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杨恩翠出口的话，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就连水洛明塞到嘴里的薯片，都不敢咬的“咔吱”响。
“妈，你什么意思？”水横舟慢慢瞪大了眼睛，紧紧抱着怀里的弟弟看她，“妈，你的意思是，我不用读书了，直接来这里找个工作吗？”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不敢相信这是一向督促他好好学习的妈妈说出的话。
是她跟他说要好好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是她跟他说以后要出人头地。可为什么现在，她居然说让他别读了。
也是啊，他忘了，他爸妈不乐意让他往外读，他们说只需要读个本省的大学就行了，没必要走那么远。
就因为他去帝都读大学，就因为他离家那么远，所以他们才从来不给他生活费的，不是吗？
他怎么忘了，开始报志愿的时候，他们家里就发生过一次争吵了。
果然，听他这么说，杨恩翠也点头承认了，理所当然的开口：“本来我和你爸就不乐意你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你瞅瞅你弟才多大，我们俩工作又忙，这么些年了，也没见你给家里搭把手。”
他读高中那会儿，正是水洛明出生的时候，她放不下班里那群正在高考的学生，小儿子她就没怎么照顾。
她妈腿脚不好，来不了这里照顾她。婆婆当时正好生病，虽然出不了多大力，但也能带带。所以这孩子算是她儿子和他婆婆轮着带大的。
也许是习惯了大儿子平常就照顾家庭，他上了外地读大学之后，面对着正是好动的小儿子，真是心疲力竭。
要是横舟在省内读大学了，平常周末就能回来，那时候帮她带带孩子，她又怎么会那么忙？
“妈，平常我放假了，家里的活哪个不是我干的？咱们放的假期差不多，我放假了你们也休息。这期间我有让你们干活吗？”水横舟猛地站起来，把水洛明推到水任俊怀里，脸上带着激动的看着他妈妈。
“妈，你知道小明的棉袄放在哪里吗？你知道药箱子放在哪里吗？你不知道，你但凡知道这个家里的东西都放在哪里，你也不会在小明发着烧，还给我打电话问体温计在哪里！你说家里的活哪个不是我干？”
他神情激动起来，想着他在实验室里忙，他妈妈一个接着一个打电话，就只是为了问问体温计在哪里。
他远在帝都，当时心里急的实验数据都看不下去，他们两个当爹妈的但凡用心一点，又怎么会这样呢？
脑海中又不由得浮现闻九逸被他们两人带行李箱的赶出去，心中的郁气更是无法释放。
“妈！是，我是离家远，那我也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呀，我削尖了脑袋学习，我就是想赚钱！”
他的话渐渐带上颤音，他指着奶奶，指着小明，看着他们脸上的心疼，语气又虚弱下来：“是你们说我身上还背着养家的责任，是你们说奶奶要养，弟弟要养，家里还要养。我努力了呀！我在努力呀！”
他转头看着窗户外，看着这里车子走过路上就扬起尘土的景象，声音开始嘶哑：“我在这里考个三支一扶，我在这里考公，一个月也就3800，妈？这点钱我能养得起谁？”
他眼角开始泛红，家里静声一片，奶奶心疼的站起来，拉着他就往沙发上坐，手更是不住的摸着他的背：“乖孙啊！咱学！咱好好读书！小翠啊，你也是，小舟都考了那么好的大学，回家里又能做出个什么来？”
奶奶个子矮，坐在他旁边，手还得费力摸他的头，拍两下安慰，又把他的手抓在自己手里：“乖孙啊，你还小，家里哪还需要你养？你说咱家里也没出什么事，又没什么费钱的地方，不急。”
水横舟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手里抓过奶奶的手，不想让她伤心。可是他又不敢说话，怕一出口，就泄露了他将要崩溃的情绪。
坐在一旁观战的小叔家就坐立难安了，婶婶赶紧坐到杨恩翠旁边，把她揽在怀里安慰：“激动什么呀？孩子读书读的这么好，那能不让读了？不就是不想结婚嘛，咱再推几年，又有什么关系？”
被人一安慰，杨恩翠也忍不住了，眼镜一摘，扔到茶几上就趴在婶婶肩膀上哭：“我也难啊！你说周围男的一个个都结婚了，就我儿子还得读56年书，他读完了还得规培，你说这前前后后，他不得到30岁啊？”
小叔沉吟着，看着一屋子人沉下去的脸色，也是不自然的打着圆场：“哥，你说这事……再说小舟是男孩子，就是到30岁了又怎么了？再说咱俩还年轻，养家的责任怎么说都放不到他肩膀上去！”
他指指自己的儿子，看着杨恩翠：“再说了嫂子，你看我这儿子也没个着落呢。他读书也比不上小舟优秀，他都还在读，咱小舟这么厉害，可得给咱带个博士回来。咱水家还没有出过博士呢！”
“小叔子！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啊！”杨恩翠看着所有人都不站在她这边，哭的更加厉害了，但是看着水横舟，她又有点欲言又止，“我们这不是……这不是怕他在外面学坏吗？”
听到这里，水横舟也冷静下来，他也在努力思考，是不是他爸妈……真的知道了他在和一个男人谈恋爱。
本来想着徐徐图之再坦白，现在看来，他根本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怀疑的？她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眼神飘向水任俊兄妹俩，带着脆弱和彷徨。他相信他们俩，他们绝对不会说出来。果然，他看到他们俩在摇头，他也看到他的弟弟心疼的扑过来，小胖手揉着他的脸。
“哥哥，你虽然哭起来很好看，但是你也不能哭！”水洛明的话响在他耳边，他这才发现，他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只是微微低头，眼泪便一大滴一大滴的砸落下来。
“哎呦！我的乖孙！你哭什么呀，存心让奶奶心疼啊！”她赶紧拿着纸，脸上带着焦急的擦着他的泪。
这一下，杨恩翠眼睁睁的看着家里那么多人全部都围着水横舟一个人安慰去了。她看着她疼爱的小儿子，这会儿坐在她大儿子怀里，边摸着他的脸边亲着他的额头，嘴里还奶声奶气的安慰着，语不成调：“哥哥，不哭不哭，窝和奶奶一起心疼你。”
她看着沉默的坐在她旁边的丈夫，没有人安慰她，她觉得腮帮子酸痛，眼睛也肿胀的不行：“妈，小惠……我怕他学坏呀！”
“学什么坏？”奶奶好不容易看着他孙子不哭了，脾气也硬起来了，“我孙子从小到大都被人夸着长大，要学坏早就学坏了，他学习那么用功，你们两个当爹妈的说说，你们教他什么了？”
对别人家的孩子那么上心，自己的孩子看着乖，完全任由他自己长大，他能出落的这么优秀，那全是他自己的努力！
想想她孙子七八岁就开始干活，每次来看看奶奶都抢着收拾家务，他从小就是个会疼人的孩子，你说这么好的孩子，他学坏能坏到哪里去？
“妈……妈！我只是怕他和男人搅和不清罢了！妈，你知道他一个男的，在学校里和别的男的纠缠不清吗？”
杨恩翠猛地站起来，手指指着他，声音带着崩溃。
她的话一出口，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