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女眼睛上蒙了缎带拿起鼓槌，墨菊也放在了镇西侯府四小姐萧玉琪的手中，这是从她开始传了。
谢霏看看身边有点紧张的谢琳琅，低声安慰她:“放心，花不会停在咱们手中，这个我熟悉。”
谢琳琅立刻松了一口气:三姐姐从前总会被邀赴宴，自然清楚其中玄机。
谢霜却微微一笑，有时真的会有意外也未可知。
庆宁公主一声“开始吧”，鼓声响起，萧玉琪把墨菊传给了她旁边的萧玉珂，随着鼓声，墨菊依次被传下去。
传到谢琳琅时，谢琳琅飞快把花给了谢霏，而且松了一口气，还有点兴奋地想看着花传给下一个人。
谢霏拿到花随手就要给李晴，李晴也伸手要接，就在这时鼓声戛然而止。
江渚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双眸却如墨般幽深。
谢霏看着手里的墨菊，嗤笑一声，原来是换了路数。
“公主，请恕臣女不能作画，便以饮子代酒受罚吧。”谢霏只好起身请求变通。
“谢三小姐，在座的都一样，怎么偏偏你要以饮子代酒？”萧玉珂站起来冷笑看着谢霏。
“我从不饮酒，若是萧六小姐觉得不公，那我便饮一盏吧。”谢霏说着，接了旁边宫女的酒壶，倒了一盏，狠狠心喝下去。
这是冲着她来的，躲是躲不过去的。
“谢三小姐许是没听清楚，不是罚一盏，而是一壶。”李遥这时才含笑说道。
此时已经面若桃花的谢霏，扶着桌案醒神，她的体质是沾酒就晕。
“公主，不过是助兴而已，又何必强人所难，谢三小姐不善饮酒，不如就这样罢了。”江渚淡淡说道。
李遥听江渚开口求情，本来的三分念头，这时就是七分了，一个丧父之女，凭什么得江渚青眼？
“江少师也曾教我们，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定下了规则，便人人都要遵守，若是通融了谢三姑娘，对旁人岂不是不公？”
李遥说得冠冕堂皇，眼里已带着恨意：看来谢霜所言非虚，这两人之间果然有些不寻常。
“我来替三姐姐……敬酒……”谢琳琅看谢霏醉眼迷离的样子，狠狠攥了攥拳开口说道。
喝酒她是不行的，回去会被夫人打死，敬酒……勉强可以，谢琳琅看看那么多桌案，心里也是很怕，她最怕别人看她，这时却要被这么多人打量，但若是不去，三姐姐怎么办？
谢锦绣敬佩地看着庶妹，她是不敢的，没想到不敢抬头看人的庶妹，居然是如此勇敢。
李遥脸色冷了下来，竟然有这样不知死活的跑出来。
“你是谢府二房庶女？既如此，也不是不可，你若敬酒，就要跪着敬，毕竟你的身份不配与在座的公子小姐比肩而立。”
李遥的话让谢琳琅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柔美的小脸上无措惊慌又委屈，以至于她丰润的胸剧烈起伏。
前边坐着的桓王李驰眼中精光一闪，目光在谢琳琅周身打量，微微点头轻笑。
孟臣皱眉要起身阻止，他身边的同僚是新科榜眼，急忙伸手拉住他：“这岂是你我能管得了的事？”
这时谢琳琅也下了决心，忍住泪，起身接过宫女手中的酒壶，就向长公主的坐席走去。
她跪在地上举起酒壶：“民女给公主敬酒。”
李遥下颌指指酒杯，却突然抬头，看见谢霏有些不稳地走过来，一把抓住谢琳琅的手。
谢琳琅吃惊地看着姐姐。
“不就是作画吗？我的右手没好，可我的左手好了！拿笔墨来！”
谢霏酒劲虽然还在，可是恍惚看见谢琳琅跪下，她心里借着酒劲的不甘与不服，又生了出来。
“左手？右手好歹还能写出字，左手会画出什么？”有人悄悄说道。
“没听说谢三小姐左手能写字，而且这是作画啊，一笔错前功尽弃。”另一人摇头。
谢勉这时与谢霜隔着花墙对视一眼，不由会心一笑：这是疯了。
“谢三小姐，咱们的规矩可是，画好了有赏，画不好你还是要给大家敬酒的，或是你这个庶妹跪着敬。”
李遥提醒，也是要把谢霏钉死在规矩上。
“好！”谢霏酒后有些迷茫的娇憨，但也并未失态，江渚缩在袖中的手指却捏得泛白。
远处的陆渊亭静静注视着谢霏，眼里透出一丝茫然。
桌案摆上，谢霏稳住脚步走过去，右手拉住左手袖口，左手从笔架上拿下笔，侧头看一眼旁边的菊，砚台里润了墨，忽然把眼睛闭上。
围观的人里有人低声笑：“这难道是画成什么样都不管了？”
“不过是饮了酒虚张声势，最后更加丢脸面。”
谢霏的脑海里，那一盆墨菊此时已经在纸上，她的笔只是把那菊描摹一遍，心之所至笔墨即达，对她来说闭上眼睛，更能进入那个唯有自己的运笔之境。
周围渐渐没了声音，到后来呼吸声都尽量克制，唯恐惊扰了这梦幻般的一刻。
江渚本想在谢霏再受刁难时，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却见那些围观的人没有哄笑和嘲讽，反而安静下来，心中也称奇，他从未听说谢霏会用左手。
“江少师，一起过去看看？”瑾王李琮这时也忍不住好奇。
江渚点头，起身随李琮走过去，人群中有人看见，急忙拨开身边的人，给二人让出一条路。
谢霏双目微闭，长睫覆在眼睑上，投下一道暗影，桃花色的小脸上，那片凤鸟花钿样的疤痕，灼灼耀目。
谢霏微微转头，江渚看见她头上那支玉簪，心中一动。
这时瑾王也同别人一样惊呆了。
那幅画已经完成大半，一株形单影只却恣意绽放的墨菊跃然纸上，现在谢霏在画的，是墨菊下一只小狸奴，蜷在盆边，慵懒地眯着眼睛，仿佛就要起身，踱步离去。
菊与狸奴一静一动，一冷一暖，却极其和谐地跃入画中，而且落笔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精细处的勾勒，就是睁开眼睛的人，也未必能有如此功力。
谢勉与谢霜脸色铁青，他们都被这扮猪吃虎的三妹妹算计了。
谢霏睁开眼睛放下笔，看看那幅画：“许久不动笔有些生疏……”
谢霜急忙接上：“三妹妹的画虽然不够好，公主也不必罚了……”
“这个不够好？你画一幅比这好的，给你的赏赐我再加一份。”李晴突然接口，“这一幅我很喜欢，我就……”
“我书房中恰好缺一幅水墨，这一幅也算不错，多谢师妹了。”江渚伸手拿过墨迹未干的画，小心地带回自己的桌上。
“江少师，其实我的书房也缺一幅，哎，少师……”李琮只后悔下手晚了，李晴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渚拿去了那幅画。
李遥强撑着笑意，转了转眼珠让宫女端上来赏赐：一盘银子整整百两。
“不过原本是要赏赐一只玉瓶的，谢三小姐最喜这些金银之物，所以本宫只能投其所好了。”
谢霏这时酒也醒了差不多，见是银子真心欢喜：“是是是，臣女最是庸俗，这俗物最配臣女。”若是玉瓶，公主赏赐还不能去当了，那才是没用。
李遥也不理她，看一眼谢霜，只觉得疲惫，不过还是撑起精神，:“来人，取我的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