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夜色漆黑，远处传来几声虫鸣和蛙叫，此起彼伏，寂寥干涩的声音像是一种讽刺。
余烬站在窗前，目光呆滞，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
一阵冷风突然扑面，把他从沉思里揪了出来。
余烬把窗户关好，拉上窗帘，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像个丢失了任务的游戏角色，只是站着， 毫无动作。
本来之前陪于恭诚喝了几杯，脑袋早就晕乎乎的，但现在却毫无困倦之意。
刚才夏煦跟顾皓冉抱在一起的情形就像一张高清照片，定格在他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余烬越想越烦，烦闷地抱头，揉乱了发梢。
“顾皓冉又不第一天追她，我没必要胡思乱想！”
仗着酒店的玻璃隔音，房间已成安全的无人之境，余烬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像一只应激的小猫宣泄着心里的烦躁。
本来就没打算表白，是于恭诚说了几句醉话，自己才会一时脑热。
“幸好什么都没说，还能做朋友。”余烬泄气地理了理杂乱的刘海。
他走进卫生间，想洗把脸冷静一下，一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左脸的痣因为镜像，看起来是在右边。
“余烬。”余烬念着，眼神慢慢失焦，“我真的累了。”
他低下头，默默解开手上的绑带，将外骨骼机械臂拆了下来，放在洗手台上。
他慢慢抬手，试着牵动手指，指尖微微晃动，看上去绵软无力，微微颤抖。
余烬苦笑一下，收起了手掌，用麻木的指腹轻触自己的脸庞。
随着不停地揉搓，左脸慢慢泛红，脸上的痣渐渐隐去。
“你没认出我，我很安心，但又觉得失望。哼，我好矛盾。”余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说道，“最近妈妈的记忆好像越来越差了，每天跟VR眼镜的余烬聊天。庆功会前，我去看她，她居然没认出我。但奇怪的是，她又记得你，她跟我说夏煦是她儿子的好朋友，人可好了，每次都会帮她调好设备，帮她跟余烬见面。”
余烬脸上慢慢浮起微笑，仿佛真的是在跟夏煦诉说。
“今天听于队长说你也喜欢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就好像有一万个小人在我心里跳舞，有一万只烟花在我脑子里绽放。如果不是在外面，我真的要站起来欢呼。”
他垂眸看向低处，不再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柔情。
“本来打算借着今天你质问我，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没想到顾皓冉会突然回来。”余烬轻叹一声，嘴角一撇，“不过也好，如果我真的说出来，也只会让你难堪。我一无所有，也没有未来，我怎么能挡着你奔向更好的人呢？顾皓冉年轻有为，众人仰望，他肯定可以让你过得更好。”
余烬再次抬头，一拳砸向镜子。
可惜留有旧伤的手有气无力，只是像锤在沙包上一样闷响。
“你和妈妈一样，你们都喜欢的是余烬。”
余烬抬眼盯着镜中人，满是愤恨。
言尽于此，他打开龙头，开到最大，捧起冷水，泼在脸上。
一捧又一捧，冷水刺激着神经，他不想睡，只想更清醒。
冼完脸，他盯着湿漉漉的碎发走回卧室，双手一翻，把身上的衬衫脱掉，扔到地上。
坚实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昏暗的灯光透过流畅的腰线，照出上半身优美的线条。
余烬坐到圆桌旁，刚好也是那晚跟夏煦对酌的位置。
他的目光无意扫过眼前的空位，那晚夏煦微醺的样子又在心里浮现。
他连忙甩了甩头，拿出手机，随手打开一个直播App，想随便看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
连着点进好几个直播间，擦边的，助眠的，带货的，千篇一律，枯燥无聊。
直到他刷到一张熟悉的脸。
屏幕里那人顶着一个苦情的昵称，又臭又长：老婆在天堂全网寻爱子。
镜头里，他泪流满面，不停地跟弹幕互动，一个劲地道谢：“谢谢，谢谢朋友们点赞！今天终于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苦都说出来了，谢谢大家的鼓励和支持，你们发的弹幕我都在认真看。”
接着那人盯着屏幕下方，读起了评论：“海哥，你想老婆孩子吗？想啊，每一天都魂牵梦绕，就想他娘俩。”
铺天盖地的弹幕都在提问，让人眼花缭乱。
“海哥，你儿子还没消息吗？”
“没有啊，我们家星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辈子要是不找到他，我这个当爸爸的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当年有媒体说是你老婆是害死的，你怎么看？”
“无良媒体！胡说八道！我跟韩依感情好得很，我怎么可能害她？她那时候精神状态不好，抑郁严重，甚至还会幻听和妄想，最后她是想不开才会寻短见！当然，我承认她的死我有责任，怪只怪我没早点发现，如果我能早点关心她就好了。”
说到这里，弹幕一片称赞，全是“海哥好男人！”“海哥别难过。”这样的安慰，诸如此类。
屏幕里，程振海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停诉说着自己对亡妻的挂念，呼吁大家帮他寻找儿子程星焰的下落。
“要是能再见星焰一面，孩子他妈也就瞑目了！”程振海面朝天花板，大声喊道，呜呼哀哉。
余烬盯着手机，瞳孔微微收缩，眼神燃起怒火。
“这混蛋，半夜发什么疯？”
他一拳砸在圆桌上，这次竟然乓乓作响。
酥麻的钝痛从拳下传来，余烬死死看着程振海的嘴脸，咬牙切齿。
弹幕又发：“海哥，有生之年如果能找到儿子，一定好好爱他。”
程振海摸着左胸，信誓旦旦：“那必须的，星焰如果能回来，整个立盛我都给他！”
余烬受不了了，兀地站了起来，转身拿来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一阵疯狂地摆弄。
手机被他扔到圆桌上，屏幕里的程振海还在卖惨博同情。
突然，一个低沉怪异的声音在直播间响起：
“程振海，你坐在这里睁眼说瞎话，就不怕韩依的冤魂找你索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