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没有横生枝丫，如水般平静地向前流逝
周五的清晨，临近初夏的缘故，太阳起的很早，浅淡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便已经迫不及待地从楼栋的间隙里钻了出来，张扬地显摆着自己的光芒
设定好的闹钟准时响起，洛临辰从浅睡中睁开眼睛，他拿起手机随手划开屏幕，确认了一下时间，然后翻开被子起身下床，走到窗户附近，伸出手拉开了紧闭的窗帘
突如其来的亮光有些刺眼，洛临辰微微眯起眼睛把手放在额前挡住，待完全适应光线过后，他才敢睁开眼睛，眺望着窗外布满光斑的街道，老城区的景象依旧是那么熟悉
今天应该是个明媚的晴天，天气预报是这么说的，他在心底也是这么想的
几天的时间倏忽而过，转眼间就到了成人礼的日子，这一周里，洛临辰与以往过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早间的短暂相谈，午时的学习补课，以及晚上放学后的并行回家，一切都是那么的平淡自然
但仔细想来，好像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昨天上午的体育课，他们班毫无悬念地赢得了篮球对抗赛，打的隔壁六班没了脾气，事后每个亲历过现场的五班同学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事后一起朝着校外的奶茶店走去，如此有组织的行动，给人家店员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来砸店的
还有昨天下午装饰教室的时候，待巡查的教导主任彻底走远以后，教室里压抑了许久的热烈情绪瞬间爆发，愉悦的氛围达到了顶峰，欢声笑语绕梁不绝，就连一向严肃刻板的周老师，也久违地加入到了同学们的行列中，站在凳子上挂着气球
再是……
洛临辰静静地站在窗前，回想着最近发生过的事情，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又飘到了更远的时候，球场的欢呼，食堂的热闹，图书馆的安静，教学楼的紧张，以及排练厅的其乐融融
也是这时，洛临辰才终于发觉，原来在这短暂的一年里，许多发生过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洛临辰，你能不能留下来，和我在一起，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回忆之间，洛临辰又想起了那个落日沉江的傍晚，灯光稀疏，人影散乱，怀中女孩身体的触感温软清晰，发间的清香萦绕醉人，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美好的像是引人沉沦的幻梦
洛临辰是个很信守承诺的人，他很少会对别人许诺些什么，而一旦他答应下来，就会深深记在心底，拼尽全力去遵守
只是这次，他又要失约了，就像两年前离开洛家一样，他总是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去往他该去的地方，从洛阳到江城，再从江城到遥远的中庭
房间外突然传来门锁转动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分外明显，洛临辰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快步向外走去，刚打开房门，正好迎上了对方的视线
“才起来？”
提着大包小包的房东姐姐夏清欢走进门，她看着洛临辰那有些乱糟糟的头发，秀丽的眉头轻微皱起
眼前的光影有些虚幻，脑海里的思绪还未完全清醒，所以洛临辰只是木楞地点了点头
“那还搁那站着干嘛，快去洗漱啊”夏清欢放下包，快步走过来，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她伸手拍了拍洛临辰的脸，出声催促道
“我昨晚不是跟你说了么，要你今天早点起来，这样才有充足的时间准备，结果老娘请假起早贪黑地赶地铁过来，你小子倒好，躺床上睡得舒服，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啊？”
也许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夏清欢眼角的黑眼圈有些明显，连带着语气也不自觉凶了几分
平常生活中，夏清欢就像是个年长的大姐姐，尽己所能地照顾着洛临辰这个傻弟弟，两人关系熟络后，她总是一副和善而随意的模样，只有在关于正事的时候，她才会表现出这般老妈子一样的唠叨感觉
“清欢姐……”洛临辰轻声喊道，深色的眸子带着夜幕一般的迷离
“还清欢姐呢，我跟你说，你现在叫奶奶都没用！”夏清欢用力捏了下洛临辰的脸以作发泄，没好气地说道，“快去刷牙洗脸，顺带再洗个头，脑袋都快成鸡窝了，像什么样子”
“咋的，还要妾身亲自服侍洛公子洗漱啊？”见洛临辰还没动，夏清欢赶忙将他推进了卫生间，催促道，“快点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身体的本能在此刻发挥了作用，洛临辰站在舆洗台前，如机器般机械地进行着流程，抹去皮肤上覆盖的泡沫，让冰凉的水流浸润着脸颊，他先前恍惚的思绪也跟着清醒了过来
走出卫生间，轻亮的水珠沿着未干的发梢落下，洛临辰一边拿起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向房间里走去。而气消了几分的夏清欢早已在里面等候多时，见他进来，示意他在梳妆台前坐下
这个梳妆台是曾经夏清欢高中时期用的，房子租出去后也一直留着在，多年前某个如今天一样的日子，她也是这般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点一点地褪去青涩与稚嫩
吹风机启动的沉闷声响起，掩盖了周遭一切其他的杂音，温热的气流向着头皮涌来，带着深入骨髓的暖意。洛临辰闭上眼睛，于是那声响愈发清晰，仿佛要占据他整个脑海
吹头发的过程中，夏清欢忍不住吐槽道，“你这头发是不是留的有些长了，楼下的理发店不是还开着在么，怎么没去剪头发？”
“忘了”洛临辰干巴巴地说道
“猪头啊你，这忘了，那忘了，怎么没忘记睡懒觉啊，嗯？”夏清欢说着又在他的脸上戳了一下，自知理亏的洛临辰没敢吭声，只能轻咳两下掩饰尴尬
吹风机停止，温热的感觉随之散去，耳旁一下子安静下来。夏清欢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摸出一把梳子，帮他梳理着头发，而洛临辰就像一个乖巧的木偶一样，任由夏清欢给他梳头打扮着
夏清欢纤细修长的手指在洛临辰的发间游动着，动作仔细而温柔，看起来颇为熟练。洛临辰则是默默地抬眸看向前方，借助镜子观察着自己的变化
镜子的空间足够大，洛临辰也看清了旁边的夏清欢，她今天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浅蓝色的长裙，裙摆很长落到脚踝，为了方便施展动作，她还卷起了衬衫的袖口，露出白净细嫩的小臂
这一身似乎有些熟悉，洛临辰觉得自己好像曾经什么时候见过一次，只是脑袋在被人摆弄着，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起具体的印象
一点银光闪烁而过，吸引住了洛临辰的视线，片刻停歇之间，他看清了那银光的真面目，是今年夏清欢生日的时候，他送给对方的那条银质手链
“清欢姐”他下意识地出声喊道
“怎么了，弄疼你了？”夏清欢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洛临辰的眼睛问道
“手链好看么？”洛临辰顿了顿，轻声问道
“当然好看啊，不好看我戴着干嘛，显摆给谁看啊？”夏清欢轻笑着回道，仿佛洛临辰问了一个傻问题，接着她又继续摆弄起来，将男孩额前的黑发一缕缕的向上撩起
“搞好了，看看怎么样，满不满意？”夏清欢收起梳子，看着镜子中的洛临辰，出声问道
视线里面，乌黑细长的发丝整齐自然地贴落在额前，只是有一络稍显过长，即使抚平后也会轻微地坚挺竖起，像是从砖缝间探出来的小蓬草
没有了厚重刘海的遮掩，少年苍白消瘦的脸颊轮廓清晰地显露出来，眉眼间的冷淡也被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所软化，呈现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柔美
镜子中的那个人熟悉又陌生，意识在零散杂乱的记忆里不断向前回溯
洛临辰都快要忘记了
这是几年之前，他还在洛家时候的模样
那时他天资卓越，如同流星降世，被整个洛家奉为瑰宝，年纪轻轻便踏入领域级，在联盟里一战成名，光辉明亮耀眼无人能及，所到之处必有赞叹和敬畏跟随
曾经在许多个奢华大气的高档聚会上，作为洛家的牌面，他自然要呈现出最好的模样，无论是发型妆容，还是衣着打扮，每个细节都要做到精益求精，不能有丝毫瑕疵
恍惚之间，那个意气风发的星辉好像又活了过来，只是如今的他眼神平淡寂然，早已没有了当初轻狂的少年心性，安静得像是苍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他可以变回曾经的模样
但那些曾经属于他的东西，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洛临辰不禁笑了笑，但镜子中的那个人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挺好的”他轻轻点着头说道，“清欢姐辛苦了”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手艺”夏清欢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看来姐姐我依旧宝刀未老啊”
“不过也是你小子底子不错，稍微打扮一下，整个人看起来就顺眼多了”夏清欢又拍了拍洛临辰的肩膀，示意他站起身来
夏清欢从旁边拿过一个袋子，递给洛临辰，对他说道，“换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说完她先一步向外走开，关好了房门，给洛临辰留出足够的空间
洛临辰低头看向手中的袋子，里面放着一套正装，是那天夏清欢答应下来，帮他订做的
他开始依照记忆中的手法，一件一件地穿好，规规矩矩地扣好衬衫的扣子，按照以往习惯的样式打好领带，伸手抚平外衣袖口的褶皱
一切整理完后，他抬头看向前方，镜子中的那个人愈发熟悉，只是看起来比以前长高了不少，锋利的气质也被时间所钝化
洛临辰再度笑了笑，然后向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