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角是有什么问题吗？”
赵之余胸闷恶心想吐，脖子还火辣辣的疼，瘫坐在地上一直咳嗽起不来，助理导演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沐如芸伸手搭上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还能拍吗？如果你实在难受，那我们这场戏就别拍了吧？”
“能……我能，我能拍。”
赵之余没怎么想就接了沐如芸的话，她别开脸艰难的深呼吸了几口，不知道沐如芸为什么要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再加上整组人都有剧本就她没有，她实在是没办法不把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沐如芸是影后，和之前那个老周可不一样。
且不论万琳之前是不是得罪过她，单说影后这个身份她现在也得罪不起，这是个流量为王的时代，她今天要是在剧组里把沐如芸得罪了，有心人再往营销号爆点料，都不用资方出手，沐如芸数以亿计的粉丝就能把她活撕了。
她今天不但要拍，还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好好的拍，否则都不用谈什么将来，眼下这二十万她都拿不到手！
“对不起啊芸姐……我……我刚才有点分神，这次我会好好拍的。”
赵之余勉强的笑着道歉，音量是导演组对讲机刚好可以听见的程度，沐如芸双眸里掠过一丝兴奋，扶她站起来，“对不起啊，下一条我会注意点。”
“不用……成片质量更重要，我没关系的。”
二人一来一往的说着场面话，场景也再一次归零，场务拿着板来到摄像机面前，“四十五场第三幕第二条，Action！”
赵之余坐在钢琴前，沐如芸并没有像刚才一样忽然冲过来，而是来到她面前，绘声绘色的说了几句质问的台词，赵之余没有回她，静静地等待着她情绪的爆发，再像刚才一样掐住她的脖子。
可沐如芸却再也没有掐住她，而是轻轻的把手搭在她脖子上。
整整五条，几乎是沐如芸的手一搭上来导演就喊了“cut”。
“怎么回事，如芸？你情绪不对啊！你恨她恨得都想杀了她，你这手上不用力怎么表现得出来？！”
一向淡定的孤森华这会儿都淡定不了了，拿着对讲机对着沐如芸大喊，沐如芸一脸为难，“不是，导演，我心里老是有顾虑，万琳她太瘦了，你看刚才，我只用了三分的力她就差点受伤，我这天天撸铁的手，真怕一不小心就弄伤了她……”
高啊，真是高，又狠又茶，看起来，她今天就是奔着让她受伤来的，这场戏，她是很难好好的活着走出摄影棚了。
赵之余心里明镜似的，估摸着导演组要开始大义凛然了，果不其然，助理导演叫起来，“这有肢体冲突的戏，受点伤在所难免，是演员都明白的吧？你就照你以往的做派实打实的演，赶紧过了早点收工，大家都少受点苦！”
“你可以吗，万琳？”
我可不可以，你今天不是都要弄死我吗？
真是多此一问。
赵之余心里鄙视极了，可嘴上还是很乖巧的答“是”，“我可以的，芸姐，你不用担心。”
“好，那重来吧。”
“都加加油啊，争取一条过了，来，打板！”
“Action！”
摄影机重新运转起来，摄影棚内鸦雀无声，赶最早一班飞机来到基地的晓冉把行李放在门外，悄悄的顺着通道进来，给所有演员都画好了妆的化妆师也刚进门，二人在路上相遇，笑着点头。
“今天是你们家万琳最后一场了，她早上还跟我开玩笑说你都不用来，回家等她就好了。”
“那不行，我这临时有事离开了两天都怪自责的，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你不知道，我们家琳姐自打之前出了车祸，脑子就有点那个……”
晓冉和化妆师悄声聊着结伴往棚里走，化妆师挽住晓冉，“乱讲，万琳脾气好着呢！”
“嗨，她过去可不这样，她过去……咦，那个……那个是我们家琳姐吗？！”
晓冉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在监视器上看见的拍摄画面，只见沐如芸正掐着万琳的脖子抵在墙上，万琳被掐得满脸通红，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了，监视器上还在给特写！
“导演，这是什么桥段啊？！为什么……”
“嘘！”
晓冉着急的来到全神贯注的孤森华旁边，助理导演及时制止了她，她也知道拍摄期间不能打扰导演，但看着场内的万琳，她太心疼啊！
演戏都是点到即止，各式状态全靠演，这怎么还真掐呢！
眼见着监视器上的万琳被掐得青筋暴起，白眼球上都布满了充血的血丝，晓冉实在忍不了了，来到孤森华身后轻声的喊，“导演，这差不多……”
在她身后的化妆师及时的把她拉走，抬起手放在嘴前示意她别干扰导演，“别回头因为你干扰又重拍，万琳得再受一次罪！”
没错没错，说得没错。
晓冉在心里想着点了点头，只能紧攥着手紧张的等在一边，化妆师看着监视器上的画面也是揪心不已，和晓冉一起攥紧了手。
“再三十秒，A角死。”
专注看着监视器的孤森华忽然拿起对讲机说，众人皆是一愣，助理导演反应最快，“导演，这意思是改结局，A角死，凶手是女主？”
“嗯，之前的桥段剪成回忆。”
助理导演微微瞪大眼睛，立刻用笔记下孤森华的话。
妈呀，见过临场改剧情的导演，没见过临场改题材的啊！
这文艺片拍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成悬疑了！
孤森华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到场内，赵之余双手颤抖着抬起，想掰开沐如芸如钳子一般卡在她脖子上的手，她其实听不太清楚孤森华讲的什么，但肯定不是喊“cut”，因为沐如芸掐在她脖子的手不仅没松，反而还越发紧了。
到了这样的时刻，她的理智已经控制不了肢体了，她所有的反应都只是依靠本能，大脑长时间的缺氧让她眼前黑印频现，她即便想拉开沐如芸的手，也没有力气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就是人家常说要死的人“回光返照”，她的脑子忽然有一瞬间的清明。
导演现在都没喊“cut”，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依着沐如芸，让她借机在万琳身上出气，但以这段时间在剧组的情况来看，不太可能。
那天夜里的孤森华确实不太正常，但在片场，他就是个对影片质量要求到偏执的人，其他的事他都不太在意，基本都是助理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在处理。
所以他应该不清楚沐如芸和万琳的恩怨。
那么就只剩另一个可能，就是他临时又改了剧本。
现在这个情况还不喊“cut”，除了让她死，她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颤抖的手最终也没能掰开沐如芸，赵之余索性全身一松，闭上了眼。
她不是演的，她是真的没有力气再去对抗沐如芸，眼前一黑，脖颈上的手也并未放松，她的耳边传来沐如芸的声音，可声音太轻，她也听不大清，好像是什么“玩具”还是“命”。
干涸许久的胸腔终于又重新充进了新鲜空气，赵之余宛如个溺水之人忽然被救上了岸，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大口喘气了，她浑身发软，瘫倒在地。
“cut，过！”
孤森华一贯冷静的声音也添了几分激动，在监视器后看着的晓冉听见“cut”，拔起腿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场内抱起赵之余，“琳姐，琳姐？！你怎么样……你醒醒啊！”
“别碰她，别碰她！你看……这得打120叫救护车吧！”
和晓冉一起冲过来的化妆师抬手指了指赵之余修长脖颈上触目惊心的鲜红指印，晓冉惊讶得瞪大了眼，心疼的眼泪掉出眼眶，“打，打……得赶紧去医院！”
化妆师拿出手机拨打120，刚要拨出去，手机却被一只手拉住了，她疑惑一看，拉住她的人竟然是万琳。
“不用……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咳咳咳……”
她张口说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她的嗓子哑得发疼，大概是接触到了新鲜空气，她剧烈的咳嗽起来，整张嘴都是腥甜。
“我们去医院吧琳姐，我现在叫车……”
赵之余拉住晓冉，一边咳一边摇头。
她不能去医院，如果她去了，就意味着她在整个剧组的人面前昭示沐如芸拍戏没轻没重，不讲武德，沐如芸这口气，必然就消不下去。
沐如芸是不会像艾潼一样傻乎乎的当面跟她撕的，如果沐如芸今天这口气消不下去，将来资源不资源的暂且不说，但凡她会碰到沐如芸的场合，沐如芸都会想尽办法不让她好过。
她没有和沐如芸平分秋色的能力，就只能先夹着尾巴做人。
得先活下来才能有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