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六岁的时候就被你师父带走过一回，你小的时候我都不怕，长这么大了，难道还怕你被卖了？”方女士的声音瓮瓮的，像是耳机接口没插好，听筒里的电流声滋滋作响。
“妈，把你耳机调一下。”
方颜将手机拿远，过了几秒重新放回耳边，方女士的声音总算恢复正常，“你在哪儿？我让车去接你。”
“我在b市。”方颜说着，又有了一丝委屈，“我手机掉了，银行卡身份证都没带，妈，我回不了家了。”
这一刻，她听着老妈的声音，顾不得追问师父当年说的闭关是怎么回事，满脑子只想回家。
“屁！”方女士久违地骂出一个脏字，“你现在用的谁的手机？”
“……一个校友。”
“他微信多少，让他加我好友，我把钱转过去，你请他买个手机再帮你买张票。你从小晕机，就别坐飞机了，坐高铁。没身份证没关系，去高铁站办个临时身份证，刷脸就行。”方女士大气不喘地指点一通，忽然停下，“你以前东跑西跑不是挺能的嘛，这点小事还用我教？”
方颜抬起手背蹭蹭脸，无声地吸吸鼻子，失笑，“方晓然同学，撒娇你懂不懂。”
方女士在那头沉默几秒，“方颜小朋友，你二十四了。”
“方老板，请不要用资本家的口气对我说话，”方颜指责，“冷淡没人性只会吓跑你亲爱的女儿。”
“如果不是你师父，两年前你就成了我的员工，现在正和我一起加班。”方女士同样不客气，“快点加我微信。”
方颜挂断电话转身，苗东东那张脸赫然撞入眼帘。
“电话打完了？”苗东东热情洋溢地问。
得知方颜的母亲要加他好友，这位小表弟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他亲爱的表哥孤零零站在几步开外，颇显寂寥。
苗东东笑容满面回头：“好啊，伯母微信多少？就这个手机号？哎，好嘞。”
他加了方女士好友，很快收到转账，对方颜道：“颜姐，这会儿快9点了，回市区恐怕商场都关了门，不如明天一早我把新手机给你送来？你放心，有我表哥人格担保，我绝对不会吞了你的钱。”
他又拍胸脯又作保证，对方颜的称呼从“方师姐”直接升级到“颜姐”，方颜笑了：“我肯定放心。”
苏让除了感情淡漠，别的方面都没问题，简直称得上十大杰出青年。他的表弟能跟他走得近，自然不是什么品行卑劣之人。
“我刚才好像听到你的身份证掉了，”话唠表弟又道，“今晚你打算住哪儿？”
方颜想了想，她在b市除了苏让再无熟人，“派出所。”
安全，干净，还管饭。
苗东东的下巴掉地上，“那怎么行！”他大声嚷嚷，“b市是我的地盘，颜姐到了b市，当然由我来招待。”
方颜正要推辞，就见苏让走过来。
“他家开酒店，”苏让道，“住房不用身份证。”
“就是！”苗东东飞快报出酒店名字，是一家五星级连锁，“伯母转了那么多钱，除了买手机车票，还能剩下不少，颜姐要是不嫌弃，就去我家酒店消费消费？”
方颜将推辞的话咽了回去。
派出所是很安全，但住宿条件肯定比不上酒店。方颜自认绝不娇气，但来自大床的诱惑还是让她点了头。
两年了，她整整两年没睡过像样的床！
当她洗漱干净，爬上宽敞整洁的大床，将自己裹进柔软的被窝，整个人简直要喜极而泣。
这就是床啊。
她裹着被子在大床上翻滚，发出满足的叹息。
回到人界真是太好了。
方颜闭上双眼，默念口诀，眼前再度出现那根红色进度条。
0.01%。
仿佛游戏中的血量提示，进度条安安静静悬挂在视野中，闪烁微光。
方颜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出神。
她要攒满进度条才能再次进入山海界，虽然她并不想回去，但师父在那儿。
她耳边仿佛又响起离开山海界时听到的那个声音——
“重回山海界，不但能救你师父，还能挽回人间浩劫。你可以选择不做，但你所有重视的人，都会死。”
方颜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扯过枕头盖住脸。
两年前，她刚进山海界就和师父失散，山海界实在太大，整整两年也没能找到师父，只有师门的魂器让她确信师父还活着。
若不是一场意外，她现在仍然困在山海界，那个声音将她送回人界，又在她身上留下一个印记，要求她在人界收集妖力。
对方没有告诉她为何要收集妖力，只说集满以后，通往山海界的通道会再度打开，到那时她就能救出师父，还能拯救一场人间浩劫。
她对“人间浩劫”没什么概念，但那声音明明白白告诫她，一旦放弃，所有亲近的人都会死。
虽然感觉被胁迫，但捉妖本就是玄术师的本行，无论那个声音说的是真是假，方颜都不能置之不理。
她抱着枕头滚了半圈，趴在床上，“不就是捉妖嘛，”她自言自语，“人界的妖怪总比山海界的好对付。”
不过一只蛊雕才提供0.01%的血条，人界的妖怪大多妖力薄弱，她得攒到猴年马月才能重新开启山海界通道？
那声音只告诉她人间有劫数，至于什么劫数，时间地点，却是一字不提。
方颜咬着嘴唇思索，没等她理清思绪，屋外的门铃忽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