有了实形，要将刘越宸的四肢百骸都燃成灰烬。
他忍耐着，挣扎着想要再次上马，可颤抖的指尖即便碰触到了马鞍，却也没有任何力气抓紧。
他一次次的起身，又一次次跌倒。
很快，他就没力气了。
整个人摔在地上，呼吸急促又沉重。
慢慢的，视线也开始模糊。
他努力睁开眼睛，那边已经依稀可以看见皇宫的影子了。
——再撑一下！
——起来！
——刘越宸，你可以的！
可是无论他在心里怎么给自己打气加油，他都无法打败火毒带来的痛苦，他也没办法去拾起那掉落的长剑，更没办法爬上那匹良驹。
宫墙那么近，又那么远。
愤怒。
不甘。
各种负面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他想要挣扎，想要反抗，却一点用都没用。
不知过了多久，无力的情绪终是自心底升起。
然后，很快就爬满了他的四肢百骸。
摄政王刘越宸不再挣扎着要起来，只是仰头看着天上始终清冷的明月，眼角悄然多了一抹水光。
越发模糊的视线里，他仿佛看见记忆里兄长那高大的身影代替父亲的存在，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的画面。
他曾将兄长当做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信他、敬他、爱他……
“皇兄，你真好，你真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
“皇兄，你怎么什么都懂，你好厉害啊！你真的是我最最最敬佩的人！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像皇兄这么厉害！”
“我会永远相信皇兄。”
“皇兄是这世上对我最重要的人！”
……
年幼者对年长者会有一种天然的敬佩，而至亲至信的人更难叫人设防。
那些虚幻的美好过往，曾让刘越宸对自己的这位兄长产生了深厚的滤镜。
他无法透过滤镜看到皇兄真实的样子。
直至——
他发现皇兄其实不喜欢自己，甚至还想杀他。
那是他对皇兄的滤镜第一次碎裂。
经历生死后，他没办法再将这位兄长当做是自己的至亲至信。
可自有记忆以来，年长者无所不能的形象还在脑海里根深蒂固，所以他总是下意识认为皇兄虽然不适合做兄弟，但至少是一个好皇帝。
到今天，安插在宫里的暗线传来消息，仅剩的第二重滤镜也碎了。
原来皇兄不仅不是好兄长，还不是一个好皇帝。
他自私狭隘、阴狠卑劣。
这是刘越宸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认识到自己的兄长到底是一个多么不堪的人。
可惜，太晚了。
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这一次火毒发作得尤为猛烈，而慕青等人又不在身边。
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没用，不仅帮不了南源侯府，连命都要丢在这宫墙外了。
疼痛依旧，本能蜷缩起身躯，可心里已然不想再挣扎。
他慢慢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这时，一道柔和的女声骤然响起。
“王……爷？您怎么在这？您没事吧？”她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